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被猎狩的报恩小狐狸（10）
“萧裕安。”
趴在软垫上看书的狐狸甩了甩尾巴，漂亮的红色尾巴晃动，在身后屏风上映出一道虚晃的阴影。
“怎么？”少周低下头去。
狐狸却不像平日那般无所顾忌的模样，反倒有些忸怩：“我既不是你的幕僚，也不是你的亲友，按照你的说法，第一次见面还得罪了你，那你为什么还要把我留在王府？”
而且还对我这样好？狐狸这半句疑问咽了下去，没有问出口，但这不妨碍他好奇而期待地注视着少周，等着她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这是狐狸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的问题，他到人间来，很多事情都没弄明白，也没有特别想要弄明白。反正他也不会在人间一直生活，只要报完数年前恩人对他的恩情，他就能进入长山玉池修炼啦。所以说，人间的人情世故他其实并没有很在意。
但是现在，在经历了尹玉紫的事情后，少周让他不要再这么天真，他才开始思考更多问题。
就比如现在的问题，无论他怎么想也想不出一个说服他自己的答案，就干脆直接问少周好了。
少周弯了弯眼眸，语气轻挑：“如果我说，我一看见你便心生欢喜，你信不信？”
“你又满口胡言！”小狐狸当然不信。
少周看着盏秀的反应，倒也理解，虽然她并没有说谎，甚至她在刚开始体验到这种感觉的时候也觉得十分诧异。但事实便是如此，盏秀对萧裕安而言，有着一种天然的吸引力，那是一种令人沉溺的欢欣，喜悦着想要靠近。
她还没弄明白这种感觉源于何种原因，竟如此强烈而热忱，但这让她多少萌生了探究之心。
她尚且对这份牵引和喜悦感到惊奇，更何况一只初初下山，并未见过太多人事的小狐狸。盏秀觉得她说谎，自然十分合理。
她故作叹息，仿佛被狐狸拆穿了谎言后不得不说出事实真相：“好吧，其实是因为我看萧长稷不顺眼，看到你在他身边，就想抢过来。这样行了么？”
少周摊开手，无奈地看着盏秀。
“哼！你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小狐狸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他转过脸，不再看少周，低着头看话本，用毛茸茸的爪子翻页时，小声道了一句大坏蛋。
嘀咕声被翻页发出的声响掩盖，但还是会多少流露出来。
少周装作没听到的样子，轻笑着摇了摇头，看折子去了。
狐狸的肩膀微微耷了下来，他其实有一点失落，只有那么一点点点点失落，比他的一根狐狸毛还要不起眼的那种。
他本来以为……少周是因为别的原因的。都怪少周，他老是说些花言巧语，说什么“我对你真心可鉴”之类的好听话，可是还不是被他多问一句就露出马脚，坦然又随意地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了？！
什么一看见他就心生欢喜，明明就是为了给恩人添堵罢了。
大骗子就是大骗子，萧裕安大骗子！
但是狐狸却没有注意到，从前少周在他面前说萧长稷的一个不字他都会爆炸，现在却连听到少周故意给萧长稷添堵的事他也没有那么敏感了。
虽然他还是会觉得不开心，但不开心的原因已经变成了其他，狐狸垂下眼，无心去看话本里的故事，整只狐狸蔫蔫的。
果然少周把他带回安王府，只是一时起意吧。
-
盏秀又一次隐匿了身形，听书房内使者向少周汇报援赈南方饥荒的进度。
什么赈灾粮送了多少，布粥的地点开到几个城门；什么查处哪几个地头蛇和贪官污吏，缴获多少赃款充国库或者用来赈灾；什么江珧又新发了具体政令和措施，大刀阔斧，有望多久解决饥民问题云云。
盏秀渐渐走了神，他开始有些动摇。
恩人说萧裕安很坏，做的事情伤天害理，有损于百姓黎民，可是，他看到的却是，至今为止萧裕安做的一切还不错，甚至可以说很好。
萧裕安在南方饥荒一事上，从始到终都不是为了一己之私。明明是援助灾民的好事呀，恩人为什么会认为萧裕安很坏呢？
这里面或许有什么误会，狐狸打定主意去和恩人说一说这件事。
萧长稷与盏秀单纯而疑惑的眼睛对视，听到少年语气中的困惑：“恩人，萧裕安好像也没有那么坏啊？”
萧长稷顿时明白了盏秀的来意。其实他早便知晓这一天会到来，从上次见到盏秀闹脾气他便隐隐有这种预感，因此对于盏秀的怀疑，他早有准备，并不觉得慌乱。
他冲心腹使了个眼色，心腹领命，悄悄从房间内退了出去。
不管怎么样，盏秀对萧裕安的认知都不能变好，一个乱了阵营的卧底决不能出现。
让一个人受人尊重和敬佩或许不易，但是抹黑一个人却太容易。
子虚乌有，造谣生事的风言风语就能轻易地毁掉一个人，由内到外，从身体到心灵，甚至是生命。更何况一点在旁人口中成就起来的名誉。
萧长稷伸手摸了摸盏秀的头，脸上是一副早已料到的神情，他清了清嗓子，把声音放的和缓温暖，营造出令人不自觉信服的温良模样：“盏秀，你太善良，看不出安王的诡计，这不怪你。南方饥荒不知是多少双眼睛看着的，安王为了收拢人心，在明面上当然得做的漂亮。给人一点小惠，便能收获名利，这正是安王的真正目的。他的手腕实在高明，就像你，不就是差点被他收服了吗？”
盏秀被萧长稷说的有些脸红，但这些天来的相处，让他依旧想为萧裕安多说几句，可他还未开口，便被萧长稷制止。
萧长稷对他宽容地笑了一下，仿佛纵容不懂事小孩子的胡闹：“眼见为实。盏秀，我带你去看一看萧裕安治下，真实的坊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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盏秀跟着萧长稷转了大半天，见到了仗着家势欺负无辜百姓的恶霸，见到了被凶狠的主子当街打断一条腿的家仆，还见到了城墙边乞食，就快要饿死的一家老小……
但他们有的能帮上些忙，有的却无能无力。
那欺负人的恶霸被萧长稷制止了，乞食的人被萧长稷每人分了两个馒头和一吊钱，可那家仆却没保住他的腿。
他那主子下手太快，盏秀和萧长稷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和家仆凄厉的惨叫。
还有许多其他的不公平，这才只是盏秀一个下午的时间看到的，更何况还有许多盏秀看不见的地方。
阴暗在这个看似繁华安宁的京都滋生，盏秀这才看到京城背后的腐朽，他在安王府吃着各式点心，屋子里放着充足炭火取暖的时候并不知道皇城外，有人生如浮萍，饿死半路无人收尸，也不知人命单薄，二两银子买不到一支白玉簪却能买到一条性命，碎银二两便打发了想要寻个公道的家人亲友。
他眼睛里流露出肉眼可见的迷茫，他想到了少周。会浅笑着摸他头发，低声下气与他道歉，对他无限温和的少周。
恩人说什么样的朝纲政令决定着什么样的社会百态，什么样的统治和君主又决定着什么样的朝廷。
京城里这样黑暗现象的存在与少周脱不了干系，甚至是被他的态度所左右，被他下达的政令所指引。
萧裕安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啊，他早就知道的。
可是为什么，还是无法将那个他印象中的萧裕安和萧长稷口中这一切罪行的罪魁祸首联系起来呢。
“安王是玩弄人心的个中好手，盏秀，你看，你已经被他的手段影响了。”萧长稷肯定地说，眼中满是真诚和担忧。
我已经……被萧裕安影响了吗？
盏秀不太明白，看着恩人笃定地眼神，以及眼中满溢的关心，他只觉得心里乱乱的。
“盏秀，我不会骗你的，安王的手腕高深莫测，我很担心你，你明白吗？”萧长稷的双手牢牢扣住盏秀的肩膀，言辞恳切，担忧而焦急：“盏秀，你别被他骗了！”
盏秀的瞳孔震了一下。
是啊，他在动摇什么？他应该相信恩人的。如果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信，那一定是恩人，所以他到底在怀疑什么？
对萧长稷的信任终究是压过了心中那一点犹豫，他对萧长稷点了点头，认真道：“我知道了。”
狐狸在心中想，人间真是复杂，判断一个人的好坏还真是纠结，还好还好，有恩人做他的指引，他就能分辨出来一切好与不好的。
只是狐狸想不到，他的恩人，他以为的道德标杆，并不真正如他所想那般温文尔雅谦谦君子，甚至在一开始，他就弄错了最为关键的事。
一步错步步错，就像今天所见，他可能永远也无法知道，无论恶霸还是平民，主子还是家仆，又或者那城墙下的一家老小，究竟有几对真假。
有几处是真正的不平之事，又有几处是萧长稷的一手策划，只为让他‘看清’萧裕安的所言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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