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被猎狩的报恩小狐狸（11）
“试试这个。”
少周为盏秀夹了一片蒸鱼，放在他的碟子里，少年却没有回应她，也未曾碰一下她放过去的鱼片。
最近盏秀对她的态度忽然冷淡，至于原因，倒也不是多难猜，无非是萧长稷对盏秀说了些什么话，让他坚信她是个大坏蛋之类的。
但她这次却并没有在盏秀身边打转，缓和与狐狸的关系，她什么也没做，甚至放任狐狸对她的态度。
她不解释也不主动，盏秀那样傲娇，自然也不会亲自过来找她，以至于直到她要出门那天，旅途需要的行李被侍者搬上门外的马车，狐狸才知道少周要离开安王府。
“……你要走？”狐狸终于主动说出了几日来与少周的头一句话。
“嗯，”少周温和地看着狐狸：“离开一段时间，有些事情要去做，半个月后我便回来。”
狐狸的神情有些难以置信，虽然在安王府居住，和少周每日相见的时间也不过月余，可他却有些难以想象少周离开后，只有他一个人在安王府的生活。
他甚至想要立刻收拾行李，问少周能不能带他一起走。
但是他终究没有问，因为少周也未曾开口邀请他。
他不开心地撇撇嘴，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那你走就是了，何必还要特意在临行前告诉我，干脆在你走后才让我自己发现安王殿下不见了多好。”
他特意加重了‘临行前’和‘我自己’，像一只隐忍着并且即将炸毛的猫咪。
少周扬了扬嘴角：“是在怪我没提前告诉你？”
盏秀瞪圆眼睛看着她，不说话。
少周带着笑意继续道：“你最近不是不太待见我？我还以为你听到我离开会很高兴。”
盏秀被她调侃，恼羞成怒，转过身去不再看少周那张笑得明媚到刺眼的脸：“我现在就很高兴，听到你离开可开心啦，你快点走吧！”
狐狸凶巴巴，说着言不由心的话。
少周没有揭穿他，相信了他的话一般，语气故作低落：“这样啊，那我这就走了。我把李秋见留给你，有什么事就去找他。他不是我，想必不会惹你不高兴。”
说完，少周叹了一口气，对盏秀的背影道：“再见，盏秀。”
她转身离开，数着走过的步数，猜测着几步后会听到盏秀喊住她的声音。
一步，两步，三步。
盏秀叫住了她：“等等！”
少周倏然回身，脸上带着惊喜的笑意，仿佛能听到盏秀的声音是多么令人振奋的意外之喜：“嗯？怎么了。”
狐狸张了张嘴，片刻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装出很凶的模样，恶声恶气地说：“早、早点回来！”
说完便扭头看向一边，好像并不在意少周的回应，然而朝着少周方向的耳朵却动了动。
少周眼睛弯弯，向他承诺：“好。”
“我会早些回来的。”
-
少周此行的目的地是长山玉池。
长山玉池便是狐狸报完恩以后要去修炼的地方，这里仙雾袅绕，人若进去便会迷路，过个几天才能走出来。
传言这里是仙家修行之地，因此过来打扰的人很少，但多年来也不乏一些大胆之人进来寻仙，只是从未有人见过仙人。
所有试图进入长山玉池的人，无一例外，全部都会在重重迷雾中迷路，受足一些苦头后才能找到出路。
也是因为这个堪称怪奇的现象，世人对长山玉池多存敬畏之心，此处为仙人修行之地的传言也越来越盛。为了不打扰仙人清净，几百年来，长山玉池鲜有人至。
白色小人萧裕安微微皱眉，满脸不解：“为何要去长山玉池？”
少周道：“听说长山玉池中有一位玉衡仙子，管理山中修行事宜。所有想进入长山玉池的小妖，都必须事先了却前尘，恩报恩，仇报仇，而后才能入山修行。”
萧裕安点点头：“是有这个说法，盏秀日后或许亦要来此修行——但是你要来这里做什么？”
少周挑开马车一侧的车帘，眺望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轮廓，语气轻淡：“修行之事，报恩报仇皆有法则，萧长稷这般人物，原不该和狐狸有恩缘牵扯。”
萧长稷其人不善，按理来说这样的人不会成为妖怪们报恩的债人，但现在的情况却是他偏生有这段恩缘。狐狸不报完萧长稷对他的恩情，便没办法扣响山门，进入长山玉池修炼。
可若任由狐狸报恩，上一世狐狸的结局便已经证实，不到付出性命这一步，萧长稷只会用恩缘不断拿捏狐狸，索取利益，狐狸永远无法获得入山资格。
这便陷入了死局。
然而修行之路又不是要人知难而退，欲求无门，这种死局的存在不合常理。
“你想怎么做？”萧裕安问。
少周收回手，车帘重又挡住长山的远影：“先去见一面玉衡仙子，问清是怎么回事。”
萧裕安欲言又止，他本想提醒少周长山的仙人不见凡人，又想到其实少周本就不是凡人，她只是暂时使用他的身体，帮他完成愿望。
她说她是彼岸之主，但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彼岸究竟是怎样的存在，更不知道少周真正的力量和来历。
想必她已经对他知根知底，将他看得清清楚楚，但他却对她一无所知。
她如同一个谜团，从任何角度看过去都只有神秘。
萧裕安摇摇头，不再想这些问题，这不是他可以探究的范围，他只要盏秀安好就够了。
想到盏秀，萧裕安顿了顿，他复盘京城局势，皱了皱眉，提醒道：“你离开京城，萧长稷必定不会安分，但是你设下的布防……过于松散，恐怕给萧长稷留下可乘之机。”
闻言，少周短暂地笑了一下，安抚他道：“不用担心，本就是要给萧长稷留空子。总让狐狸留在安王府传递消息可不是长久之计，是时候让他做出一些选择了。”
-
因为答应过狐狸早些回去，少周见过玉衡仙子后没做停留便返程。
虽然她已经大致预料到，此次回京恐怕回不了安王府，而是会被人半路截胡，但她并没有在路上磨蹭，反倒对接下来发生的事颇有些期待。
少周坐在马车上，双手捧着暖炉，闭起眼睛稍作休息。
她回想起和玉衡仙子的见面。
其实和玉衡仙子相见的时间并没有多久，也许在常人看来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却足以少周接收完玉衡仙子传递给她的消息。
萧裕安开口询问：“盏秀的事，玉衡仙子怎么说？”
这不怪萧裕安不明白，少周和玉衡仙子的交流并不需要用言语，而是直接与对方的灵识对话，这样的对话内容，萧裕安自然是不清楚的。
他看到的只是少周往那山门站了一会儿，也不过就是一口茶的时间，素来不见凡人的玉衡仙子便匆匆赶来了山门，对着少周恭敬行礼。
少周对那玉衡仙子点了点头，两个人视线交接一瞬，而后玉衡仙子开口挽留少周，少周推辞了她的邀请，玉衡仙子便颇有些遗憾地目送少周离开。
从开始到结束，一共也没超过一盏茶的功夫。
少周观察了片刻毫无所觉的萧裕安，道：“萧长稷的确不是盏秀的恩人。”
萧裕安点点头：“这样最好。那盏秀真正的恩人是谁？恐怕还要麻烦你帮忙找一找，不然他还是无法进入长山修行。”
少周却道：“不用找了。”
“嗯？”萧裕安不理解。
“盏秀的恩人就是你。”
萧裕安愣了一下，“可我不记得有这样的事。”
这不是少周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明明是对方经历过的事情却要自己提醒他，她十分淡定，道：“你的记忆是从七岁开始的。”
“……”萧裕安终于有了些印象：“我幼年时发过一次很严重的热，之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发热那年，我确实是七岁。”
少周点点头，向萧裕安转述了一遍玉衡告诉她的真相。
事情并不复杂，却有些造化弄人的戏剧。
那时候萧裕安也不过是个年幼的小皇子，跟随他父王王兄，带着一群世家子弟去山里狩猎，这山便是狐狸一族居住的山脉。
萧长稷是嫔妃之子，也在随行之列。
帝王和王后十分恩爱，他想要为王后做一件漂亮的狐裘，便下令，猎得红狐狸者赏金千两，另外还有许多旁的赏赐，世家子弟无不争相竞技。
萧裕安也被赶去跟着他的王兄前往狩猎，王兄去了林间更深处狩猎，萧裕安则被侍从保护着在外围等。
他无聊地走来走去，在一处草丛里发现了盏秀。这时候盏秀修炼出了岔子，化成了原型，又和狼群搏斗了一番，正是虚弱的时候，红狐狸身上全是脏污的血迹，奄奄一息。
萧裕安看见那狐狸时便感受到了那份牵引，他那时候尚且年幼，并不知道这份牵引是什么，所想的只不过是不希望这只小红狐狸死去。
于是他帮狐狸处理了伤口，又敷了药，喂了狐狸一些山泉水。
萧裕安在旁边守着狐狸，只是不等狐狸有醒过来的迹象，他的王兄回来了。
王兄想要把这只狐狸拿回去当战利品，给母后做狐裘，萧裕安废了好些力气才将他拦下来，狐狸幸免于难。
但是萧裕安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守着狐狸，也不可能把狐狸带回去，只好恋恋不舍地先离开，心想明天再带些食物和草药看狐狸。
但是当萧裕安再过来的时候，狐狸已经不见了。那之后，萧裕安便开始发热，也是这一次，他失去了之前的所有记忆。
而狐狸并没有意识到在它昏迷的时候，萧裕安救了自己，在虚弱期安然无恙，它只归结于自己幸运。过了虚弱期，狐狸恢复地飞快，虽然外表看上去还很虚弱，但它毕竟是修炼的山中妖怪，通了灵性，又有小法术傍身，并不惧怕被人狩猎。
因此在被一群世家子弟围住的时候，它并不惊慌，只是在它想要动用法术离开的时候，那群世家子弟的领头人物却放过了它，带着一帮人离开。
这个领头人物便是萧长稷。
狐狸一直以为这就是它的恩人，其实不是，虽然萧长稷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帮助了狐狸，但是狐狸即便不被萧长稷帮助，也不会真的有生命危险，和被萧裕安帮助的那次不同，如果不是萧裕安阴差阳错发现了狐狸帮它处理了伤口，狐狸可能真的挺不过来。
并且，萧长稷帮助狐狸的目的也不纯，他可不是因为什么对可怜巴巴小动物的爱怜之心，而是单纯地不想为王后猎狩狐狸。
他的母妃和王后关系不好，若是知道他猎到的狐狸归了王后，她身份不够，无法对王后发狠，到头来只会指责他。
萧长稷不想被指责，索性放走了狐狸。
明明萧长稷的动机和时机都不对，但狐狸却因为昏迷，错过了真正的恩人萧裕安，把鱼目当珍珠，将萧长稷看成恩人尊重。
萧裕安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时陷入了沉默。
少周没有出声，挑开车帘看向马车外，一片洁白晶莹的雪花顺着少周挑起的缝隙飘了进来，随后越来越多瓣雪花纷纷落下，随风儿旋转着飘到少周袖口。
此时已经快要行到京城，天色越发阴沉，雪花从厚重的云彩飘下来，随着京城的距离越来越近，雪也越下越大。
这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颇有要落个大雪笼盖住整个京城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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