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坦诚告白
盛母见他油盐不进，冷哼了一声，抬步走出了屋子。
一直到房间的门“啪嗒”一声合上。
邵熠然才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来。
他坐在沙发上，胳膊撑着腿。隔着卧室的墙，似乎能看见屋里还裹着自己的女孩。
他没急着进去。
冰箱里没有冰块。
他给前台打了个电话，然后拿出手机。
通话记录里最近一次通话，上面标的备注是“谢老三”。
老三是土生土长的帝都人。也是邵熠然认识了十几年的发小。
只是后来邵熠然父母离婚，他跟着母亲回到老家。要不是他考到帝都的学校，半年难得见一回面。
老三也是擅自把盛淮安挂在表白墙上的那个。
“你帮我查一下。”邵熠然顿了顿，“我家那边，k省，有没有一个很有名的家族企业。应该是姓盛。查家族就好，不用到个人。”
他说着，看向了一墙之隔的卧室。
“……”
“嗯，那个女生在。”
“……”
“我才知道。”
“……”
“不知道他家是做什么的。但是盛姓，应该也不常见吧。说不定你们两家还打过交道呢。”
两个人又说了些话。
“对了。”邵熠然打断对面的滔滔不绝，“你再帮我找个心理医生。”
“……”
“不是我。我要问他点事情。”
后来，等楼下把冰块送上来，邵熠然才把电话挂断。
他把毛巾浸泡在冰块里，等彻底被冻得冰凉，才推开了卧室的门。
“盛淮安？”他这次没有等，直接顺着女生的方向，掀开被子的一个小角往里看。见到是女生的正脸，便轻轻地撑开，一直到把她的脑袋露出来。
只是令他惊奇的是，盛淮安没哭。
女生甚至见到邵熠然过来掀被子了，也仅仅是静止了一瞬，倏尔从床上坐起来。
她跪坐在那里。
如果不是就连坐起来都将那厚重的被子盖在头上，邵熠然便真的会觉得她很正常。
他看着坐起来的她，发现她在笑。
两个人一高一低，一个笑的悄无声息，一个怔在原地，不做言语。
邵熠然看着她，心里隐隐有些难受。
他坐在床边，用手里的冰凉毛巾，轻轻地触碰她的脸。等觉着女生接受了那种寒意，才小心地覆盖上去。
盛淮安闭了下眼睛，似乎在遏制一些即将涌出的眼泪，说出来的话，也颤巍巍带着苦涩。
“邵熠然，是不是很丢人啊……”
她声音很轻。
仍然是在笑的。
只是这笑里夹杂了太多情绪。就像是，这天地间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了。那种失落感，夹杂着浓重的厌弃。
邵熠然擦着她的面颊的凉毛巾的手顿了一下。
就像是什么呢？
心灰意冷。
带着颓然的落寞。
他什么也没说。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像，回答什么都不合适。
他其实很想摸着她的头，告诉她“不丢人啊”。但是，他没那个资格。
所以只是静止着。
盛淮安没想过回答。
女生笑着抬起头，却仍旧在往下面看，她大声笑着，便哭出来：“我是个什么东西啊？”
她又笑又哭地跪在床上。
很多次。
邵熠然一直凝视着她的眼睛。
很多次。
她都想忍住。
但是，只能愈来愈控制不住。
让人看着很是心疼。
她一边笑着，一边把掉下去的被子重新提起来，将自己裹得比原先更严实。
末了，不知是碰到了哪根神经，又止了所有的情绪，徒留下刚流出的眼泪，狰狞着未曾落下。
她看向邵熠然，先是有些委屈的：“我没病。”
邵熠然神色复杂。
后来似乎是见他一直不说话，盛淮安便拽住他的衣领，一副很凶的样子：“你快说，我没病！”
邵熠然垂着眼睑，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嗯，你没病。”
于是力道明显松了。
“所以我不吃药。”
“嗯，不吃。”
“……我不吃药。”
“嗯，不吃。”
“我……”
盛淮安突然说不下去了。
“……我没病啊。”
她猛然用力推了一把男生。
邵熠然被突如其来的力道向后仰了一下。
等再抬起头，女生又把自己用被子裹起来。严丝合缝。
他站起来，站在一步开外的地方，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床上被包裹起来的姑娘。
她试图用被子将自己和外界隔绝。
她在拒绝着任何一个人的亲近。
邵熠然想，他好像懂这种感觉了。
一直以来，用一种坚硬的壳把自己包裹起来，向人展示着自己的粉饰出来的样子。
那种，别人想要看见的样子。
“我没事啊。”
“我可高兴了。”
“我自卑？从来都是别人羡慕我。哪有我羡慕别人的份儿？”
“……”
如此种种。
时间久了，自己都忘了内里究竟的模样。
而一旦被人破开。
就是极度的崩溃。
所有的内里都成了外在，而她的本体，却已经习惯了掩盖。
可外在本来就是破碎的。她用着虚妄的东西，试图缝补掩埋已经暴露的内里。
于是一边掩盖，一边崩溃。
久而久之，连自己，都不再相信了。
邵熠然叹了口气。
他从外面把冰块端进来，放在床头。等毛巾再次变凉，男生轻轻拍了拍盛淮安：“起来了。把脸敷一下。不然会肿的。”
他这句话说完，那被子蛹动了一下。
就像是在抗议。
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邵熠然却放松了下来。
他笑着低了下头，然后坐在了床边。
“盛淮安。出来了。”
“你要是明天不想顶着肿脸出门，最好是现在出来。”
那女生还是没反应。
邵熠然正准备拍她：“盛……”
突然就坐了起来。
“我想吸烟。”
被子里的女生露出来个脸。
“不行。”邵熠然连想都没想就反驳了。
眼见着女生就要重新倒在床上，邵熠然连忙补了一句：“你脸还肿着呢，吸烟会肿得更严重。”
盛淮安正准备盖住自己的手顿了顿。
她似乎在确认男生这话里的成分。也不知道到底想了什么，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了床上。
邵熠然见这姑娘终于不裹着自己了，心里松了一口气。他重新把毛巾拿起来，小心翼翼地蹭上她的脸。
盛淮安没说话。
她似乎情绪安定下来了。
但是邵熠然仍旧并未全都放下心来。
他捧着那些红色的印子，把手里的毛巾铺开。一边覆盖，一边询问：“凉吗？”
盛淮安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盛母似乎还是看在这是她女儿的份上，用的力气轻了些。如果真的暴力，现在的脸应该肿得很厉害了才是。
他渐渐放下心来。
他看着女生木讷的模样，犹豫了很久，才轻声问道：“盛淮安，之前的你是什么样的？”
“之前的我？”盛淮安扯着嘴角笑，表情讽刺至极，“大抵，也是这样的吧。”
时间太久远，她记不清了。
好多东西，她真的不想去记着。
她告诉自己。
忘了吧，忘了吧。
时间久了，便真的忘了。
二人一时无言。
直到毛巾被暖热，邵熠然才从床上站起来。他没急着冰毛巾，只低头看着女孩：“去吃点东西。”
“不吃。”
邵熠然也不再逼她。
只是就在他准备去客厅把那些吃的东西都拿进来的时候，一直沉默的女孩突然说话了。
“邵熠然。”
盛淮安默默开口：“我妈说的是真的。我高三……”
男生那时刚站起来，听见她这不要命的话，连忙伸手挡住她要继续说下去的嘴，为她辩驳：“你不是。”
盛淮安怔住。
他指尖的热度渐渐从嘴唇的地方熨烫到了心脏。
明明不是那么用力，但她却觉得那指尖就像是带着印记一般，将她还未说出口的话，直直地按在了心里。
灼热的。
温度。
她抬起头，怔然地看向邵熠然，和男生严肃的目光对上。
她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说，她不是小三。
邵熠然注视着她困惑的目光，郑重地重复：“你不是。”
他将手指放下，垂眸看着被女生揉成一团的被子：“你现在也不用告诉我。等你做好说出来的准备了，我再听。但是，”他顿了顿，“不要抹黑自己，也别贬低自己。”
说着，他站起来，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个黑色口罩，擅作主张把它戴到女生的脸上：“走吧，我带你下去吃东西。毛巾我帮你拿着，一会儿自己敷。”
他说着，拉女生起来。
轻轻用了些力气，却发现拉不动。
便回过头来，对上女生看着他的视线：“走啦。”
然而仍旧是拉不动。
他看向盛淮安：“不想去吗？”
盛淮安没有回答。
她看着邵熠然，目光平静。却是询问道：“邵熠然。你是不是喜欢我？”
邵熠然正要低头弯腰的动作突然停住。
他原地站住。似乎从没想过女生会问这个问题。他在女生的注视下，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挂上了一抹浅笑。
再看向盛淮安时，态度认真了起来：“是。”
盛淮安沉默。
两个人的气氛静谧了好一会儿，盛淮安才再次开口：“那你喜欢我什么呢？我浑身都是毛病，那些致命的缺陷你也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呢？”
“邵熠然。”她低下头，思索再三，还是开了口，“你追我，就是在追着跳一个坑。深不见底的坑。”
不知道能不能追到。
哪怕追到了，还不知道能不能继续走下去。
她想起来昨天晚上邵熠然说的那些话。
一开始她还试图反驳，如今看来——尤其是她母亲大早上坐着飞机赶过来——他们真的像是逃亡的苦命鸳鸯被抓奸。
“而且，……我妈说的也没错啊。我就是很失败啊。”
邵熠然看着她低着头坐在床上。
原先听那些话只觉得难受，如今心里却密密麻麻疼起来。
他慢慢蹲下来，蹲在女生面前，几乎是仰视着她。那只拿着毛巾的手，抚上她的面颊。
他和她对视着。
良久，才开口说话：“盛淮安，你得知道一件事。我见到你的第一面，是在火车上。临到站的那天早上，我借口补水霜挤太多了，分给你了些。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喜欢你了。只是这件事，我这两天才想明白。
“我过去的十九年，也经历过很多事，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盛淮安，你比他们都优秀。你并不失败。”
邵熠然想了想，终究还是说出了那句话：“你也没有必要，把自己放在一个形单影只的位置。”
“来人间吧。”
他会接着她的。
盛淮安听了，轻轻地笑了一声：“邵熠然，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不是谁。”男生抬手，摸上了她的头发，“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些。你接不接受，都没关系。”
盛淮安断断续续地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想压抑哭意：“可是你什么也不懂啊。”
“嗯。我是不懂。”
邵熠然努力让自己笑起来：“所以我等着你告诉我。”
他说着叹了口气，站起身：“那，咱们现在可以先去吃饭吗？”
他做出邀请的姿势。
等待女生接受。
只是很久之后，盛淮安才抬起头来。
她看着他：“邵熠然。我想吸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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