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动乱

精挑细选了三百多人之后，戚幼鱼又随意挑选了许多人，大约一千多。这些人来源更加复杂，有作恶多端的罪犯，也有清白无辜的平民，有修行者也有丝毫不懂法术者。

        戚幼鱼把这两批人分开，那精细挑选的三百人被召集起来，发下了督刑人的衣服，赐予了城主令，将他们召集在一起的人告诉他们，他们需要替城主看一批犯人，如果表现得好就有机会可以进入天机门，成为真正的督刑人。

        那三百人大多老实巴交，一辈子没出过乡里，见识粗鄙目光短浅，乍一听这样的事都反应不过来，以为自己在做梦。要将他们变成合格的督刑人很难，不说身为督刑人应该掌握的刑法条令和各种法术，仅仅要让这些人看起来不唯唯诺诺，逢人便点头哈腰就已经废了很大的功夫。

        首要做的事情便是将他们都从上到下好好的洗刷了一遍，这些人俱都贫困，常年不洗澡也是有的。又让他们饱食几天，养了些力气学了些规矩，然后才将他们带出去见人。

        看着下面站得东倒西歪噤若寒蝉，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的一群人，戚幼鱼却很满意。

        “几乎全是燕大人的旧识吧，也不知道他们担不担待得起燕大人你的信任。”

        “你究竟想干什么，现在可以说了吗？”

        “当然可以，”戚幼鱼说，“你还记得云鼎寺发现的万骨窟吧，那个地方死了太多人，又有邪阵，擅算的修士说万骨窟对无日峰的灵脉有影响，我既然当了城主，身在其位当谋其职，所以决心为无日峰彻底除去这一隐患。那一千多人便是送去清理万骨窟的，这三百人则是负责看守他们的。如果事情做得好，我便大大有赏。”

        燕飞看着殿下那些人，眉毛逐渐紧皱：“你想干什么……挑拨离间、威逼利诱，让这些人自相残杀？”

        戚幼鱼大笑，忍不住给燕飞鼓起掌来:“燕大人，你果真聪明，一下便切中要害！”

        燕飞脸色一变：“此计歹毒，人皆有私心，若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这样做就算赢了又有什么意义？”

        “我岂是那样无趣的人，”戚幼鱼靠坐在金椅上，行迹放荡神色却颇为严肃正经，“我同你打赌，把他们送入万骨窟后绝不从中挑拨，不管事态如何绝不插手。若是他们顺顺利利将万骨窟清除之后，我也信守承诺，让这些人进天机门，并且放了另一批人。对了，你的情郎就在其中。要是一切顺利，他唯一的损失不过就是做了场苦力嘛。”

        燕飞狐疑的看着戚幼鱼：“你有这样好心？”

        戚幼鱼笑笑，抽出手边的长剑挑起燕飞的下巴：“我可没有好心，打一生下来就是一肚子坏水。可我就喜欢玩，又正好对燕真人你们十分感兴趣，有你们陪着，咱们当然要好好玩玩。”

        几日相处，燕飞深知戚幼鱼此人的荒淫无度和阴晴不定，这的确就是个疯子，疯得极其自我，所作所为无论如何残忍和荒唐放在他身上仿佛都顺理成章。

        燕飞不信戚幼鱼花费了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目的仅是如此，她心中慌乱不安，但早已经失去了下注的本钱和掀桌子的底气，所以也只能顺着戚幼鱼的心意，陪他玩这一场莫名其妙的游戏。

        杨羽被关了许多天，出乎预料的是他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除了看起来憔悴苍白一些，同几天前出门采药的模样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燕飞远远的看着他，心中波澜起伏，却不能跟他说一句话，就连告诉他自己在他身边也办不到。

        “快走！”

        一个看守推了杨羽一把，将他从黑暗的牢狱中推了出去，阳光有些刺眼，杨羽伸手挡了一会，等适应以后才发现这一片空地上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有许多人看起来惊恐不安，有些则镇定自若拉帮结派的站在一起，过了没多久，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一群督刑人跑了过来。

        这群人看起来有些可笑，虽然穿着督刑人的衣服，拿着长刀，却半点不像天机门的人。有些目光躲躲闪闪，有些努力要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看起来却更加滑稽。这哪里是督刑人，这根本是一群刚刚放下锄头的老农。

        杨羽猜得不错，其中好多人他都认得，那些人基本也记得他，两边相见都十分诧异。杨羽燕飞名声远扬，是许多人立志要成为的侠修，可如今再见，侠客已经沦为阶下囚，过往的贱民却摇身一变成了暂时的官家人。人生际遇，不可谓不神奇。

        人一多难免吵吵嚷嚷，杨羽没有要去同那些熟人拉关系聊天的打算，也没空去猜测那些人看见他的复杂心情，只是眉头紧皱不停观察着周围，寻找着注定见不到的那个人。

        一千人说多不太多，说少也绝不少。这些人包括杨羽在内脖子上都套着一个项圈，松松垮垮的垂在锁骨前，有些像小孩子带的如意锁，只是没有金锁也没有什么繁复的花纹，就是光秃秃的一个圈，其貌不扬，毫不起眼。

        不过谁也不敢小看这个东西，这是罪囚锁，要它松就松要它紧就紧，恰似孙悟空的紧箍咒，不过这个却套在了要命的脖子上。并且压制灵力，让修行者也和普通人无异。

        杨羽等人带着罪囚锁被那几百个不怎么像样的督刑人赶往云鼎寺。经过几年的时间，那里曾被焚烧殆尽的树木又重新长了起来，只是略显得娇嫩浅薄，同过去风吹树动林如涛的模样相去甚远。一行人密密麻麻如蚂蚁，慢慢的朝山顶蠕动。

        时隔三年，杨羽又一次回到了这个地方，这里同过去差太多了，云鼎寺的善堂早就成了一把飞灰，那些梨花树倒还在，只是被一把火烧得只剩下树干，从那之后也再不生芽，黑黝黝光秃秃的，在一片绿林中显得分外扎眼。

        “让我们到这里来干什么。”一个罪囚大声问。

        跟在他身边的人也纷纷符合，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就是，听闻这里是拿人命修的邪阵，普通人靠近就要没命，把我们带到这里是什么意思？”

        刚刚走马上任的督刑人们遭遇了首次的罪囚闹事，他们前几天还是一穷二白的乡下人，做过最值得一说的事情也不过同村里的二流子打架，遇见这样的事根本无力阻止，也没有应对的办法。

        同他们不一样，杨羽所在的罪囚群中，实实在在有许多掼犯恶徒，最会欺软怕硬，见督刑人们被一下子问住，急赤白脸的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更加得意忘形嚣张起来。

        “是啊，今天必须给我们个理由！”

        更多的人被煽动起来，尤其是那些最近几天才被抓起来的人，他们并没犯什么罪，莫名其妙被弄进监牢中已经是担惊受怕，如今又听说要去这么要命的地方，一个个都吓坏了，稍被一挑动就惊恐万分，跟着那些挑事的人把督刑人们围了起来。

        “王三……王三，是我啊，我是你隔壁村的，咱们前几天还一起搭伴进城的，你……你怎么成了天官了。哎呀，你知道我的……我没犯事啊，咱们乡里乡亲的，你得……你得明辨是非，你得救我啊！”

        “狗蛋儿……狗蛋儿，我是你三爷爷家的媳妇的弟弟的朋友，我是冤枉的！”

        一群人鬼哭狼嚎，原来还有许多被随意抓起来充当罪囚的同那些被挑中当了督刑人的互相认识。罪囚们情绪十分不稳定，初担大任的督刑人们又不知如何是好。万骨窟还没下，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一群罪囚相互对视一眼，悄悄围住了一个落单的督刑人，趁着人群混乱，五六个把那人同其他人隔开，两个从后面剪住他的手，一个去抢他挂在腰上的令牌，一个则搬起石头猛地朝那吓得小脸煞白的督刑人砸去。

        那个督刑人其实还是个半大孩子，此前从没出过他们村，这一次是同乡里人一起来城中卖了粮食准备扯布回去给他姐姐做嫁衣。谁知道就被戚幼鱼和燕飞选中，莫名其妙给套上了督刑人的衣服。他什么也不懂，只听同行的人说他们要改天换命了，便觉得一颗心火热的跳动了起来。可还没等他真正富贵，那块沉重的石头就终结了他的命运。

        杨羽就在他不远处，换成从前，他抬抬手指就能救下那人。那个半大孩子死前也看见了他，终于不装作不认识他的模样，双手被扣在背后，连声大喊。

        “杨真人……杨真人，救我……杨！”

        求救的声音戛然而止，那些人抢走了他身上的令牌，把他珍而重之穿上的督刑服扯得乱七八糟。

        “快……快把这鬼东西打开！”

        “妈的，一个牌子只解得开三个！”

        “老大，怎么办？”

        “干他x的！”

        一群乱斗开始了，杨羽只来得及把那个脑袋被砸得凹下去一大块的孩子扯到一棵树后暂且藏着。那小孩竟然还没断气，不可置信的看着杨羽，看着眼前的一切。

        “救……救我……我姐……”

        “你说什么？”杨羽俯身去听。

        “我姐等着布……”

        他的手又大又粗，布满了劳作的痕迹，开满了大大小小的口子，同他的年龄并不相衬，那只手用尽力气抓着杨羽的衣摆。

        “求你……求你呢，杨真人。”

        杨羽能做什么呢，他只能沉默着，眼睁睁的看着那只手失了最后的力气，从衣摆滑落。

        动乱越演越烈，终于，那些督刑人想起了临行前被交代的事。他们拿起了挂在身上的令牌，哆哆嗦嗦结结巴巴的念起了咒语。

        一阵惨叫过后，许多人头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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