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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权杖Power(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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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ay感到身体变得轻盈,轻到地心引力已留不住自己,他在一片荒芜的虚无中漂浮。有什么东西倏地上涌,滞重得像铅水,裹挟住lay疾速下坠,似乎只过去一刹那,他重重砸回地面。浑身上下在抽痛,这疼痛明晰、却又不太清醒,像现实、又像梦境。

        是某个识境吗?眼前一片昏暗,伸手不见五指,lay试图去摸索电灯的开关,但双手完全不听使唤,自顾自地行动。他在一扇窗边停下,玻璃上倒映着他的身影——张艺兴望向远处,似乎在看天边变幻的乌云、被雨淋湿的月、风中飘摇的树木、又似乎什么也没在看。他将自己收拾得整洁、庄重,罕见地戴了一条银项链,圆形吊坠上刻有独角兽的纹样。

        lay感受到嘴巴在一张一合,发出不带情绪的声音:『好大的雨。』一双眼睛沉得殷红,反射在窗玻璃上,木然着,如同半涸的血、将熄的火、待枯的花。

        ——张艺兴的眼睛,lay的眼睛。

        像是在玩某种第一人称视角的游戏,lay是玩家,lay是角色。然而此刻,玩家无法控制角色,他所能做的唯有借助自己化身(avatar)的五感四肢,去探索这个未知的世界。lay没来由地产生一种预感,也许这一次,他能清晰地、完整地看到lay的某段过去。

        除了密密麻麻的雨声,整栋建筑内一片死寂,静得渗人。张艺兴走过一段很长、很长的路,脚步快而轻,几近无声,不像个活人。路的尽头,合金制的大门在指纹解锁后缓缓打开、又重重合上。

        里面还有一道门,两个荷枪实弹的守卫站在左右两侧,门神一样。他们戴着头盔与防毒面罩,护目镜灰沉沉的,看不透遮掩其下的神情。其中一个守卫出声,说:『lay大人,您不能来这。』

        『我只是想来探望队友,不能通融一下吗?』张艺兴的声音听不出起伏,平稳如一潭死水。

        『您现在毕竟是戴罪之身——』那人还没说完,另一个守卫打断道:『大人,请回吧,不然我们也很难办。』

        『是我考虑不周,给二位添麻烦了。』

        张艺兴脚踝转动,腰向后扭,作出一副要离去的架势,两个守卫绷紧的身躯似乎放松些许。但冷不防地,张艺兴一个箭步冲上前,手掌覆盖于一名守卫的面罩上,零星的红光疾速凝聚又消散,守卫随之倒地。整个过程不到半秒,另一名守卫堪堪反应过来,手中的枪尚未上完膛,张艺兴已一掌劈到他面门。

        『抱歉,睡一觉吧。』张艺兴将两名守卫以平躺的姿势放好,俯身,从其中一人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一枚椭圆形的门禁卡。

        滴的一声尖响,门应声而开。浓郁而呛人的气味扑面而来,药水的刺鼻味、血的腥锈味、脓液与排泄物的臭味……还有那种难以描述的、猩红能量外溢后的可怖味道。

        房间是全封闭的,没有窗户,像个正方形的棺材。屋内唯一的光源于那些大大小小、或熟悉或陌生的医疗器械,指示灯忽闪忽停,数字波动、徘徊于特定的值,折线小幅度地升降,刺眼的白光、绿光、红光、黄光……霓虹灯似的光亮中央是一张床,一个人躺在上面,木乃伊般裹满纱布,身上连接着各种各样的管子。

        张艺兴上前,双手交叠,轻轻贴上那具身体的心口,微光一圈圈向外荡。那人的生命力像一个填不满的水池,一头在灌水,另一头在泄水,越流越快。如果不能补上池底的漏洞,水终将流尽,不过是早晚的问题。但这个漏洞无法被修好,即使是治愈能力也无济于事。张艺兴救不了他,一切努力仅仅能换回苟延残喘、与片刻的回光返照。

        一只手猛地向外挥,有气无力地碰了下张艺兴的大腿。张艺兴立刻弯腰,摘下那人的氧气面罩,轻声道:『放轻松,换气——对,吸气、再吐气。』

        『咳、咳呃……』那张脸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仅剩一张布满裂痕的嘴,微弱地翕动,发出细若游丝的气音:『lay哥……杀了我。』

        张艺兴停下手中的治疗,问:『你还有没有什么话……要我带给谁?』

        『最后,我只想……求哥一件事……』那人奋力抬起手,失去眼球令他陷入混沌的迷失,漫无方向地乱探,不慎挣开输液管,针头随之掉落,血汩汩直冒。张艺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什么,匆忙握住对方的手。真冷、真硬,像铁,又像冰碴,随时可能伴着一声脆响,裂个粉身碎骨。

        『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张艺兴急切道。

        『哈哈咳、咳——怎么、也不听听……我要说什么……』

        『哥是守信的人……走了三个,但哥始终坚持、咳……很多人或许会……会误解、会非议……无论如何……』

        『lay哥,请……留在我们这边。』

        世界渐渐没入深不见底的海,恍惚间,张艺兴感到耳鸣,眼睛酸得睁不开。心里有一条小鱼搁浅,胡蹦乱跳,尾巴激烈地拍打,溅起一波又一波海水,又咸又苦,难受得要命。

        lay紧紧握住那只手,说:『我永远是exo的一员。』

        『好,真好、咳咳——』那人笑了起来,险些呛到,他缓了许久,声音愈来愈小:『动手前,哥能不能再……叫我的名字?』

        『do。』

        『不,另个……』

        『暻秀。』

        闻言,都暻秀扯开一个不好看的浅笑。张艺兴腾出右手,覆上都暻秀的咽喉,手背上形似八角星的印记隐隐作痛——贤儿,你感受到了什么吗?

        伤口流出的血渗进掌纹,七拐八拐,在相合的掌心织就一张锈红色的网,无数的丝线纠缠、束缚,蚕食着生的希望。他早已错过逃离的时机,结局仅剩下共死,甘之若饴。

        『暻秀,再见了。』张艺兴话音未落,都暻秀的手松开了。仪器发出滴的一声长音,凄厉而响亮的哀鸣,心电图归为一条波澜不惊的直线。

        『再见,』张艺兴麻木地重复、私语,『再也……不见。』

        身后霍然响起开门声,张艺兴转身,来人逆光而立。泪眼婆娑间,万事万物糅进模糊的光影中,明明灭灭,看不真切。

        是谁?『lay哥,为什么?』那人的声音颤抖着,与整个识境一同——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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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东西碎了。

        lay惊醒,愣神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刚刚的响动源自现实,而非lay构筑的识境,他已脱离那段噩梦般的记忆。房间内熟悉的布局令lay安下心来,不难推测自己昏睡期间发生的种种,他被某人带回房间、脱去外衣、掖好被子、然后——有人弄碎了某样东西,听声音,像是玻璃。

        lay趿着拖鞋,轻悄悄地下楼。灯光自厨房向客厅晕开,蒙在瓷砖上,像是白玉,上面散了一地玻璃杯的残骸,沾着零星的血。kai蹲在那摊碎玻璃旁,吮着右手食指侧缘。

        “啊,哥醒了。”kai听见动静,抬头望向lay,张口时,右手无意识地下移、朝外翻。于是,一道横跨两个指节的伤口就这么血淋淋地暴露无遗。

        kai用左手撑了下地,起身,正要朝前走,忽然一个趔趄。双眼本能地合上又睁开,短暂的黑暗之中,没有预想的疼痛。lay不知何时凑近,一手环在kai腰间,另一手扶住他的背。那张脸离得很近,镀了层轻而薄的光晕,他脸上细小的绒毛似乎沁出汗,显得眉眼毛茸茸的,朦胧而柔和,令kai产生一种跌入幻梦的错觉。

        不等kai反应过来,lay双臂收紧,猛地将对方抱起,放置于餐桌边的实木椅子上。lay蹲下身,说:“手给我。”

        闻言,kai乖巧地摊开手,掌心向上。食指的伤口不深,没见骨;但也不浅,撕裂的皮肉隐隐有些外翻。lay左手自下托起kai的手背,右手虚掩在伤口上方。不过一呼一吸的工夫,疼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瘙痒,也许是因为新肉长得太快、太急,也许是因为心绪生得太多、太乱。

        “脚也受伤了?”lay问得突然。

        “崴了一下。”kai回得简短。

        “怎么弄的?”

        “下午给哥送完物资,回去的路上有些累,恰巧碰到几只异种,一时不慎就——”

        lay低头,卷起kai的裤腿,依次脱去鞋袜。指尖探进袜口,朝下拽,肌肤无可避免地相触、摩擦,痒得kai不禁将脚朝回缩,却被lay挽住脚踝。lay大概误解了什么,蹙眉道:“你该告诉我的,钟仁,为什么不说呢?”

        说什么?说他在战场上分心,被区区丙级异种逼得负伤,然后撒娇、耍小性子,不懂事地要lay放下当时正在救治的重伤人员,优先关心自己?kai欲言又止,委屈没来由地膨胀,一种责怪的冲动随之喷涌,并非怪罪于lay,而是责备自己的不成熟。年纪是优势,也是劣势;借此可以心安理得地逃避令人生厌的繁琐事物,不用干最重最累的活,就能得到最多最好的照顾。

        至于代价,仅仅是一直做个“乖小孩”而已。

        “为什么把我想得那么脆弱?”kai感觉自己语无伦次起来,白天出战中消耗了太多灵力,极度疲劳、困倦的状态下,大脑已不能灵活地控制住一言一行。他担心lay醒来后不安,强撑着不睡,想冲杯速溶咖啡提神,脚却疼得站不稳,摔了一地狼藉。

        “是,我比哥小六岁,所以哥就要一直把我当成不能照顾自己的孩子?”心中郁结着一股气,因何而起、又将向谁而去,kai不想管了。理智已无法约束情感,他翘高小腿,脚背勾起lay的下巴,略显恶意地笑:“就算我这么做,哥会生气吗?不会,对吧?毕竟是小孩子的胡闹,从头到尾,哥都没把我当成‘男人’来对待。”

        kai的脚趾稍稍蜷缩,不偏不倚,滑过lay的喉结。这感觉很不妙,辩解被迫咽下,白炽灯倏地变亮,像接受审讯时迎面而来的强光。靠近光源的景色开始扭曲、失真,lay吃力地仰头,目眦尽裂,不因愤怒或恐惧,而是一种迷茫。眼前不再是一张青涩的脸,男孩瞬息间化作男人,双手拢住他的脖颈……你在哭、在抖、在犹豫?对我下不去手?

        先前那段记忆的结尾终于变得清晰——金钟仁扼住张艺兴,神色晦暗,问:『为什么总要一个人去承担?明明大家都在那里!明明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可以共同解决……非要用这么激进的方式吗?』

        『哥,为什么不敢看着我?』

        大约有那么几秒钟,lay忘记该如何喘气。冷汗直冒,心脏痉挛,抽腾出一块空白,那里本该嵌进去某样东西,但被人活生生剐了出来,徒留一个虚无的窟窿。究竟为什么,lay?那样狠心地对他人,那样残忍地对自己……

        “哥?是不是过呼吸——”kai察觉到不对劲,还没来得及行动,lay的身形忽然摇晃了一下,跌坐在地。lay剧烈地换气,几乎咳出声。他将脸贴在kai膝头,攥着kai的裤腿,像溺水之人不分青红皂白,拚命抓住一切目所能及的救命稻草。

        “对不起,哥,我刚刚不该那样,我只是希望哥能、能对我……”kai慌乱起来,手足无措间,真心实意涌上牙关,又终究被吞入腹中。他俯身,轻拍lay的脊背,希望能替对方顺顺气。

        “钟仁,钟仁啊……”lay尾音发哑,轻飘飘的。

        “我在,lay哥,我在的。”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才十五岁,恰巧碰上很不好的事……”lay的呼吸声渐渐趋于平稳,他仍埋头于kai膝间,鸵鸟般,声音有些闷:“我帮你治好了腰伤,我知道这么说未免过于自大,但也许我给了当时的你——类似希望的东西。”

        “陈述事实怎么能算自大呢,而且我所得到的,远不止是希望。”kai垂眸,抬手抚上lay袒露在衬衣外的后颈。那可真是一截雪白、美好的颈子,它瑟缩着,但无处可退,不得不停留于温热的掌心之下,仿佛贪恋暖意,又惧怕被灼伤。

        “哥救了我啊。”

        “也许正是如此,你对我产生了感激、依赖、敬重、或其他一些情绪。它们容易被混淆,但并不等同于喜欢。”

        “按哥的意思,是我误以为自己喜欢你?”

        lay缓缓抬起头,目光放空似的躲闪,不固定落于何处。kai的指间残有血迹;袖口起了线头;被溅湿的上衣散发着黑咖啡的香气,是发涩的苦,kai最不喜欢的苦味;领子只翻出一边,另一边皱巴巴地折进去;再往上是——喉结在滚动。lay触电般拽回视线,不去看kai的眼睛,低声问了一句:“你觉得什么是喜欢?”

        “喜欢……很难用三言两语讲清楚,硬要说的话,它像一种可以驱使机器的燃料。即使我很困,困到站着都能睡着,但如果哥——”kai突然意识到什么,将那声很轻很模糊的“哥”咽回去,继续说,“如果我喜欢的人需要我醒着,我就会一直醒着。”

        “听出来了,你现在很想睡觉,”lay生硬地笑道,“去睡吧,不用担心我。”

        lay站起来,试图去馋扶kai,kai也配合地扣住他的手,借力离开椅子,直起身。lay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kai摇头,而后长长地、默默地凝视lay。

        金钟仁生有一双深情的眼睛,任谁与他对视稍久些,再铁石心肠,也很难不被打动。但那份深情不过是冰山一角,黑黝黝的海面下藏着什么,鲜少有人能窥见一斑。他在想些什么,要做些什么?他的手因何颤抖,因何不愿放开、不敢使力?张艺兴一无所知。

        那对漂亮的眸子结着湿漉漉的雾,泫然欲泣,kai曾那般望着张艺兴,kai正这般望着张艺兴。那成熟的、这青涩的,两张相似的脸庞重叠、契合。

        心中有数不清的念头在相互冲撞、相互背叛——要回应,不要理会;该停下,不该留恋;快走、快走吧,别离开、别让我一个人……张艺兴无所适从,挣扎、撕扯、辗转、反复,无休无止,好苦,好痛……

        lay挣开对方的手,狼狈地逃离,奔向不被理解、注定孤独的死局。

        lay牵住对方的手,踌躇片刻,轻叹道:“钟仁,给我一点时间吧……也给你自己一点余地。”

        “我会等的,无论多久都愿意等。我的心意不会变,哥如果不信,以后可以亲自来确认。”kai笑了起来,眼睛亮亮的。男人与男孩的脸自此剥离、疏散,金钟仁是金钟仁,但kai不是kai。

        四目相接,纠缠着黏作一团。恍然间,lay意识到一件事,这个曾经矮他半头的弟弟,已经长得和自己一样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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