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花钱泄愤
确实是记不清了。
能回想起来的，大致是因为背包的事发生了点口角。至于具体细节，已经记不得了。
盛淮安微微闭了一下眼睛。
她的记忆力这两年其实挺差的，一些不怎么关心的事，过个三五天，就彻底回忆不起来了。
她捏了捏兜里装的烟盒，紧紧地绷着嘴唇。
唐知晓见她这样子，挫败地瘪了瘪嘴，没再问下去。
盛淮安埋在兜里的手指挑开了烟盒盖子，摩挲着里面的烟卷。
不能再吸了。
她试图压住仍旧在不停上涌的烦躁。
心跳快得让她心慌。
慢慢从心理蔓延到生理的痛苦。
盛淮安猛然睁开眼睛，吐出了一口气。
她盯着唐知晓：“喝奶茶吗？”
女生小心翼翼探着脑袋：“你请？”
“我请。”
“现在？”
“嗯。”
唐知晓听到能白嫖，筷子一拍，端着盘子就站起来：“走吧走吧不吃了。大佬请我喝奶茶呢我还吃什么饭呢。”
末了，等二人走出食堂，女生一把搂住盛淮安的肩膀。
盛淮安僵硬了一瞬，便听见唐知晓说道：“走，我要喝二十块钱的奶茶。”
她笑了笑。
控制着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
两个人买完奶茶直接回了宿舍。
盛淮安推门的时候，屋里只有一个女生。是她的上铺，名叫何安安。
女生见她回来了，将手里的书放下，问道：“外面还在下雪吗？”
盛淮安脱下大衣：“还在下。”
何安安她来自同一个省份。开学的第一个学期还略显生疏，后来相处久了，偶尔也会约着一起坐火车，关系还算和睦。
盛淮安绕过宿舍中间摆着的行李箱，将手里的奶茶放在了宿舍的桌子上。
何安安看着她的动作，感慨道：“幸好咱们后天就走了，不然还得出去扫雪。”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床前被女生递上来的一杯奶茶。
盛淮安说：“半糖的，珍珠奶茶。”
何安安挑眉接过来：“我给你转钱。”
“不用了。我请你的。”盛淮安坐在床上，侧头看向了宿舍门口摆着的行李箱，问道，“你行李已经收拾好了？”
“嗯，我好了。”
盛淮安没说话。
后天，三月二十八号。
这所位于边疆w市的的二本师范学校，每届师范生到了大三，就会有一个学期被派到全疆支教实习。
这个学期，正好轮到盛淮安他们。
她呆滞地坐了一会儿，倒在床上，打开了手机。
占据整个屏幕四分之一的区域里显示着现在的时间。
19:45。
盛淮安喝了一口奶茶，戴上耳机。
食指点开了一个粉色的图标。
几乎是刚进直播间，弹幕就成片成片地开始刷起来。
片刻间，“橘子来了”四个字糊满了屏幕。
同时发生的，还有那道熟悉的，从耳机里传过来的声音：“……观众朋友们，我好像，又卡关了。”
男生的声音隆重而严肃。听着不像卡关，倒像是宣布退游。
盛淮安看了一眼主播正在玩的内容——好像是今天新出的那个解密游戏。
两年前，她在图书馆写作业的时候，曾经点进了在b站上一个陌生的单机游戏直播间。主播正在玩的是一款当时很火爆的恐怖游戏。
盛淮安当时特意看了眼左上角显示主播名字的地方。
几个大字大喇喇地亮在醒目的地方：“少爷啥都会”。
正在写作业的盛淮安：……
这名字。
后来她写完作业正准备退出直播间，犹豫了很久，还是点了个关注。
当时他连十万粉丝都没有。如今两年多过去，粉丝量已经翻了十倍不止。
盛淮安在b站上的昵称，就叫“橘子”。
因为送的礼物钱比较多，常年霸占榜一的位置。尤其，她这次回学校的前一天晚上，脑热直接上了一年的总督。
彻底在观众眼里蹭了个眼熟。
正卡在解密的少爷看见弹幕，语气都变得轻快起来：“橘子，这几天你怎么没来啊？”
盛淮安发了一条superchat：“忙。”
她抿了一下嘴。
她突然想起来，那天在火车上，她下铺的男生声音和这个主播一模一样。
她从上铺下来的时候，无意间瞥见男生的手机屏幕，上面的界面正好是b站的设计。等出去一圈回来，少爷正好发出去了一个动态。
“在去w市的火车上，今天不播。”
几乎能百分之百确定是他了。
她又想起来表白墙发的截图。
也就是说，那个茶不思饭不想跟朋友唠唠叨叨的，就是现在正焦头烂额破解游戏的主播。
她看着屏幕上卡着的解密关卡，深吸一口气，转手就新发了一条sc：“垃圾。”
因为间隔上一条sc时间有点久，便更像是说解密游戏的事。
弹幕上一串“哈哈哈哈”飘过。
少爷沉默了一瞬，瘪了瘪嘴：“橘子你怎么回事？好几天没来了，我本来还想着跟你平平静静聊会儿，结果你一来就骂我。嘤嘤嘤。”
他的嘤嘤嘤很奇怪。
故意压低了声音，像个猛男壮汉。
盛淮安没再发东西。
她看着屏幕。
现在弹幕上一水儿的“？”。
盛淮安抿唇，继续发：“在考虑退总督的事。”
少爷激情昂扬的陈词瞬间萎了：“为什么啊？”
橘子：“太蠢。”
少爷：“你行你来！”
橘子：“。。”
直播间沉默了一会儿。
少爷没再说话，盛淮安也没再发sc。只有弹幕上各种各样的。
“哈哈哈哈哈哈”
“橘子：我来就我来”
还夹杂着几个发问号的人，以及指责橘子的弹幕。
少爷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不说话了？”
盛淮安看着眼前的关卡，打字问道：“这关卡多久了？”
少爷：“……”
弹幕一帮小兔崽子替主播回答：“四十分钟了。”
橘子：“弹幕没出主意？”
少爷报仇：“出了，一堆没玩过的瞎出主意，乱玩了半个小时。”
盛淮安默了默。
于是直播间的所有观众，都看见了那条新的sc：“怎么今天的观众也这么笨？”
下一秒。
一堆“艹”和“？”飘屏而过。
“不行我生气了”
“别骂了别骂了”
“孩子已经傻了，别骂了”
“今天的橘子是吃枪药了吗（怂”
少爷咂了咂嘴，美滋滋：“看到你们也被骂，舒服了。”
于是又是满屏的“？”。
有人发了一条新sc：“感谢主播赠送的问号风暴。”
“行了行了。”少爷笑道，语气下意识地带了些撒娇的忸怩，“橘子帮我看看，这关到底怎么过。”
盛淮安轻咬了下舌尖。
她不喜欢别人撒娇——尤其是冲她撒娇。
她受不了这个。
于是什么也没回复，只看向了游戏界面。
屏幕是放置按钮拼凑图案。至于最后拼成一个什么样子的，并没有提示。
盛淮安从床上坐起来，随手从床头抽了一个本子，拿笔划了两道，心里已经有了头绪。
橘子：“几何变形题。旋转对称以后接一个连线。你做到这一步以后，图片应该会自己有一个二维变三维的动作。再做一次旋转对称。最后应该还有一步，你到时候就能自己走出来了。”
盛淮安想了想。
橘子：“按十二生肖的顺序来。如果它后面没有二维变三维的动作，你做平面对称就行。”
少爷没说话。
屏幕上的背景就是十二生肖围起来的一个多边形。按照以往的经验，橘子只要说的这么详细，就绝对不会解不开。
所以，他按照橘子的方法一步步来，用了八分钟，成功走出了这个关卡。
直播间的所有观众紧紧盯着他的操作，一片震惊。
“橘子永远滴神！”
“大佬！”
“卧槽真的有二维变三维！”
“牛！”
“你可以永远相信橘子！”
少爷看着满屏对橘子的夸赞，不甘心地问了一句：“橘子你真的之前没玩过这个游戏吗？”
橘子：“人长眼睛不是为了装饰的。”
去年少爷就在平台上加了盛淮安的好友，也是为了联机方便。
游戏平台好友之间不仅仅可以看对方在玩什么游戏，还可以看到对方玩各个游戏的时长。因而少爷在下载这个游戏的时候，就可以直接看到她这边玩游戏的情况。
这个时候问她玩过没玩过，用盛淮安的话说，就是没长脑子。
如果不出意外，在少爷点进她“最近玩过”界面的时候，从最近的一款游戏往下翻，一整个页面，全部都是恐怖游戏。
少爷默了默：“橘子我可告诉你啊，我已经有喜欢的女孩了。哪怕你是隐形的大佬，就算给我投再多钱，我也不可能移情别恋的。”
喜欢谁？
她吗？
盛淮安正准备打字，突然有人发了一条sc：“那么问题来了，橘子万一是男的呢？”
少爷的语气突然惊悚：“那更可怕！”
橘子：“……”
橘子：“哦，人长脑子也不是为了填脑壳的。”
这句话自弹幕里蹦出来的时候，整个直播间都陷入了一瞬诡异的沉默。
甚至连屏幕上正在移动的光标都停了下来。
屏幕外的少爷关上麦，深吸了一口气。他抑制住自己不断往上翻涌的气血，骂了一句：“玛德。”
然而气着气着，却突然低头笑起来。
“哈哈哈哈”
“学到了学到了”
“主播，橘子说你蠢”
“每日一个骂人小技巧”
“橘子文明骂人小课堂终于开课了”
少爷看着快速滚动的弹幕，瘪了瘪嘴，打开麦克风：“我能不知道她说我蠢吗？差不多得了。你们就是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不是被橘子骂那会儿了。”
鼠标的光点又开始移动，剧情线继续推进。
盛淮安沉默地看着游戏场景不断变换，一点一点删去了sc购买框里已经输入好的文字。
她本来是想抒情一把的。
然而到底是。
什么也没说。
……
晚上，盛淮安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似乎又回到了那班从家乡省会城市z城开往w市的火车上。
她靠在车厢的火车壁旁，给拉着行李箱提着编织袋的人让位置。
刚眨了一下眼，穿着一身黑的男生就已经爬到了铺间的小楼梯架上，正在试图给他的行李箱和吉他腾地方。
似乎是察觉到她打量的视线了，男生低头的时候从梯子上跳了下来。他指着腾出来的一块地方，问：“上面那个黑色的双肩包是谁的？”
盛淮安跟着车厢里的众人一起看过去，眯了一下眼睛：“我的。”
“那，”男生有些尴尬地笑着，“能挪一下吗？我想把我的行李箱放上面。”
盛淮安没说话。
她看向男生。因为口罩挡住了大半张脸，只剩下了眼睛，车厢里灯光又暗，她还被行李架挡着，男生也看不出她眼睛里晦暗不明的神色。
“帮帮忙吧，我主要想把我的吉他也放上面。”
男生语气里带上了恳求。然而盛淮安还是没说话。
她眨了一下眼睛。
旁边的一位穿着迷彩服的男人见到了，似乎是看出来了盛淮安的不乐意，伸手拍了拍男生的肩膀，说道：“你放铺位下面嘛，那边满了你就放在我们这边的卧厢。”
男生转头看过去：“主要是我想把吉他放上面。我行李箱太大了，也塞不进去。”
说完，他又回头看向盛淮安，就像是女生已经答应了一样，匆忙说了一句：“帮个忙吧，你那个双肩包也不大，帮我挪一下。”
盛淮安仰头看着他的瞳孔，里面的黑暗越来越浓郁，仿佛形成漩涡。
意识开始变得朦胧。
紧接着，她从梦里惊醒过来。
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唯一的光亮，来自对面宿舍楼的公共厕所。
她下意识地打开手机看时间。
凌晨三点四十三分。
室友都已经睡熟过去。脚头对着的那个女生还轻微地打着呼噜。
盛淮安坐起身子，靠着墙。
她想起来了。
她之所以会不高兴，是因为她当时专门买了上铺，就是为了能够把装着电脑和平板的双肩包放在行李架上。这样她一低头就能看见双肩包，既不用担心因为看管不到位而丢失，也不会占据床的位置。
结果所有的计划，都因为那个男生的一句“我想把我的吉他放上面”而打破。
所以她很生气。
以至于第三天临下车的时候，将泡面料包里的油抹在了对方行李箱的拉杆位置。
盛淮安点开了少爷的直播间。
少爷最晚只播到凌晨一点。所以这个时候的直播间，只剩下了零星的几个夜猫子，还在互相道着晚安。
她看着还在滚动的交流区抿了抿嘴。
现在她只要一闭上眼睛，满脑子就都是火车上的那一幕，实在是睡不着了。
郁结的情绪需要特殊的方法发泄。
因而没一会儿，寂静的直播间里被一堆300块钱的sc轰炸。
几个睁着迷蒙的眼睛还在聊天的粉丝霎时被惊醒。
最先蹦出来的那一句是：“做噩梦了，趁主播睡着过来骂会儿他。”
……
第二天早上，粉丝习惯性到少爷的直播间问早的时候，突然有人发现总督在凌晨花了整整6000块钱来骂主播，瞬间激起评论区震动。
“？？？？”
“不懂就问，少爷的粉丝都这么有钱的吗？”
“不，只有总督有钱。”
“总督甚至可以用sc和少爷从开播聊到下播。”
甚至有人开始科普：“每次直播间但凡有看不惯总督和少爷相处模式的，我们都会劝他，先每天给少爷投300块钱，并且坚持一个月再说。”
“？？？”
“这是最基本的。”
“是这样的。有一次活动，少爷要冲分区第一，橘子生生砸了五十万，干掉了单机区的一众大佬，把少爷投在了第二的位置。”
“第一是公会，实在干不过，他们直接砸了一百万。”
“有人统计，当月橘子给主播一共投了60万。”
“所以，一个月每天300块钱，仅仅只是有资格提出异议。想要和总督对着干，还得往上加钱。”
“对，几个房管，包括少爷本人都默许了这个不成文的规定。但凡看见口出狂言轻视甚至侮辱橘子的，都会永久禁言。”
“……”
这件事维持了一整天的热度。
一直到晚上少爷开播，众人才发现橘子竟然一整天都没到直播间来。
对此，少爷沉默了一会儿，笑骂了一句：“骂完就跑，给他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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