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我对颜君遥了解甚少，实在猜不出她话后未尽之言。又突然发觉此间客房有诸多怪异之处：譬如没有门。往窗外看，四处皆是黑漆漆。

        是梦还是现实？

        颜君遥踱着步子往床榻边走，摇摇晃晃，似醉微熏。她走至那柜边，从架上轻轻拈起一杆拂尘。低头看了一会，便开始顺那灰白的毛。

        我做鬼心虚，看见这种道家物件就害怕。连忙往外飘去，可不想还只刚探出个头，就见一双巨大无比的眼睛盯着我看。我被吓得半死，飞也似闪回屋里。好半天过去才缓过神来，逐渐明了了，原来并窗户外的黑并非夜色，竟然是那大眼睛里的眼瞳部分。

        诡异至极！

        但正所谓见多不怪。待我多次与那大眼对视后，我突然觉得它也并不是很恐怖了。且还有一丝的搞笑，目光有些许呆滞。出于探索精神，我终于往外飘去。便发现这眼睛的主人是一尊神像，是很常见的彩绘石灰壳一类。

        怎么说呢，这尊神像略有一丝的简陋与破旧，且可以看出为他上漆的画匠技术没到家。但他却十分的大，光那眼睛便横跨了三四扇窗户。客房和它比起来，不过梨果大小。

        我定定心想，我这是仍在梦中。

        怎么醒了一次又一次却还是在梦里呢？我很纠结，难不成是霍师姐有什么心魔需要我去干掉吗？毕竟神鬼话本子里都是这样写的。可她怎么总梦见这样稀奇古怪的东西？这我要如何是好呢？

        在我竭力思索时，霍师姐突然难耐地哼哼了一声。说了句什么“悔不该”。我低头一看，她仍闭着眼。

        悔不该，悔不该什么？

        我猜来猜去出了神，全然不知颜君遥已经离的很近了。待我再抬眸时，女道人微敞的衣襟已经没入了我的头顶，吓的我飞快闪开身去。却见她俯下身，一手将霍师姐脖颈虚虚掐住。

        我大骇，做什么突然动手？

        颜君遥冷声问：“霍彤，你悔不该如何？”

        霍师姐不答。我的心悬起来。

        女道人又放缓了声，凑近霍师姐耳畔，呢喃道：“悔不该带李松风上华山？悔不该因他的死责备我？现在倒好了，他根本不是你华山派人，也并没有死。那我这五六年来白白受的你给的许多委屈，是不是尽数可以还给你了？”

        “霍彤，你要怎么补偿我？”

        补偿？

        惊雷一过，我脑中突然浮现出一幅很下流的画面。是因师姐们时常调侃欠出去的银子可用师兄们的身子偿还，加之颜君遥此时眼神朦胧的模样又充满那方面暗示——我想，就让霍师姐亲自在床上给你道歉吧。

        可不料正当我想到酣畅处，霍师姐发白的薄唇突然动了动，她嘶哑声道：

        “李松风……”

        果然，霍师姐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技术并不会因为在梦里就有所削弱。

        颜君遥脸色铁青。

        “霍彤！”

        她大喝：“这么说来你是后悔了当初救我，后悔了与我相识了！”

        女道人一瞬起身，咬牙切齿。掐在霍师姐脖颈上的手用了劲，一瞬便掐红了霍师姐的脸。我吓极，慌忙前去拉扯，却什么都碰不到。且见霍师姐满面大汗，非常痛苦。但还是闭着眼，未能醒来。或许她还在与她心中的李松风对峙。但我愈发觉得古怪起来——这哪里像是霍师姐的梦境？倒更像是颜君遥拿捏了霍师姐神魂，关在这一方小小屋子里。

        但颜君遥，她或许会因为一些往事埋怨霍师姐，却是绝不会为此对霍师姐痛下杀手的。至少我是这么认为。

        莫非二人都是我的幻觉？

        我想不明白，那颜君遥却愈发的生气了，她几乎是从喉咙里压出来怒喝：

        “霍彤，连你也要觉得我不值吗！”

        忽然间，屋内窗子齐齐打开，那大眼睛赫然出现在窗外。凝视着，一动不动地望向颜君遥。我先前觉得他好笑，现在却只觉得十分瘆人。而被他紧紧盯住的女道人，十分惶恐又紧张的瞪圆了眼。身子一颤，把霍师姐放开了，自己则重重跌在地上。又用双臂环紧身子，做出一副极度防御的姿态。

        我惊讶地看着她，不懂为什么胆大如她颜君遥竟会被吓成这样。好半晌过去，女道人才终于哽咽着挤出一句：

        “天尊。”她说。“您救救我罢。”

        我突然觉得很心痛。

        忽而间天地变幻，客房的四壁消失了，地上的颜君遥也消失了。我转身想要抓住霍师姐，然而她也完全没了踪影。周围变作一片大亮，待我适应光线，定眼一看，自己竟站在一条山路上。

        前面有两个骑驴的人。我追上一看，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道士。

        那男青年说：“师妹，师父总夸你厉害。”

        那女姑娘抿唇不答话。

        我觉得她有一丝面熟，但却想不明白是谁。

        那青年把拂尘一甩，又道：“师妹，其实我这趟下山……很想看看我的爹娘。白云村的任务，要不，你先做着？我两日之后便来寻你。速速的。”

        我心想，哇呀，这躲懒的借口，简直和胖师兄一模一样。而他们通常说的“两日”便是“十几日”。“爹娘”呢，则是花街柳巷的妈妈，赌场的老爷。

        果然，这姑娘一听，眸中闪过一丝寒光。她生气了。而当她迸发出这样冷冽的目光时，我才终于恍然大悟了她到底像谁。没错，这个姑娘简直就是稚嫩版的颜君遥。

        我姑且叫她小颜君遥。

        小颜君遥很生气，但她不开口。于是二人又这般默默前行了一里多路。直到那青年终于按耐不住，把毛驴绳子一扯，调转头去，说：“师妹！非常谢谢你！”而后便快驴加鞭的一溜烟走了。

        小颜君遥和她的小毛驴在飞扬的尘土里，一起眯上了眼。

        忽而天地一变，四周又暗下来。我感到眩晕，好一会才勉强能定神。一看，这地方又变成一间茅屋。

        不远处有许多人，还闹哄哄的。我飘近些去，见黑压压的人围着一位道袍姑娘。那姑娘坐在小板凳上，为一陌生男人施着针。我飘低些一看，这正是小颜君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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