第23章 一场闹剧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感情，就像是在说今天在吃什么一样平常。
可往往这种不知喜怒的语气，才最是令人提防的。
“你知道这三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吗？”他直视着盛母，“隔着两千多公里？安监控探头了还是她的身边真的有你的人？”
“你明明站在一个一无所知的立场上，却自以为是。批判本就不是她造成的错误。难道真的是因为亲情吗？”
他笑了一声，带着运筹帷幄的语调：“是利益吧。或者，是脸面。”
盛母眼神变得犀利：“你凭什么这么说？”
“凭什么这么说？”邵熠然往前走了一步，“凭我知道，她需要治疗。”
需要治疗？
盛淮安猛然抬起眼睛，抓到邵熠然的裤腿：“我好了……我，我好了。”
邵熠然低下头，看着艰难抓着自己裤脚的女孩，蹲下身，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等盛淮安把脑袋抬起来，他安抚性地顺了顺她的头发。
然后把她的手拿开。
他站起来，一步一步，直立着，逼近盛母。
“你干什么？”盛母顺手抓过放在门口的茶盏。
“我不干什么。”邵熠然整理了一下袖口的褶皱，“你一来就兴师问罪，不听我的话，也不听你女儿的话，自以为是。怪不得盛淮安会精神失常。”
“她精神失常又不是我造成的。”
邵熠然嗤笑：“确实不是你造成的。”他指着自己脖子上的伤口，“你知道这是怎么来的吗？”
盛母没说话。
“你女儿咬的。”
他说完这句话，见盛母又是一副“她早就知道”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你猜猜，她是怎么咬的？”
盛母冷笑：“怎么咬的？呵！不用脑子也知道你们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一男一女独居一室，那不干柴碰烈火，你问我……”
“闭嘴！”
邵熠然目光突然冷了下来：“你女儿在你眼里就这么低贱吗？”
“难道不是吗？”盛母指着盛淮安，“她没跟你说吧？高三，小三诶。谈了几年恋爱，心甘情愿当别人的小三诶。要不是人女朋友发现得早，说不定床都上了。”
她说着，低头看向仍旧跪着的盛淮安：“你怎么不跟他好好说道啊？你不是可能说了吗？把你那见不得人的脏事儿都说出来啊？我精明一世，怎么就生出个你这样的女儿？”
她正说着，突然听见背后一声笑。
待转过身去，看见抱着臂的邵熠然：“你笑什么？”
邵熠然止了笑，看向她：“我看在你是她母亲的份上，我不跟你动手，我也不对着你说脏话。但是，有些道理，我得跟你讲明白。”
他说着，看着再次嘲讽笑着要搭话的盛母，愈发逼近她：“这个伤疤。”他指着自己的锁骨，“是昨天你女儿跟你打完电话，控制不住自己的精神，无意识的时候，咬上来的。”
“昨天，如果我没去阳台，她听着你给她讲的那些话，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来。”他说着，明明是笑着的，垂下去的眼睑却遮挡住了所有情绪，“原来你所谓的关爱，是让你的女儿一次又一次陷入这种境况里。”
盛母看着他，神色有些不解和惊讶，也带些浓重的嘲弄。
蓦地，她转过头，弯下腰，看着还在地上的盛淮安：“你这四年正儿八经的知识没学到，倒是学会和别人串通起来骗我了啊。”
“盛淮安，我当初就不该把你放到这边来。我本以为你来这边还能准备这边的业务开发，没想到你来这边了以后那是真的脱了缰啊。”
她蹲下身，带着极其令人不舒服的语气，说道：“今天这一出，你们商量了多久的口供啊？是不是还事先排练过？这么会演戏，早知道我就把你送戏剧学院了。拍拍电影还能给家里送点钱。”
盛淮安的睫毛猛然颤动。
她知道她母亲就在旁边，在看着她。她知道她母亲对她很好，在没有触及到一些事情的时候，她极其和善。
但是……
“在这边还学会骗人了啊。”她听见她母亲说着她不理解的话。
难堪又难受。
呐，这就是她这二十多年过的日子啊。
在短暂的僵硬过后，盛淮安突然开始狂笑。
先是压抑的低声。
接着无所顾忌地放开。
“哈哈哈哈……”
她笑了好久才止住。等整个屋子陷入静谧，女生从地上爬起来，跪在地上，谁也没看：“对啊，我就是在骗你。”
盛淮安说话的声音很轻。可在场的其他两个人都听见了。
盛母不敢相信：“什么？”
盛淮安从地上站起来。
她站立的时候身体有些摇晃，却低着头，看着蹲在地上仰视自己的母亲：“我说，我就是在骗你啊。”
她挣脱开扶着自己的邵熠然的胳膊，踉跄着往一旁走了几步：“我跟他做了。一个晚上呢。他肩膀上的那口，就是你想的那样。”
“你开心了吗？”
她好像是彻底毫无顾忌了，整个人看着疯疯癫癫。说出来的话明明有条有理，可没人敢信。
“你不信也没关系。反正你也不在乎。”她说着，突然笑起来，“你不是说结婚吗？走呀。”
盛淮安拽着她母亲，似乎想拖着把她拽起来：“走呀走呀。”
盛母仍旧愣着。
“你怎么不走啊？我也跟那个……谁的小儿子做过，一表人才呢。走呀，正好回家结婚去啊。”
邵熠然心突然悬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女生面前，轻轻地在她眼前挥了挥：“盛淮安？”
女生没理他。
她看着地上的母亲，明明上一秒还是一脸的轻松，下一秒，便又带些委屈。声音轻轻浅浅的，带着干哑：“你怎么，不走啊？”
然而就这一句了。
再往后，眼泪先顺着右眼角留下了一滴。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烂到骨子里了啊……”
这话还没说话，所有的眼泪，就唰的一下，全落下来了。
她似乎想去看邵熠然，只是歪着头，什么也看不清，很久都没说出话来：“……我不配啊……”
她说完这句话后，就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大吸了一口气，突然开始整个屋子乱走。
她一边走着一边尖叫，然后极度痛苦地开始用脑袋撞墙。
邵熠然眼疾手快将她拦住，抱紧她。
再然后。
卧室里的两个人，只能听见一会儿这女孩在说“我不回家”，一会儿又在说“结婚”。
她一边哭着，一边尖叫着，一边挣扎着，一边，说着让人无法理解的话语。
就在邵熠然觉得她会哭很久的时候，女生突然止住了叫嚷。她目光突然变得惊惧，浑身都僵硬起来。
“……不要看我……”
这一声带些浓重的张皇。
只是邵熠然还没反应过来，女生已经挣脱开了他的桎梏。她左右看着并不存在的人，快速地跳到床上，用被子紧紧地裹着自己。
邵熠然站在原地。
他没再上前。
只是和盛母站在一排，看向了床上不停颤抖着的白色的一团。
因为二人都没说话。他们就都听见了在那被褥之下躲藏的盛淮安，在哭诉。
“……别看我……”
“求求你们……”
“……我……没有……”
声音很混乱。
他们离得又远。
勉强才能从中抠出几个明显的字眼。
邵熠然声音很轻，但足以让盛母听见：“你还觉得她是在骗你吗？”
盛母隐约还是有些不服气的，只是那不服气里，到底是掺了些复杂。
邵熠然按捺住想要撵走这个女人的脾气，推开了卧室门：“出来。”
盛母在原地踌躇了一下，便跟着他走了出来。
卧室门关上的第一句，是盛母说的：“难道不是骗我吗？”
“骗你？”
邵熠然看着这个不知所谓的女人，心里到底是有了些嘲弄。
“骗你有什么好处？”他一边叹着气，一边走到沙发上坐下，明明是一高一低的位置，如今的气场却反了过来。
邵熠然已经懒得再看她了：“你知道昨天晚上我挂了电话，你女儿对我说了什么吗？”
“她说，会出事的。”
邵熠然没等她反驳，就继续说了下去：“她怕你怕到这种程度，见到你躲都躲不及。这样的人，你说她有胆去骗你吗？”
“我跟你女儿见过五次面。其中有两次她情绪莫名其妙就爆炸了。她非常想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就是控制不了。”他沉默了一下，“包括昨天晚上。”
“她没好。她也不是矫情。她只是没有开心过。”
盛母在他的话语下，神色渐渐变了。
她看向卧室合上的门，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因为长久以来的高傲与得利，让她低不下自己的头。
她眼中情绪翻腾，试图向前走。
然而不过一步，邵熠然便拦住了她。
“你走吧。”他说，“我之前从来没见到她这样子。我不知道你到底对她做了些什么，让她怕你怕到这种程度。”
“这里不欢迎你。”
他话里没有掺杂任何情感。只是每说一句，末尾的语调都是下降的。
于是盛母的脚步便迫不得已止住。
她看着那扇门。
心里五味杂陈。
其实她不是不爱盛淮安。
她只是，对她寄予了很大的厚望。
当初有多大的希望，后面就有多大的失望。
盛淮安现在虽然已经被家里放弃，但确实她唯一的孩子。
所以，她既恨她毁了他们的家族，又怕她生病，怕她自杀。
就像盛淮安忘不掉三年前的事情一样，她也忘不掉听见那件事的时候，心情的天崩地裂。
那种裂缝，弥补不了。
只能粉饰。
所以从此，只要盛淮安出现什么问题，那次天崩地裂的祸根，不管当时如何处理，最后都会一次又一次地影响别人对她的看法。
只是盛母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她是个好的商人，所以她培养孩子，是按照商业机器的模式来培养。
而一旦偏离了轨道，她不知道如果弥补，也不知道怎么挽救。
就算是找原因，也仅仅只是觉得自己的手段不够强硬。
一直都是如此。
所以她转过了身。
她重新将自己武装起来，用一种睥睨的目光，看向了邵熠然。
“你真的觉得，就凭你说的这些话，我就能原谅她吗？”
她说着，又讽刺地笑起来：“你入不了我家的门。早点死了这条心吧。如果我把我的人脉掐断，她就什么也不是。”
“你太小了。当生活就剩下柴米油盐，你所谓的爱情，不堪一击。你真觉得到时候，还能心甘情愿吗？早点放弃吧。”
她说完这句话，便已经准备走了：“你要是想明白了，便最好是能劝着她回家结婚。要是没想明白。”盛母推开门，“如果不结婚，她将来就一无所有。”
“作为家族的弃子，这是她的荣耀。”
邵熠然靠在沙发上，双手各立一边扶手，在他颈前交握。
面容上笑意丝毫不减：“邵某，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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