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边陲小镇
实际上，叶重光大概意识到了一点东西。
比如，谢柔兆这小子并没有完全坦率，但是至少目前和她达成了一个共识，这也足够了。
她确实需要一个脑子弯弯绕绕多的小子来帮她解决一些可能会出现的困扰。
明华距离启明国的边境线不远，叶重光二人骑马走了一夜便到了。
在借宿村落后，谢柔兆不由发自内心地问道，“为什么不直接在谢府住一晚再走？”
叶重光毫无遮掩地说道，“因为我并不会困啊。”
谢柔兆：“……你这是之前完全没想带上我啊……”
叶重光挑眉，瞟了他一眼，“你从叶三笑那里拿了修炼用的功法吧？别睡了，直接用修炼代替睡眠吧。”
谢柔兆一怔，看向叶重光的目光里也夹杂着几分意外的意味，“你发现了啊。好，我会试试的。”
叶重光点点头，转身离开，嘴里忍不住嘀嘀咕咕道，“为什么不找我学剑呢？难道不是用剑的人看起来更帅吗？话本里说的都是剑君诶。”
这些话都被及时关门的谢柔兆挡住了，没能被他听见。
叶重光没闲着，摸出了身上的银票。
这附近有很多养着橐驼的人家，叶重光挑了两匹看起来最有活力的橐驼牵回了暂住的地方。
借住人家的老娘放下在洗的菜，惊讶地看向叶重光，带着些口音地开口问道，“呀，小娘子咋的要借这玩意儿，这沙漠去巴得、去巴得，我这莫多年就么见过回来的娃。”
叶重光歪头，安抚性地笑笑，拍拍身边橐驼的后背，认真地回道，“万一我们是例外呢？我们很厉害的哦。”
“但是，沙漠里有神仙！”老娘猛地跨前一步，身躯都摇晃了，叶重光连忙扶住她，却被抓住了手臂，她神经质地叫喊，“沙漠里有仙人！有恶鬼！进不得！进不得啊！”
“等下等下，还请您冷静一下。”叶重光有些手足无措，舌尖舔过了好几遍嘴唇，“您能具体说说是什么情况吗？”
“仙人啊、是仙人在黄沙里惩治恶鬼！”
叶重光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又不敢用太大力气，生怕一个用力这位老婆婆人就没了。
这家的媳妇听到老娘尖叫，连忙冲出来，碎步疾走赶到二人面前，扶住自己婆婆前在围裙上抹了抹手，满脸歉意地对叶重光连连道歉，“对不起客人，实在对不住，娘她一听到沙漠就有些……”
她指了指自己的大脑，不好意思地说道，“哎呀，年纪大么。”
媳妇熟练地把老娘的手掰开，用力合宜。
“您可以把橐驼拉到后院儿去，请不要客气。”
“不、是神仙、是神仙啊，黄沙中，仙人将一切都湮灭成沙子，沙子——”
“真是够了，娘，这种东西不要随便和外乡人说啊，她们钱很多的，别吓跑了。”
“秀娟啊、我真的见过啊……”
“是是是，娘，菜洗完了吗？”
“……”
叶重光注视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摸了摸橐驼的后背。
老婆婆的反应绝不是单纯的年纪大，而是有迹可循的，这里一定有些问题，是什么问题呢？
叶重光有些倦怠的思维再度运转起来，开始回忆她们抵达这座小镇后的所有情况。
她们抵达小镇时距离鸡鸣还差不到一刻，风尘仆仆。
她本人倒还好，不过谢柔兆一定看起来很不像正经人。
但是当她们不抱完全的希望地敲开了第一户人家的大门时，他们满怀激动地接受了她们的借住询问，虽然表现出了对金钱的重视，但是那种喜悦似乎排在了她们借住之后，只是一种附加的喜悦。
啊，正是如此，问题在此啊。
是态度。
面对夤夜前来的陌生人，激动她们的到来。
再缺乏常识也知道，这一定不是正常反应。
那么是什么让他们产生了这样的反应呢？
需要“人”的事情。
不过……
叶重光将灵力覆于眼上，像之前一样仔细地观察了一圈这个小村落，没有魔气，也没有怨气。
甚至有一抹夹杂着晦涩暗沉之气的金光。
……嗯？
金光？
叶重光愣住了。
上一次见到这样金色的气，还是皇城的那条虚弱金龙。
但是这种边陲小镇，是不可能在那条龙的能力范围内的。
所以，需要“人”……
一个词，像是打雷劈进房屋一样窜进了她的脑袋。
人祭！
她按住了自己的额头，被伴随着人祭这个词汇一起回涌进她的脑袋的相关知识灌得整个人一个踉跄，随即立刻站稳了身体。
她半眯着双眼，关于人祭记忆的大门仿佛终于适配了钥匙，向她缓缓打开。
叶重光维持住了面色不变，牵着两头橐驼缓缓踱步向后院。
人祭。
是被绝对禁止的极恶之祭祀。
祭祀并不是之前谢曾渡做的那样——将阴极的少女无情折磨，让她们在无尽的痛苦中死去后，血液成为血池，灵魂充作武器，最后再用这一切产生的怨气与由怨而生的魔气布下自己所需的阵法。
那只是单纯的邪法罢了，是对魔性力量的使用。
即使是那尊故弄玄虚的神像，也只是欺骗什么也不懂、也看不见魔气的凡人的力量应用罢了。
而祭祀却是在收集愚昧凡人的信仰，收取人类自愿奉上的血肉、灵魂炼成邪修，信仰的力量越强，主持祭祀的邪修力量越强，也对信仰他的人类的掌控力越强。
于是，被他蛊惑的凡人会越来越信奉他，越来越狂热，他们会为他们心目中的“神”奉上一切——外乡人，子女，自身。
人类是对邪修祭祀最好的养料。
因此，邪修的祭祀会一步一步不可逆地衍化，从植物、到牲畜，最后成为人祭。
当然，作为回报，邪修也会从指缝之中漏出一点恩惠，因此在这座城镇上才会出现像这种污浊的，混杂着晦涩杂质的功德金光。
但这绝不是邪修的良心发现，就像圈养牲畜时，养牲人总会给牲畜最适合的口粮，最优越的环境，那只是为了更好地获得牲畜的价值罢了。
现在，从晦涩金光的浓郁颜色来说，这座村子里已经全部是邪修的人牲了。
叶重光痛苦地抹了一把脸，再次确定了失忆之前自己恐怕也是个修仙人后无奈地想到，谢柔兆这小子，运气也太差了吧……怎么选个村子都是这种村子……
这种事，知道了可不能不管啊。
不然这个邪修万一扩展范围，危害到更多人可就不妙了。
叶重光思考。
解决这种事的时候，不能把谢柔兆留在这里，这小子手无寸铁身无长力，容易被带走成为人质。
也不知道那个戒指里面能不能放个大活人，直觉好像不能。
她系好了橐驼，将灵力运于耳朵，倾听这间房屋里的声音，里面只有洗菜的水声，婆媳二人的交谈也许是结束了，此时没有任何言语的声音。
叶重光垂下眼睑，扭身直奔谢柔兆所在的房间。
窗户没锁，叶重光直接推窗跳入。
“谢柔兆，跟我——”
她瞳孔猛地放大，愕然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
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也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力量残余。
不是吧？这就下手了？这家的男人出去通风报信了？
“谢柔兆？谢柔兆！”
叶重光的灵力瞬间翻遍了这间简陋房间内的所有东西，再细小的物品都不放过，可是一无所获，没有任何可供思考的线索。
她重重地“啧”了一声，恼火地踹门而出，直奔这家中有声音发出的地方。
叶重光推门进入的时候，这家的两个女人正无声地各自做事，沉默得诡异。
她推门的声音绝对不小，却没有一个人回头看。
“喂，你们两个。把谢柔兆弄哪去了？”叶重光抬起手，小灵剑飘在手掌之上，随时准备着对人射出。
媳妇转过头来，脸上是淳朴的笑容，手上切菜的动作仍未停止，菜刀剁在菜板上一声又一声，发出了沉默的声响，“客人，您在说什么呢？另一位客人怎么了吗？”
老娘也跟着转过头来，挂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过于亲切温柔的笑容，“马上就儿午饭了，么急么急。”
叶重光：“……”
她叹了一口气，冷冷地说，“我不想随便对毫无反抗之力的人动手。”
“所以，你们可以老实一点回答吗？”
“客人，您在……说什么呢？”媳妇提着菜刀，一步趿一步地向叶重光走来，在她身旁，老娘也双手提着菜刀，目光坚定而空洞地向她逼近。
她眯起双眼，灵剑猛地射出。
二人依旧执着前进，目不斜视，就像是看不见直冲面门的灵剑一样。
叶重光眉头紧蹙，手指一动，灵剑擦过二人的身体打穿了身后的墙壁。
“……你们……”
叶重光做不到随便对人出手，她们因为供奉邪修而应该受到的惩治，在遮掩气机的邪修死去后，自然会付出应有的代价。
“客人，请出去等午饭。”
“客人，请出去等午饭。”
“客人，请——”
完全无法交流啊，因为不会感受到恐惧，所以也没办法靠武力逼供。
叶重光一脸平静地一拳砸凹了门框，随手拿了手边捆菜的麻绳，灵力催动绳索，将二人牢牢地捆在了一起。
“你们还是先老老实实地在这边待着吧。”
她重重地合上了门，合上双眼。
她沉吟半晌，干脆坐上了床，回忆之前的灵力运转路线，在床上假装修炼。
如果做了和谢柔兆一致的动作，她能被拉走吗？试试好了。
叶重光合上双眼。
在此期间，叶重光的视野被灵力铺开无限，囊括整个村落，母鸡在四处巡视下蛋的好位置，看家护院的大狗躲在狗窝里猫冬，小孩儿们聚在一起团雪球，树上的积雪会被笑闹震落，下了人为的第二场雪。
壮年男人大部分都不在家，留下来的女人们操持家务，看管孩子。
祥和，平静，风路过都会慢下来。
没有任何、任何谢柔兆曾经经过的痕迹，这间房屋里也没有任何相关反应。
邪修不在这个村落吗？
“……没办法了，再迟谢柔兆还能活吗？要赌吗？赌要毁了这座村落时，那个邪修会不会为这些人出现？”
灵力为这个想法隐隐躁动着，几乎要化作剑，叶重光在下一刻抹去了这个想法，否决了自己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邪修根本不会怜悯人牲，而这些村民，愚昧不代表他们该死。
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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