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剑落
“这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剑修……”邪魔喃喃道，不再维持脸上的虚伪笑容，冷下脸，手指几个掐动，几根萦绕着浓重魔气的旗帜被召唤而出。
叶重光那一剑结束后差点没能稳住身体掉下去，赶紧将身体里的力量顺着刚才本能的路线运行，才勉勉强强地站好，听闻邪魔呢喃，当时便道，“什么剑修？”
她目光警惕地扫过了邪魔身后的旗帜，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从气息来看就知道这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邪魔仔细打量叶重光的表情，一时竟也有些摸不准叶重光说的是真话，还是信口胡诌。
但他不愿冒险，而是轻抬了手，唤来七条龙向前撑阵——另外五条碎得太厉害，还在艰难地把自己拼回去。
邪魔自己十分鸡贼地后退数步，手上又做出了数个指诀，口中念念有词。
叶重光眉毛一挑，便知道这东西一定不是在干好事儿。
但她现在也有很大的问题。
突然本能激来的力量，就像是话本里老人传下了绝世内力，却没有给予配套的招式、练习，就离开了，如婴孩怀巨力，不知如何施为。
叶重光突出一口浊气，扭了扭手腕，心道，管你到底要干什么，正好，让我用你的龙先练练手，先剁它们再剁你。
抱着这样的心态，她索性放空了全部心神，直直地面对大张袭来的龙吻。
但直到叶重光与龙吻距离无几时，生死之下的本能仍然没有激发。
她有些可惜，却也明白这样人为地制造，心里没有危机感地应敌，没办法再找回什么力量是很正常的事儿。
于是，叶重光身体微微后倾，手中刺出一剑，精准地刺穿了石龙的上膛，随即清气包裹着长剑拧转，将整个上半龙头拧成了粉末。
剩余的六条龙，同样没能在叶重光手里撑过一招。
十二条龙同时委顿在地后便失去了生机，本在修复自己的龙头也停下了，它们缓缓缩回，重新变作了石柱上的盘龙。
眼睛通通避开了叶重光的方向，看也不敢再看。
邪魔冷冷地说，“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既然你来了，就别走了。”
魔气萦绕在他的周身，他的气息节节攀升，身后身下哀嚎的亡魂更加凝实，更加凄切，尖锐的嗓音飘忽难定，似是要搅翻脑仁。
浓浊阴沉如鬼蜮泥沼的雾气逐渐蔓延，沿着石柱向上攀援，一点点吞噬光明。
明亮的大殿里忽而掀起了一阵狂风，吹动叶重光高束的马尾乱飞，衣摆猎猎作响。
她吐出一口气，眼神锐利，剑意高涨，整个人都近乎成了一柄剑。
邪魔眼神变得有些微妙，一抹红光在他眼中一闪而过，黑旗被黑气抬起，自行移转成了两圈，外围五旗构成了一个圆环，同时内围旗帜高速运转，留下的残影近乎七十二星图。
如果破除此邪魔，会否能解决这一切问题？
邪魔与携家人是什么关系？这邪魔身上并没有血气，那血池是给谁的？
似乎还是有哪里不对。
叶重光的直觉这样提示道。
到底是哪里不对？
叶重光对失忆一直泰然处之，十分潇洒，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最大的问题就是前往她想去的地方有几分麻烦，因为只有一个短短的画面残留。
可此时却是有些烦闷，因为她没有任何经验来确实比较她的直觉指向何方。
既然如此，就都劈碎吧，无论是眼前的伪神妖邪，还是仍在未知处的血池。
大闹一番，管他什么通缉不通缉，左右还有谢柔兆接济。
她紧皱眉头，高举起剑。
叶重光身边的风停了，空气中稀薄的清气被她汲取而来，她回忆生死刹那之间那一剑的运行方式，挥剑虽是一样的挥剑，但能调动起的力量除却□□的力量，还有更多的、更多的，玄而又玄的力量。
阴邪阵法猛地降落，随即黑光亮起，从污浊泥沼中涌现出了可怖的力量，伴随着大量的厉鬼嘶吼，厉鬼缠绕着黑光而上，直奔叶重光而来。
她双目无悲无喜，比之前慈眉善目的石雕更像神明。
一剑落，如星奔。
剑光可照三千里。
却只于此斩断了一室妖邪。
所有障碍、阻拦、晦涩统统于剑光下消弭。
邪魔发出了一声不似人的惨叫，变回了石雕模样被劈成了粉末，石龙们轰然倒塌，步了他的后尘，祭坛上也被剑光余势劈开了一个大大的裂缝，几根长明蜡烛被扑灭，各种粉末混在一起，分不出个你我。
“结束了？”
叶重光落地，确认四周来自邪魔的怨气确实消散后，松了口气。
一直提着的那股劲儿消退了，身体上一直被压下的不适立刻加倍反噬回来，她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血液溅落在尘土上，渗了下去，变成了暗红的星星点点。
身体各处都传来了痛楚，经脉仿佛成了烧火棍，助长她识海里燃起的那一把火，誓要将她这幅躯壳烧个干干净净，只留余烬。
同时她的头脑却偏偏是清净的，近似于冰冷的，于是冰与火相冲烧出了刺啦作响，没一丝儿飘起的蒸汽都在摩擦神经，反复扭折。
有什么画面不断闪回在她的脑中。
——那是个小女孩儿。
她似乎在街上流浪，碰巧遇上了什么排队。
饥肠辘辘的小姑娘被穿着白色长袍，配着长剑的姐姐带着进了队，因为她说，只要进来，就能分得两个包子。
于是，小姑娘眼巴巴地盯着前面的人群，期待什么时候能排到自己。
终于轮到她的时候，有一个大哥哥站在面前，她们之间飘着一柄小剑。
小姑娘学着之前人的模样，自报了姓名，叶八。
大哥哥点头，温和地说，“我们是山海剑宗的剑修，如果你有仙缘，那么以后你便是我们的师妹了。”
小姑娘淳朴地点点头，认真地问道，“做师妹，有饭吃吗？”
周围的人嬉笑起来，大哥哥却认真地点了点头，“想吃什么吃什么。”
于是小姑娘满怀期许地伸手触碰了那柄象征着什么都可以吃的小剑。
前所未见的光芒亮了起来。
山海剑宗的剑修惊讶地上前一步，脱口而出道，“先、先天剑骨？”
小姑娘听不懂，只知道抬头问道，“我可以做师妹了吗？”
“你可以做祖宗！！”大哥哥难忍喜色，激动地道，“我的小祖宗！一会儿我们就带你去吃大餐！”
叶重光用剑撑住了身子，没憋住，又喷出一口血。
记忆于此处截断。
叶重光迷茫地想，山海剑宗？先天剑骨？
她眼睛粗粗地扫了一圈，意外地发现了尘土下，剑鞘依然完好如初。
质量真好，不知道是不是她失忆前在什么剑宗那儿买的。
叶重光向它走去，踉踉跄跄了几步，终于重新找回了对身体的适应，此时她后背已经出了一层汗湿透了里衣。
她捡起了剑鞘，挥了挥，挥去了其上的尘土，收剑归鞘。
同时将回忆起的画面压在心底。
叶重光的心中计时此时已然不准了，算不清究竟出来了多久。
她心里有些焦急，生怕谢柔兆已经被谢家人抓去炖了，来不及仔细检查四周情况，纵身一跃，虚踏几步便站上了当时进来的出口处。
叶重光回首去望，祭坛确实仍是一片狼藉，这才自此离去了。
待叶重光离去后，祭坛上现出了一个模糊的黑影。
黑影注视着出口良久，随后轻轻挥手，祭坛上的粉末都缓缓地、要仔细观察才能看到地移动了起来。
“仙修……”
黑影低语，如突然出现一般，烟一样地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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