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沐辰刹本打算意思意思，剥完手里这几颗就停下来，可不知怎么的，看少年捧着脸吃得一脸满足，手不知不觉就停不下来。
两人一个剥一个吃配合默契，自成一方小世界，独留饭桌另一头的二姨太乌云罩顶，等沐老爷处理完紧急事务返回堂屋，瓜子皮已经堆满桌子一角。
沐老爷仪表堂堂，走起路来脚下生风，比起和气生财的商人更像行伍之人或者游走在律法边缘的镖客游侠，简单来说就是身上带着匪气。
他就像沐辰刹的中老年版本，穿着长袍马褂却没有人认为这是一个守旧的老顽固，眉宇折痕间依然能看出年轻时的潇洒帅气。
这很神奇，沐辰刹身形消瘦面色苍白，自带不食人间烟火仙男光环，而沐老爷健壮高大，一看就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类型。
这两人单独站出来的时候很难让人联想到另一个人，可只要一起出现，无论是谁都能看出他们之间有深厚血缘关系。
自走进堂屋，沐老爷的视线一直集中在沐辰刹身上，没有分给旁人半分。
他将大儿子来来回回打量数遍，又不放心似的连声询问：“身体好些了么？还有哪里不舒服？大夫明天一早过来，给你好好检查一遍，这次找的是洋大夫，他们花样多，据说财政部卢次长母亲的怪病就是那大夫治好的，等你再好点能出门了，亲自去道观上柱香，这次多亏元妙道长法力高深算出你的命定之人，咱们家”
沐老爷在家里向来说一不二，威仪赫赫，面对体弱多病的大儿子却像老妈子附身，絮絮叨叨有说不完的话。
二姨太半天没插上嘴，看向病秧子的眼神越发不善，转眼间又笑意盈盈，给沐老爷端茶递水不假他人之手，那叫一个温柔小意。
辞尘缩小存在感默默吃瓜，觉得眼前这一幕很有意思，沐家人也很有意思。
许是他眼神太过明显，招来二姨太狠狠瞪视。
辞尘耸耸肩不以为意，抓起果盘中最大最红的桃子啃了一嘴。
嗯，水蜜桃就是甜。
他满足地眯起眼。
沐辰刹分了部分注意力在辞尘身上，见状便道：“是不是饿了？”
沐老爷好似这才注意到辞尘也在，“都是自家人，饿了就说，咱们家不兴客气那套。”
说着连声催促下人上菜，仿佛忘了昨天喜堂上发生的不快。
辞尘脸皮之厚没有杆子都能往上爬，更何况人家都把台阶递到了脚下，哪有不接的道理。
他咽下果肉乖巧问好，脸上恰到好处展现出三分愧疚三分忐忑和四分羞涩的完美扇形统计图，简直就是个刚嫁入豪门做错事手足无措的小媳妇儿。
如果不是水蜜桃上那明晃晃的大牙印太过显眼的话。
沐老爷：
沐老爷看看水蜜桃，再看看一脸无辜的大儿媳，觉得眼睛疼。
“老二呢？”他冲二姨太吼，“今天是他大嫂请安认人的日子，那小子野到哪里去了？要是让我知道他又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我打断他的腿！”
“没有没有，辰耀有礼物送给大少奶奶，这不是订好的礼物才到货嘛，辰耀过去取了，很快就回来。”二姨太连忙帮儿子找补。
“哼！算他有些良心。”
见老爷气消不少，二姨太暗地里给心腹打手势，让她快点把人带回来。
半真半假带着些幽怨说道：“老爷你真是，一说到辰耀就喊打喊杀，时间长了孩子见你就像老鼠见了猫，自然不想回家。”
不指望你像对待老大那样对老二，哪怕有十分之一的上心，辰耀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这话二姨太不敢说，只是此时的埋怨有几分是在替儿子开脱有几分是趁机表达不满，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最后一道菜上桌时沐家二少沐辰耀终于回来了。
沐家基因极其强大，沐二少生有一双和父兄一般无二的凤眸，眉梢微挑，便是轻佻慵懒。
这位有名的纨绔子弟随了母亲长相，过分艳丽的外貌让他一举一动都倾泻出风流之感，和沐辰刹的矜贵洒脱不同，他简直就是花花公子的代名词。
简单一件月牙白长衫愣是被沐辰耀穿出浊世佳公子的张扬，偏他不知收敛，嘴角漫不经心的笑似嘲非嘲，不由让人生出想要探究下去的欲望。
照辞尘的话说，就是这家伙荷尔蒙不要钱似的往外撒，xing张力十足，跑去逛花楼也不知是谁便宜了谁。
“你还知道回来？要不是有人去请是不是都忘了家门往哪边开！”
沐老爷本就嗓门洪亮，吼儿子更抬高了几分，房梁上的灰尘都快被他震下来。
直面一家之主怒火的沐二少却面不改色，撩起袍角坐上属于自己的位置，随口应道：“这不是为了给大嫂见面礼么。”
他将包装精美的木盒交给辞尘，笑道：“大嫂看看，这可是我寻了很久今天才终于到手的好货，你一定喜欢。”
辞尘选择性忽略“大嫂”一词，看了眼沐辰刹，见他颔首，接过木盒道：“谢谢，那我打开了？”
沐辰耀拄着下巴笑意盈盈，“当然，合心意礼物的才是好礼物嘛。”
木盒里放着造型别致精巧的透明玻璃瓶，高端大气上档次一看就特别贵，瓶中浅绿色液体缓缓流动，在烛光下泛着迷离色彩。
辞尘嘴角一抽，按住泵头往空气中喷了一下。
浓烈的玫瑰花香顿时充盈鼻孔，与满室饭菜香气混合成奇异的味道。
沐老爷就在对面，被来势汹汹的味道刺激得连打几个喷嚏，眼刀子刷刷往沐辰耀身上戳。
这香水对辞尘来说是劣质而不合时宜的，在这个时代人眼中却是不可多得的高级货，不说别的，瓶盖上刻的洋文就足以代表它的价值，只看二姨太那渴望又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就知道这玫瑰香水有多受欢迎。
不过不管多珍贵，女士香水都不适合送给男人。
如果性子敏感些，恐怕会认为这是侮辱。
辞尘不是个肯受委屈的性子，正在想怎么拒绝，沐辰刹直截了当将木盒推回来处，“辞尘用不到香水，二弟你拿回去吧。”
辞尘看向身侧病弱的男人，眼神有一瞬诧异。
这人一直表现得温和疏离，面对挑衅的二姨太都没太大反应，此时却回绝得尤不客气，将礼物原封不动退回去，这不是打人脸嘛。
他喜欢。
“送出去的礼物哪有收回的道理。”沐辰耀恍若未觉，一双多情凤眼注视着辞尘，昏黄烛火跳动其中，似有缱绻暧昧丝丝流淌，“这可是我花费大力气托十里洋场的朋友抢回来的高级货，那些名媛们可爱了，大嫂你喜欢吗”
辞尘微笑，“说实话不太喜欢，这东西放在我这里浪费了，你还是拿回去吧。”
似没有想到辞尘竟丝毫不给他面子，沐辰耀怔了下，脸上兴味愈浓，毫不遮掩。
也对，敢在喜堂上当众硬杠逼得老头子让步的人，怎么可能为了面子情委曲求全。
沐辰耀还要说话，沐老爷终于打完喷嚏，当即拍桌而起，“什么给你大嫂的礼物，我看根本就是你为了讨姘头欢心买的玩意！不想送就别送，你拿给女人用的东西是侮辱谁呢！”
说着抢过香水瓶往地上砸去，被二姨太赶紧拦住。
“哎呦我的老爷使不得啊使不得！这可是花重金求来的，你砸得不是瓶瓶罐罐，是钱啊！”
好说歹说终于让沐老爷住手，二姨太抢过香水抱进怀里。
“前几天和司令夫人喝茶，她还说想要一瓶这个牌子的香水，司令夫人都弄不到的东西辰耀弄到了，还不能证明他对大少奶奶的重视么？不能因为大少奶奶不喜欢就责备辰耀不尽心吧。”
辞尘：
柿子挑软的捏是吧，有本事你内涵沐辰刹。
二姨太不满儿子送一个男妻这么贵重的东西，但更不满这男妻竟然敢当众不给她儿子脸。
她不着痕迹瞪辞尘。
只见对方那双圆溜的杏眼满是无辜，仿佛发生的事与他无关，越发觉得这就是个男狐狸精，勾得老爷为了这桩亲事忙前忙后不知舍出去多少人情，勾得一贯装模作样的病秧子当众撕破脸皮，勾得她懂事乖巧的儿子没了分寸。
这就是个祸害！
“辰耀一向贴心，只是到底经的少，边边角角没考虑周全惹了大少奶奶不快，到底是他一番心意，都是一家人，有不对的地方大家坐下来好好说，别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
"你看他像认错的样子！"
沐辰耀在父母争执声中稳坐木椅佁然不动，半点没有这场风波是因他而起的自觉。
沐老爷原本在二姨太的劝解下气消了大半，转眼看见老二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臭德行，压下去的怒火瞬间升腾，抄起手边瓷碗就砸了过去。
沐辰耀早有准备，在二姨太惊叫声中轻松避开，惹得沐老爷越发火大。
三人吵吵嚷嚷，一个要打儿子，一个拦着不让，还有一个一脸散漫精准踩爆老父亲雷点，好好一场认亲宴顿时变成混乱的家庭伦理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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