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被嫌弃的民国夫人（5）
见少周和宋瑛又回来，才送走她们的大夫一脸茫然：“怎么又来了？”
少周伸出在地上擦伤的双手，大夫推了推眼镜，看了看颇有些狰狞的伤口又看了看少周，迟疑劝道：“同学，今天是不是不宜出行啊？实在不行咱们今天还是别出来了，不急着学这一天半天的。”
也不怪大夫忍不住开口提醒，实在是连续受伤的倒霉孩子不太多见。
只有宋瑛知道，第一次是意外，第二次就是她故意使然了。之前故意设计是真的，这会儿担心少周也是真的，宋瑛满怀歉意地看向少周：“抱歉，绿嫄，都是我连累了你。”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少周的伤口：“对不起，这里……一定很疼吧。”
少周不愿宋瑛愧疚，笑了笑，又摇了摇手示意自己没事：“别担心，不疼。没什么连累不练累的，出来玩是我的提议，我本就有责任保护你的安全。”
她叮嘱：“不过您以后外出一定要注意，那种车辆很危险，如果遇到要及时避开。”
宋瑛听到少周话语中仍将自己生疏地称呼为您，阖下黑沉沉的眼眸，遮掩眸中神色，低眉顺眼轻声道：“不必对我使用敬称，我叫宋瑛，你叫我宋瑛或者阿瑛都可以。”
少周绝没有料想到今天一下午能与宋瑛拉近这么多距离，但这便是她的目的，她当然不会拒绝。少周扬起嘴角，眼神清澈明亮，坦然开口，语气极为欢欣：“阿瑛。”
宋瑛抬起眼，便撞进这双如初夏爽朗明媚的眼睛，她极轻地嗯了一声，仍是那副宁静温婉、文弱温柔的模样，藏在宽袖中的手指却悄悄捏紧，极力遮掩住自己的愉悦。
少周和宋瑛说话的间隙，大夫也处理好了少周的伤口。离开医馆时已是傍晚，天色逐渐黯淡下来，回制衣店换回衣服，少周便将宋瑛和阿筝送回宋府。
见宋瑛已经踏入宋府，少周转身离开，只是还未走出两步，就听到宋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少周回头看去，方才进府的宋瑛又走了出来，站在府门投下的阴影处，直直地看着她：“你什么时候再来？”
闻言，少周有些讶然，她以为宋瑛是想问新衣裳什么时候能做好，便说：“需得三五天，做完我便将衣裳送来。”
三五天。宋瑛皱了皱眉，那她岂不是三五天后才能再见到她？
……怎么这样久？
少周见宋瑛没有回答，解释道：“这些衣裳都是手工制成，如果太快容易粗制滥造，体现不出版型。这样，我尽量在三天内做好，可以吗？”
不消说，将工期压制在三天以内势必要熬夜赶制，宋瑛摇摇头，轻声道：“不必，正常做就好……我刚刚是在想别的事情。”
宋瑛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她对少周道：“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
说完，又叫府上的佣人送少周回家。
少周辞谢了宋瑛的好意，失笑道：“几步路罢了，不用人送。”
她对宋瑛摇了摇手：“再见，阿瑛。”
说完便转身离去，宋瑛听到她对自己那声称呼，扬了扬嘴角，在暮色中注视着少周走远。
……
虽说宋瑛叫少周不必赶制，少周仍是加快了制衣的速度，第二天她圃一醒来，简单洗漱后便在桌案上裁起布料。
一上午，店里来了几位客人，她并未接待，而是交给了店里的其他裁缝。
快到中午时，制衣店又进来一位顾客，顾客走到少周对面，少周忙着做衣服，头也未抬道：“小芸，有客人来了。”
正在店铺里间的陈芸哎了一声，放下手中布料：“这就来！”
然而站在少周对面的顾客却没有走，她的声音清晰温和：“我是来找你的。”
这声音如此熟悉，昨日才听过。少周猛地抬起头，穿着深赭色衣袍，黑发上绾着银色簪花的女孩站在桌案对面，对她眼眸弯弯。
是宋瑛。
少周放下手中裁刀，十分惊喜：“阿瑛？你怎么来了？”
她看了看宋瑛身后，却发现没有人跟着，有些疑惑：“你一个人过来，没人陪着吗？”
宋瑛嗯了一声，语气轻柔却直白：“我想见你，就来了。”
她看着少周，温婉如水的眸子里满满当当全映着少周身影。
少周难得愣了一下，片刻后她反应过来，请宋瑛随便坐下，又转身去柜台倒茶。
陈芸这会从里间走出来，看看宋瑛，又看看正在沏茶的少周，犹疑道：“还用我招呼吗？”
少周连忙说：“不用了。抱歉小芸，你先去忙吧，这里我来照看。”
陈芸点点头，她认得宋瑛，虽然奇怪一向深居闺阁的宋家小姐怎么来到店里，但也没有问什么，向宋瑛打了声招呼致意后就识趣地离开。
少周将热茶递给宋瑛，问：“你出来家里知道吗？”
宋瑛却没回答，反而说起别的话题：“昨天你邀请我来看新衣服的样板，我还没有看到呢。”
宋瑛故意岔开话题，少周已经猜出她这回出门没同家里人说过了。少周不免有些好笑，女孩话题转移得生硬，不想谈论的抗拒态度明显而不自知……实在有些可爱。
她便没再继续问这回事，站起身拿出她前些日子设计出的众多样板图，放到宋瑛身旁的桌子上。眼带笑意道：“都在这里了，瞧瞧你喜欢哪些。”
册子上的设计图款式都很新颖，与宋瑛身上穿的色彩暗沉老旧的传统旗袍不同，样板图一旁的布料小样颜色明亮清新，雅青淡蓝浅绯，明丽又不至于招摇。除开旗袍，还有荷叶边的半裙、衬衫和版型立挺的大衣……漂亮不说，在市面上也极为少见。
宋瑛：“这些都是你自己设计的吗？”
少周点点头：“嗯，是新设计的，还没有做成成衣。我打算做成独版。”
“只做一件？”
“是，”少周笑笑，“只做一件。”
宋瑛的眸光沉了沉，开口道：“我可不可以全都买下来。”
“嗯？”
少周看向宋瑛，听上去像是玩笑话却见宋瑛眼中满是认真神色。
……宋瑛是认真的想把这些衣服全都包下。
少周没忍住笑起来：“这上面的你都喜欢啊？”
宋瑛点头：“都喜欢。”
虽然喜欢的原因不是衣服款式，而是少周亲自设计且只有一件，她不想让它们流入别人手中。
见宋瑛不是在开玩笑，少周估算了一下这些衣服全做出来需要的时间，调侃道：“那么至少未来一个月内，我都要给阿瑛一个人当裁缝了。”
宋瑛很浅地扬起嘴角，又很快抿平，她极其专注地注视着宋瑛，乌黑的眸中闪烁着异样的神采，轻声说：“我的荣幸。”
……
看出宋瑛不着急走，少周留她吃了午饭。
下午，少周裁衣服，宋瑛就安静地坐在一旁。少周放下手中布料：“会不会有点无聊？”
宋瑛毫不犹豫地摇头，她坐在深棕色木椅上，手肘放在桌面，单手撑着下颌，周身莫名流露出一种懒洋洋的餍足：“怎会？看你做衣服，很有趣。”
少周觉得放宋瑛一人在旁边，而她自顾自地做事终究不好，更何况，宋瑛难得出来一次，没必要浪费时间在看她裁衣上。
想了想，少周问：“还想去听课吗？”
宋瑛都无所谓，她对做什么不感兴趣，感兴趣的只是和谁罢了。便顺着少周的意，轻轻颔首：“嗯。”
台上的先生在讲《牡丹亭》，侧重点倒非杜丽娘与柳梦梅缠绵悱恻的爱情，而是结合时代传递反抗封建制度，追求自由恋爱的新思想。
宋瑛坐在台下听，十分安静，她的神情很淡，少周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下课后，少周问她：“那位先生讲的观点，阿瑛怎么想？”
少周问起，宋瑛就没有敷衍，认真想了想说：“很新鲜，也很有道理。按那位先生的话说‘人贵在有思想，便应该开放思想，追求自由与平等’，如此，自由恋爱也只是追求自由平等中基本的一步。”
“这样看来，阿瑛也认同自由恋爱了？”
宋瑛简短地嗯了一声：“新思想取代旧思想是不可阻遏之势，何况，自由恋爱本身就是更加合乎个人期望和利益的事。”
宋瑛又问：“你呢？你怎么看？”
少周笑了笑：“我赞同你的观点，新思潮大势所趋。”
其实少周倒没有想到宋瑛不过听了两节课便能说出这些话来，毕竟打小形成的思想观念没那么容易被改变，宋瑛的表现让少周出乎意料。
不过这样很好……没有被禁锢于封建思想成为一个提线木偶，能够开放包容地接受新思想新事物的宋瑛，非常好。
在傍晚之前，少周送宋瑛回家。快到宋府时，宋瑛步调忽然变慢，少周便同她一样慢了下来。
“怎么了？”
宋瑛停下脚步转身，黑色的眼睛定定看着少周，专注认真地开口，语速放慢以至于听到耳中十分清晰：“我很好奇，那天你为什么冲上来保护我？”
少周没有迟疑，对答如流：“是我将你带出来，我有责任的呀。”
宋瑛却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也许我应该换种表达——”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问。
少周愣了一下，片刻后在意识中问房绿嫄：“要告诉她吗？”
房绿嫄沉默良久，最后缓缓抬头，扬起一张明艳的笑脸：“还是算了，多少年前的事，想必她已经不记得啦。这个理由，我记得就好啦。”
宋瑛还在等少周回答，片刻后，少周轻轻笑了：“许是我们有缘，我总觉得你面善，也许你在什么时候帮过我。”
这个回答，称不上令人满意，“有缘”这两个字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但不管原因如何，总归少周现在是在对宋瑛好，宋瑛便不再纠结原因了。
将宋瑛送到宋府，临走前，少周叮嘱：“以后还是尽量不要独自外出了。”
宋瑛：“你担心我？”
少周笑了一下，宋瑛常常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过分直白，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她毫不忸怩地嗯了一声回答宋瑛。
得到肯定的答案，宋瑛轻扬嘴角，却没有松口：“但我不喜欢被人跟着。”
她想起这两天听的课上爱用的词汇，看着少周道：“很不自由。”
少周没忍住笑起来，对房绿嫄说：“你的小恩人很聪明。”
房绿嫄与有荣焉：“那当然！”
少周唔了一声：“那么我来接你，可以吗？”
宋瑛黑曜石般的眼睛亮了亮，飞快地点头同意，生怕慢了半点少周反悔，她甚至得步进步：“那你要日日都来。”
“嗯？”少周以为自己听错了。
宋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少周，缓慢道：“因为我日日都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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