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厨房里，喜娘坐在灶火旁端着碗姜汤瑟瑟发抖，裹紧衣服都抖不去满身寒意。
厨娘是喜娘的老闺蜜，见她这幅模样发出无情嘲笑，“身壮如牛的人淋个雨竟然生病了，下次你干脆说自个百毒不侵得了。”
喜娘哆嗦着嘴唇又往灶火跟前凑了凑，“我身体好不好，你不清楚？”
“也是。”厨娘手疾眼快将肉块倒进锅里，热油刺啦一声，呛人的香味弥漫整间厨房，她想起什么，边挥动锅铲边抽空瞅老闺蜜一眼，“你该不会是，撞邪了吧？”
“哎呦！天地鬼神，莫怪莫怪！”
婚丧嫁娶这行忌讳颇多，好多东西都不能乱讲，喜娘连连作揖，拜完一圈祖宗鬼神后没好气道：“别乱说话，小心念叨过了它们来找你！”
厨娘缩缩脑袋，有些怕又有些不服气。
她环视一圈，压低声音说道：“你真不知道？你们避雨的那座寺庙，不干净!据说里面失踪过好些人，之前有个大和尚想将那里拾掇出来，结果没几天就疯疯癫癫跑了，当时有人听到他嘴里嚷嚷着‘邪祟’‘镇压’之类的。新嫁娘不是最爱招那些东西么，说不定”
“呸呸呸，快闭嘴！”
喜娘感觉身上更冷，灶间里热火朝天她愣是冷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厨娘也莫名有些冷，连忙打住这个话题，一个小丫头在厨房外头探头探脑，厨娘见状连忙粗声粗气问：“啥事？”
“大少奶奶那边要吃食，婶子你看着给些吧。”
“哪个新娘大婚当天吃得下饭，咱们这位大少奶奶真行！”说是这么说，厨娘手脚麻利下了碗面，并几盘小菜一起装盒递过去。
小丫鬟抓起木盒脆生生道了谢，没在这里多逗留。
喜娘不自觉追随丫鬟的身影，待靛青色裤腿在门槛外旋开花彻底没了踪影，她收回视线喝了口姜汤。
许是姜汤熬得太浓，一道火路从喉咙烧到胃里，整个人都回暖不少，喜娘眉目舒展不少，“你这姜汤不错！”
“那是，给你用的都是最足的料。”
木门吱呀一声阖上。
辞尘拽下盖头打量四周。
他被带到这间屋子时全程有人跟在身边，没有机会查看周围情况，只能从隐隐约约飘来的喧闹判断，这里应该离喜堂比较远。
很符合病弱大少需要静养的设定。
房间喜庆中处处透着低调的奢华，窗户上糊着喜字，桌布床帷皆是大红绸缎，桌上放着酒壶和两只并蒂莲花鎏金杯，此情此情不由让人想起电视剧中上演的各种交杯酒场景。
辞尘屁股咯得疼，站起来往后一瞧。绣着鸳鸯交颈的红色床单上洒满桂圆枣子，看起来热闹极了。
他嘴角微抽。
娶男妻相当于断子绝孙，这样搞的人是不是没考虑过他家大少的心理阴影？
这是间很正常很普通的婚房，只是因缺少另一个主人而显得有些冷清，被冷落的新嫁娘却不在意，埋头在衣柜里翻了翻，找到备用衣服后当即脱掉累赘喜服，换上方便行动的盘扣大褂。
沐家正在宴客正是混乱的时候，钻空子的地方肯定比平常多。
辞尘轻轻打开房门，结果对上了四只虎视眈眈的眼。
辞尘：
“你们这是做什么？”
喜房门外守着两个粗壮汉子，见大少奶奶换了套棉布衣裳，两人对视一眼。
其中一人回道："沐管家交代，外面正是忙乱的时候，担心大少奶奶被外人冲撞，让我们守着您。"
冲撞是假，看着他才是真，想来喜堂上那一站让沐老爷看到他生有反骨，这是担心他跑了啊。
错失跑路机会辞尘说不上后悔，要是重来他还是同样的选择。
极力忽视“大少奶奶”这四个字，辞尘趁机打听消息，“沐管家？管家不是姓张吗？”
迎亲的那位管家曾自我介绍说自己姓张。
年轻汉子有问必答，“沐管家是大管家，府里上下由他一手打理，张管家是二管家。”
发觉自己可能还要在沐府待段时日，辞尘迅速调整心态询问起府中情况，两人似乎受过嘱咐，辞尘问什么他们便答什么，算得上知无不言，让他很快对沐家情况有了更深了解。
大汉开口催他进屋之前辞尘率先说道：“我有些饿了，能拿点吃的过来吗？”
大管家只说看着大少奶奶不要让大少奶奶乱跑，其他可没交代，没有过多犹豫汉子便点头答应下来，“您在房间里等等，这就找人给您送过来。”
“那麻烦你们了。”辞尘笑意盈盈阖上门。
全程新嫁娘没有问身为新郎官的沐大少在哪里，对方也对换了身出门装束的辞尘视而不见，似乎只要确保新嫁娘安稳呆在沐家就够了。
这场亲事可真奇怪。
除了不能自由活动，沐家对他这位叛逆的新娘还算不错，没多久就有丫鬟提着饭盒过来，一股冷风顺着打开的房门吹进来，辞尘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热气腾腾的肉丝面上窝着俩金黄的煎蛋，配上青翠欲滴的小油菜，光是看着就食欲大增。
辞尘深吸口气，肚子咕咕叫起来，不等丫鬟动手已飞快移开酒壶干果等杂物，摆上热气腾腾的饭菜。
从小到大的经历告诉他，不论处于何种境地人都不能跟饭过不去。
他拿起筷子伸向菜盘，丫鬟躬身问道：“大少奶奶，没有其他吩咐的话我先退下了。”
辞尘生在新华夏，长在红旗下，作为根正苗红的无产阶级接班人，即便有小少爷记忆也适应不了上下尊卑，不自在地挪下身子，摆手道：“你去忙吧，有事我会找你。”
直到丫鬟离开房间只剩下他一人，辞尘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再拿起筷子，面对色香味俱全的饭菜，食欲已然减少大半。
“吃饭吃饭，吃饱了才能找机会离开！”
人在焦虑时不由自主就想多补充碳水，一边思考出路一边机械地往嘴里塞食物，不知不觉一桌菜被一扫而空，辞尘恍然回神，摸着肚子后知后觉自己吃撑了。
此时夜幕降临，沐府的宴会没有结束，前院依然喧嚣不休。
临睡前他看了眼门外，守门人换了两个，还是一只手就能把他拎起来的是强壮护院。
辞尘默默躺回床上。
觉得有些冷又拉开红绸被子盖上，他头一偏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半夜时分。
宾客终于散去，只剩下佣人们还在打扫善后，因主人们都已休息，佣人们下意识放轻动作。
黑夜如同巨大的黑色幕布将整座沐家大宅笼罩在内，几里之外明月高悬星空灿烂，生活在沐家附近的人们却好久没有见过晴朗的夜空，佣人们提着灯笼在巷道宅院中安静穿梭，半明半暗间一团一团跳动的昏黄光晕宛若坟头蹦迪的鬼火。
贴着红色喜字的新房门窗紧闭，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是比屋外更浓重的黑暗。
今日婚宴的主角睡得人事不知，似乎做了噩梦，少年嘴角泄出短促惊叫，皱紧眉头翻了个身。
有什么东西因此苏醒，浓重的黑暗忽然泛起阵阵涟漪，此时如果有人在场就会发现，所谓的黑暗其实是填满整间屋子的絮状黑雾。
黑色雾气急不可耐涌向一无所知陷入沉睡的少年，带着显而易见的贪婪和渴望。
辞尘梦到自己身处冰原，寒风夹杂冰碴打在脸上，深入骨髓的冰冷冻得他手脚僵硬，可能下一秒就要化作冰雕永远矗立在这极寒地狱。
睡梦中的少年不自觉往棉被中缩，动作间一颗玉珠从袖中滑落到床头，此时黑雾扑来，玉珠猛然爆发出莹白光芒，一黑一白相撞，黑雾犹如受到重击倏然远离。
整个屋子的黑雾霎时化作沸腾的水剧烈动荡起来，一会儿变成择人而噬的野兽对床上的人虎视眈眈，一会儿又收缩成云朵大小绕着床来回飘荡。
它万分垂涎美味的猎物，又对击伤它的力量忌惮不已，一时没有再动手。
辞尘从梦中惊醒，挺尸状弹坐起来。
下意识急速呼吸，睁开眼第一反应是扫视四周，他总感觉有东西在暗中窥视自己，以致于睡梦中都看到一双贪婪残暴的眼睛，可惜没有看清那玩意是什么，梦就醒了。
房间很安静，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隐约的交谈声从门缝泄进来，心脏渐渐安定下来。
摸了摸凸起来的胃，辞尘面无表情跳下床拉开房门。
不敢相信穿书第一天，达摩克利斯之剑还在头顶摇摇欲坠，他竟然能心大到吃撑闹肚子！
和我没关系，一定是原身脾胃太弱换水土的缘故。
“洗手、茅房在哪里？”也许是室内太阴凉，房门打开的一瞬间暖风扑面，嘈杂声从远处传来，辞尘不由生出这才是人间的念头。
新来的守门人之前没有接触过，看过来的眼神带着警惕和防备。
见对方不答话，辞尘又问一遍，“茅房在哪里，麻烦带我过去。”
此时肚子再次不甘寂寞地响起来。
守门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我带您过去，这边走。”
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从门缝溢出，追踪两人背影而去，房间里，落在床头的玉珠闪烁微芒，几次之后终于陷入沉寂，犹如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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