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被猎狩的报恩小狐狸（13）
少周到达关押萧裕安的牢房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相比于狱卒们的惊慌失措纷纷请罪，少周就淡定多了。她心中清楚，在重重把守中救出要犯，除了盏秀，恐怕没人能做到这一点。
她挥挥手，让那些狱卒们起身，没有追究他们的失职，又寻了个由头避免他们在外面风言风语。
李秋见这时候已经赶来了，带着大氅和手炉，看到少周身上披着盏秀的氅子微顿了顿，如没发现什么异常般将手炉塞到少周手中，关切而焦急地询问：“殿下，可有哪里不适？”
少周摇摇头：“无碍。”
她走出天牢，踏进仍在飞舞的风雪，积雪已经末过靴面，踩上去如棉花松软。入宫的马车停在对面，她走过去进到车厢内。
虽然帝王对她深信不疑，但今天这诸多闹剧，她也需得向帝王做个解释。
她这一夜受了些冻，头昏昏沉沉，便让李秋见跟着上了轿子照顾。
余光里，李秋见似乎有话，她抬了抬眼，分出一丝心神：“怎么了？”
侍宦伏下身子，额头贴近手面：“殿下，盏秀在两日前不见了，奴派人去寻也未曾寻到。是奴办事不力，请殿下责罚。”
少周嗯了一声，叫他起来，淡淡道：“他自己要走，不怪你。”
说完，她闭上眼休息，不再说话了。李秋见很会照顾人，提前铺好了软垫和薄衾，柔软舒适，少周的身体早就有些吃不消，躺下后便安心养神。
其实现在去追盏秀和萧长稷未必追不到，狐狸毕竟还未曾真正踏入仙门，那点法术跑不了太远，若是少周有心，派出一队兵马在萧长稷与部下会合前将他拦下，也未尝不可。
少周本也没想着非用那最后一环。从玉衡仙子那里知道了萧裕安才是盏秀真正的恩人，她本打算直接将一切向盏秀挑明，而后亲自教狐狸人情世故。
但是盏秀的动作迅速，她这边刚说完那边他就把萧长稷救走了。
于是她索性改了主意。盏秀救出萧长稷，必然暴露了他狐妖的身份，萧长稷对狐狸的利用只会变本加厉。在萧长稷身边，狐狸会成长的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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盏秀跟着萧长稷一路向西北，回到萧长稷的封地。
知道他是狐狸后，萧长稷对他的态度很谨慎，盏秀不希望吓到恩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萧长稷完整解释了一遍。
萧长稷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你是说，你必须帮我完成心愿，才能了解恩缘，进入长山修行？”
狐狸毫无心机地点点头：“是的。”
萧长稷若有所思：“怪不得你见我第一面就问我心愿是什么。”
那时候萧长稷看到初到人间一无所有的盏秀，只当是喜欢开玩笑的无用少年，不以为意。却不成想，竟真让他捡到了宝。
“恩人，您的心愿到底是什么呀？”狐狸疑惑地问，萧长稷只让他帮他做事，可是却从未明确地告诉过他他的愿望。
萧长稷如今已经回到自己的封地，操兵练甲，天高皇帝远，他甚至连合邻国戎狄人，许诺邻国助他登上王位，他便割给邻国二十座城池。
在京城的最后一日，他将少周扣押起来，把少周谋反的罪证献到天子面前，天子却仍对少周不起半点疑心，反倒命禁卫军将他收押。那时起，他便知道，除掉少周换自己做摄政王的路子行不通。
既然已经与掌权者撕开脸皮一拍两散，何不彻底一点，由他来做这个掌权者？
于是他不再避讳，看着狐狸，眼眸里充斥着蓬勃野心，如篝火燃烧：“我要成为这片山河的王。盏秀，你可能助我？”
盏秀便是再天真也明白了萧长稷的意思，他要权位，他已不满于万人之上的权位，他想做那第一人。狐狸骤然想到了少周，他本该毫不犹豫地答应，毕竟人间帝王究竟是谁对他而言都无所谓，只要答应萧长稷，待他登上王位，他便能前去修行。
但他却沉默了片刻。
直到萧长稷又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他才声音晦涩道：“……我助你。”
他想，如果萧裕安被抓了起来，那他就悄悄把萧裕安带走，不让萧长稷杀他，就像他从牢里悄无声息地带走萧长稷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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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烽烟四起。
萧长稷连合戎狄人，从他的封地开始，一路向东南方攻城略池，所到之处无不挂起黑色的萧姓大旗。然而此萧已经不再是当朝天子和萧裕安的那个萧，而是他萧长稷的萧。
少周集结了军队，守在童门关，萧长稷的南山军和朝廷的镇边军一时间在童门关胶着，一连两个月，萧长稷的军队都未曾攻破这一重要关卡。
童门关外多黄沙，盏秀在萧长稷的医帐中穿梭。萧长稷平时会派给他一些任务，但是这任务并不多，他不会行兵打仗，萧长稷曾让他杀人，但是他拒绝了。
除却穷凶极恶之人，不杀人，是他修行的前提，手上如果染上无辜之人的鲜血，便是自毁仙缘，他自然不会这样做。
萧长稷没有逼他，这样一来，他能做的事情便少了许多。他给了萧长稷一直骨哨，骨哨内有灵力，不超过百里之距他便都能听见。只要萧长稷吹响骨哨，他就会立即赶到他身边。
因此，即便是他不在萧长稷身旁，他也不用怕萧长稷遇到危险。恰好萧长稷也不用他时时刻刻跟在身边，闲暇时，他便会过来医帐帮军医打下手。
战争未挑起时，他只在话本子上看到过一句“尸横遍野，疮痍满目”，那时候还未曾真切了解到这样的形容究竟是怎样一副人间惨状，可置身于这一方医帐，脚下士兵断臂或断腿，肚子被戳出窟窿，眼球被流矢射中……
从他们的身体里仿佛有流不完的血水，将那层层包裹的白布染成浆红，药草和腐烂的气息同时弥漫，唉哼、惨叫、颤抖的抽泣声混合在一起，显得嘈杂不堪。
然而这里的军医对这一切早已熟视无睹，抬了抬眼皮盏秀过来，疲惫地叫了他一声：“把那边的药煎一煎。”
与此同时，军医手下已经快速地处理好一个士兵的伤口，将药草和白布缠到断臂上止血。
那士兵疼得哀嚎，军医的神色变也未变。
盏秀点点头，拿了药草和瓶瓶罐罐去煎药，这里的人大多数都用同一种药，因此煎药也不像安王府的侍女给安王煎药那样，用单个的小瓦炉，细火慢煎注意火候。
在这里，药材不够，一点药材放进一大锅水，煮熟了便连汤带水装进瓦罐里，能行动的士兵自己挣扎着过来端一杯，接下来，伤口会不会感染就靠命。
盏秀坐在凳子上烧着火，视线扫过一个个伤兵，这些都是被少周带领的军队所打伤的，若是从前，他也许又会把这笔账记在少周头上，但现在，他却没了这样的想法。
因为少周的军队后营也会有医帐，而医帐内的情形与这里并不会不同。若真要论起来，这场战争反而是萧长稷挑起的，联合戎狄试图一路攻上京城，少周……也不过是被动反击。
狐狸发现，一场战事，见过了太多死伤，昨日还与他说过话的将士今日出站可能便无法回返，他好像一下子成熟了许多。
当他再去重审萧长稷与少周的对立时，也不再单纯地以好人坏人相区分，他忽然发现，其实他们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一个想要夺取王位，一个想要守住王位，都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战罢了。
狐狸不想再去评判这些，也不愿意费心去想，只要他报完萧长稷的恩情，他就不再管萧长稷的事了。
一阵寒风吹过，沙砾漫天飞舞，盏秀眯了眯眼，忽然觉得，他有些怀念安王府了。
到这一刻，居住也不过月余的安王府的景貌在他脑海中竟格外清晰，比如那后院里栽种的十几株梅树上开发的淡白色梅花，比如少周寝殿内淡淡的苦杏仁儿味，比如疏疏青竹在冬夜里投到书房窗纸上的倒影，疏影横斜，斑斓交错。
其实狐狸来到人间后第一个久住的地方并不是萧长稷的府邸，他只在萧长稷封地的府邸住了几日，便一路与萧长稷来到京城，还来不及和恩人相处几日，便去了少周府上。算起来，少周的府邸才是他来到人间之后，待的最长久的地方。
狐狸说服自己，就是因为做人都容易产生眷恋的情绪。
可能他就是眷恋安王府的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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