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富贵

窒息感让杨羽在地上挣扎，脖子上的罪囚锁越勒越紧，杨羽眼前发黑，差点以为自己就要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周围还有许多同他一样的人，大半的囚徒都倒在地上，痛苦的□□挣扎，还有一些已经身首异处，鲜血喷洒得到处都是。

        好在杨羽命不该绝，那些刚刚当上督刑人的愣头青终于在别人的提醒下醒悟过来，赶紧终止了咒语。

        罪囚锁是专门用来对付囚犯的，可随看守的心意或紧或松，或者干脆化为利刃，只需一息之间就能让人脑袋搬家。

        督刑人们毕竟只是平头老百姓，也并不想取杨羽等人的性命，但等他们回过神来，原先一千多囚徒只剩下了七八百，竟是转瞬之间便少了几百条人命。

        高山之上，梨花树下，又增添了不少冤魂。督刑人们都愣住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虽然之前要有专门的人授予他们咒语，并告知这罪囚锁的用处与威力，可没亲自用过总掌握不好。加上罪犯暴动，情急之下过往或许连偷鸡摸狗都没干过的人一下成了刽子手。

        不知道由谁开始，许多人吐了起来，眼泪鼻涕一起流，更有的吓得跪在那些死尸前，连连磕头道歉。或许有误杀了这许多人的愧疚，也有担心办砸了差事的恐惧。好半天，他们才冷静下来，见想象中因为他们杀了人所以该来取他们性命的人迟迟不来，这群大字不识见识短浅的人商量着把尸体埋了，然后依旧请囚犯们下万骨窟去。

        这时，已经有许多人的态度变了。

        一开始唯唯诺诺的督刑人许多变得粗暴强硬起来，把害怕砸了差事的愤怒和暴动造成的痛恨和压力发泄在囚徒身上。还有一些相对和善，因为犯人中还有些熟识的老亲或者邻居朋友。

        总之，这两群囚不像囚，官不像官的人便淌着鲜血进了万骨窟。

        这群人中，只有杨羽曾经来过万骨窟，不过那时候他重伤将死，根本没有亲眼所见万骨窟的模样。

        这里到处都是缠绕不休的树根，把整座山腹变成了一座由树根围成的迷宫。除了树根剩下的就是白骨，整齐的零碎的，死状各异，整个洞窟除了黑白二色就是绿油油的鬼火。人走到哪里，鬼火就跟到哪里，像是含冤的厉鬼等着害人索命。

        这地方邪气十足，静悄悄的，没有声响，大得吓人，骨头也多得吓人。一进来，仿佛走进了鬼域几乎让人感觉不在尘世了。

        许多人吓得两股战战，差点转身就走，别说那些什么世面也没见过的督刑人，就连许多作恶多端的罪囚也忍不住汗毛倒竖。

        万骨窟给人带来的压迫和阴森恐惧实在难以忍受，为了驱散这种压力，督刑人开始大声说话，吆喝着让罪囚们把骨头清理出去。

        杨羽和其他被迫沦为罪犯的人一起，把万骨窟的骨头扔进背篓中，然后再一趟趟的攀爬着往外走。这些白骨很古怪，沉得要命，根本和一般的人骨不同，一具尸骸比生前还重数十倍，要背着它们爬出万骨窟，实在并非易事。其实大可一把火把整个白骨窟烧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戚幼鱼下的命令是让人把白骨搬出去，似乎并不想毁掉这座由梨花树根构成的怪窟。

        杨羽背着白骨，一趟趟的进来又一趟趟的往外攀爬。一天很快过去，沦为罪囚的犯人们累得半死不活。修行者倒还好，虽然灵力被罪囚锁禁锢，但经过多年修炼肉身早就非一般人可比。这么多人中，拖后腿的反而是杨羽。

        中了九日绝后他虽然侥幸保住了命，但付出的代价也很大。不仅从天纵之才变成了再也无法修炼的凡骨，而且元气大伤，身体变得十分脆弱，犹如久病之人，无事还要咳几声，更别提在万骨窟这样怨气深重的地方做苦力了。

        入夜的时候杨羽忍不住想念起燕飞，身体的病痛和思念的折磨让他难以入眠，今天月色甚好，杨羽被划为罪囚，如果云鼎寺的善堂还在，他们倒还能住一住，如今却只能幕天席地的睡在外面。很多人睡不着，这是自然，莫名其妙就变成了罪犯，谁也睡不着。

        有些人偷偷的哭，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委屈无处诉。杨羽从树下摘了一张长得非常标致的叶子，开始吹起小调来。

        他的爱好广泛，过去一心只有修行，如今修不了仙了，倒有大把的时间去做过去想做却没什么机会做的事。

        杨羽吹的是他自己写的小曲，调子轻柔带点淡淡的哀伤，周围的哭声忽然大了起来，好一群人大哭一场后围了过来。

        “杨真人……是你吗？”问话的人期盼又不敢置信的看着杨羽。

        杨羽短暂的出了会神，一别经年，想必如今的杨羽已经和过去意气风发的那个人相差太多，竟让人也不敢相认了。回过神后他轻轻点头，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兴奋的欢呼。

        “真是杨真人……”

        “是杨真人！”

        “咱们有救了……”

        “是啊，我们有救了！”

        杨羽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杨真人……”扑通扑通跪下去好多人，“求您救救我们吧。”

        “是啊，我们没犯罪，都是被冤枉的！”

        一时吵闹起来，磕头的磕头求救的求救的，哭哭啼啼说冤枉诉委屈的也大有人在，杨羽只能苦笑。

        “诸位，非我不愿，实不能也。杨羽同你们一样是阶下囚，自保已不能，谈何救人呢？”

        大家都不信，七嘴八舌的吵起来，忽然有人说。

        “您不行，那燕真人呢，你们一向形影不离，燕真人一定会来的！”

        瞧他们这样信誓旦旦的肯定，杨羽突然眼睛一红，他不知道燕飞怎样了，多日来的担忧和焦虑又涌了上来。他猜得到燕飞的处境不会比他更好，却不敢多想。人有时候就是擅长自欺欺人，可到了这境地不自欺欺人还能怎么办呢？

        说着说着，人群忽然一静，有些人想起了前些日子在城主车座前见到的人，当时不信，可如今杨羽成了阶下囚，燕飞又怎么能幸免呢。

        “我见过燕真人！”一个人说，掩面痛哭起来，“她也救不了咱们了。”

        “她在哪儿？”杨羽猛的抓住他的手问。

        那个人只顾着哭，另外的人回答了杨羽。

        “我前些天进城，恍惚看见……看见燕真人被锁着游街。”

        “游街！”

        “哎哟，杨真人，你捏痛我了！”

        “燕飞她怎么样了？”

        “瞧着不很好，”那人看着杨羽的神色，不怎么忍心的说，“手脚好像受了重伤，脸色很难看……我们都以为不可能是燕真人呢……杨真人……你哭了？”

        杨羽的泪砸在石头上跌成几瓣，所有人都望着他，望着这个曾经神采飞扬的大侠，一时都沉默不语。

        “那咱们……怎么办呢？”

        “我们去偷令牌，给杨真人把这狗锁链解开，不就行了！”

        “是啊！”气氛一时又热烈起来。

        杨羽却开心不起来，不得不打破了他们的幻想：“在下灵力皆失，即使没有罪囚锁也是废人一个，诸位若想脱困此法是行不通的。”

        希望又一次破灭，有些人又哭了起来，哭前途渺茫，哭平白无故蒙冤受屈。杨羽却振作起来，云鼎寺的后山人迹罕至，几年时间也长了不少草药出来，他本来就睡不着，干脆四处采药，简单处理下便分给众人，用来缓解疲劳，也用于防止疫病。万骨窟这样的地方，死人太多，实在容易滋生大疫。而且怨气深重，也容易侵害人的身体。

        那些督刑人并不管他们，白天的事让他们对杨羽这些罪人又恨又怕，但也不至于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或许心里还有更隐秘的想法——不能让登天之途白白葬送。

        既然城主要他们看守犯人那他们就应该看守犯人，城主要他们清理抬死人骨头，他们就抬死人骨头。既然城主让他们当督刑人，那他们就是督刑人，与之相对，杨羽等人既然成了罪囚，那一定也是罪有应得了。

        况且只是背些骨头，又不是要他们的命，许多人就把心底那一点不安和愧疚都压下去，经过商议后，更是铁了心要好好为城主办事，傻子也知道，一旦这事办成，以后的富贵真是想也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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