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防身符
宋姝下到房间里，被已经穿好衣服的谢柔兆吓了一跳。
“你你、你起了呀？”
谢柔兆没理这句废话，毫无惊讶地瞟了她一眼，眼球一转打量了宋姝周身上下，“你没事啊……果然是有限制的。”
不然这女鬼肯定已经被逮回去了，看来身上没有魔气的下仆一会儿可以考虑问点东西。
宋姝没听懂，“什么？”
“没什么，”谢柔兆扫了一眼放了一夜的陈茶，平静地说，“你在这儿？重光呢？”
他穿的是谢家准备好的衣服，是同谢柔宇如出一辙的风格，配上他此刻没有带笑的面庞，竟然有几分心思深沉，让人惧怕之感。
宋姝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再次激起了对谢家人的应激厌恶，心里顿时又生警惕，短暂的夜聊友谊消失，真正令她信任的叶重光也不在，于是她避开了谢柔兆的眼神，“你怎么不洗漱就换衣服啊？”
说着，本是寻个由头的宋姝目光中确实带了嫌弃。
作为一个曾经的大小姐女鬼，宋姝对干净还是很在意的。
谢柔兆手上整理衣服的动作一顿，无语地冷声道，“没有仆从，没有洗漱用品，外面也没有水井。我也想知道我该怎么洗漱。堂堂谢府，照顾如此不周……”
眼见着身旁宋姝的表情越发紧绷，他咽下了剩下的话，心想算了，之后毕竟还要合作。
于是谢柔兆一叹，自然地转变了神态，眉头一动，桃花眼略弯，委委屈屈的神态自然地露了出来，“恐怕，他们不觉得我们会活着出去，能将这种怠慢宣扬出去吧，还要谢谢他们没忘了给我放盆炭。”
那盆炭被放在角落，此时已经烧尽了，零星几个橙红的亮点埋在黑灰的余烬里面，几乎看不见了。
谢柔兆想到叶重光说的话，心里过了另一个想法。
或者，就算宣扬出去，他们也不在乎。因为他们马上就能改朝换代了，到时候谁敢妄议皇帝？
他自然地接上了下一段话，没因念头而停滞道，“不过，他们不来正好。不然重光不在，咱们两个可扛不住。”
宋姝不服气地说，“还有我在！我答应了叶娘，必然不会让你出事儿！”
——这姑娘，还挺自信，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如果是叶重光说这话，倒还有些可信度。
他闻言不再言语，按照叶重光偷师回来的强身功夫拉伸了一圈，自觉浑身舒畅，窗外已然天光大亮。
索性推开窗，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清新冻人。
窗外的雪在太阳下不动声色地消融，却还堆积着厚厚的雪层。
万籁俱寂。
厚厚的雪层是天然的隔音层，吸取了其他声音。
谢柔兆看向屋子对面，对面毫无动静，此时已经过了五更天。
如果在江州谢家，这个时辰还未起床的仆役都可以收拾收拾不干了。
他撑着脸，心里千种思忖，他又重新捋过了昨天的事件，揪起了之前一直萦绕在他心中的某点古怪终。
昨晚的目标不是他，而是叶重光，因为相比随时都能通过血脉与魔气操控的谢家人，叶重光要更不可控。
为什么不是他们踏入谢府时就下手？
因为那时候还没有理由。
为什么偏偏是夜深人静的时候，通过这种迂回的方式下手？
因为这个时候有了理由，并且是不能直接下手的理由。
谢柔兆沉思，如果我是幕后主使，什么会让我产生这样的想法？
——我操纵谢家，培育魔气，蚕食龙气，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我无所不用其极；
那么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需要将谢家牢牢绑上我的战车，利用他们给我培养阴魂，也许我是谢家人，也许不是，但无论如何，我一定给谢家带来了重大的利益，或是无与伦比的威胁。
或许两者皆有。
但是这利益并不非常重大，因为谢家在江州的投资比重逐年增加；我的力量也并不冠绝天下，因为我在诸多事情上存在掣肘。
此时，一个谢家小辈带着一个有真本事的天师来了。
第一种可能，她确实很强，我暂时动不了她，因此我要利用她身边的人来把她弄死，以绝后患；第二种情况，她对我而言不够强，但是她对我有用，我需要偷袭她，让她的作用能为我最好地发挥。
问题来了，我为什么不在晚饭中动手？
——因为，我并不是谢家家主，同时也并不是时刻掌控谢府。
那么，我是谁？
谢柔兆仔细想了又想，最后放弃了，他知道的还不够多，这种事情没有办法确认。
“宋小姐，”他主动和在一边矗着发呆的宋姝搭了话，“你能被其他人发现吗？”
“不能。”宋姝硬邦邦地回了话。
谢柔兆有些讶异地点头，略一思索后，开始在自己的身上翻找，最后掀开衣袖，在手腕内侧发现了一行干涸的血字，上书三个小字：
防身符。
他哑然失笑，不由右手覆盖住了防身符，一种莫名的热度从这三个字儿上一拱一拱地从掌心灼烧到了胸腔的那颗心脏。
谢柔兆柔声问道，“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的？”
宋姝浑身直冒虚假的鸡皮疙瘩，震惊地问，“你脑子坏了？什么样？狐狸精小人的模样！”
谢柔兆抽了抽嘴角，松开手背手而立，压下了被叶重光感动到的心绪，“我身上有魔气吗？”
宋姝这才反应过来，“哦，没了——叶娘给你留了东西？”
谢柔兆：“……嗯。”
他有些无语，这宋家是个什么人家啊？怎么能教出这么个大小姐？
宋姝也不笨，立刻明白了谢柔兆的意思，怒哼道，“就算被发现了又怎么样？结果有什么不同？”
谢柔兆的背后几乎被宋姝盯出了个洞，他还是没回头，仔细盯着对面谢柔知的动静，“这倒也是——谢柔知出来了。”
听闻此言，宋姝立马飘了到谢柔兆身边，忽略了二人的“恩怨”，认真扒着窗户去看。
果然，谢柔知一身打礼好的模样出来，衣服与昨日又有不同。
他身边也没有一个仆从，要知道，昨晚晚饭桌上来看，谢柔知地位仅次于谢柔宇这个唯一的嫡子，而凭借谢家的富贵，不至于配不起一个仆从。
何况他神情十分木然，与昨日大不同。
谢柔兆揣摩着谢柔知此时明显不对的状态，隔着衣服抚摸左手腕上的“防身符”，心想不若赌上一赌。
他身上没了魔气，必然会引敌人注意。
既如此，他们会做什么？
谢柔兆高声道，“二堂兄、二堂兄！”
谢柔知望过来，一抹红芒一闪而逝，他如昨晚一般笑了起来，亲切地道，“堂弟早啊——”
宋姝惊惶地见了魔气翻涌着向他们袭来，“小心——”
她下意识去拉谢柔兆的手腕，却被一道清气弹开。
与她一起被摊开的是云海一样奔来的魔气，魔气不甘心地绕着谢柔兆打转，在宋姝眼里，他几乎成了一个黑茧。
谢柔兆看不见魔气，但是他看得见一人一鬼的情绪变化，宋姝先紧张后松懈，说明他没什么事，他笑容清浅地与谢柔知打机锋，“堂兄，我寻了一圈儿，没寻到洗漱的用具，不知咱们这洗漱是在哪儿啊？”
谢柔知露了一脸惊讶，却像是用不习惯这张面皮一样，有些怪异，“昨日忘了与你说啦。今日松山观的观主来做法事，要顺便给我们用些符水兰汤驱邪除弊，所以没给你备洗漱工具。”
他道，“堂弟，叶天师呢？都随我走吧。”
谢柔兆手指暗暗敲了敲窗沿，笑道，“叶天师出去修炼了，她们修行之人啊，天天早起沐熹微之阳气，还真是辛苦啊。”
宋姝对谢柔兆送来叹为观止的目光。
谢柔知点头，“原来如此，那我们便先走吧，堂弟，观主怕是要等不及了。”
他唇角微弯，勾勒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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