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梦魇
1
太宰治的嘶吼声慢慢低弱下来，他抱着全无反应的织田作之助，低垂着头颅，凌乱的棕色发丝遮住他的面孔，只能看到双肩细微的颤抖。
“啧啧。”夜神月和库洛洛肩并肩，好整以暇地观赏眼前一幕，边打量着还不忘评价道：“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后者散漫地瞥他一眼，不轻不重地刺一句：“若是夜神君也喜欢，我会记得日后也替你备一份大礼。”
这一来一回，隐性硝烟味儿弥漫开，两位当事人针锋相对言辞犀利，但面上却一个赛一个温文尔雅。
宇智波鼬没兴趣理会他们的交锋，背靠一面砖墙闭目养神，全当看不见听不着，充当一面合格的背景墙。
大概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给于他生命意义的首领，没有事物能牵动他丝毫情绪了吧。
那边，收到兰堂异能指令的织田作之助挣脱出太宰的怀抱，身形不稳地站起来，忽视太宰哀求般呼唤，再次握住枪支对准北川叶，企图执行命令。
“不要开火！”太宰治制止欲镇压他的武装部队，双眼尽是绵稠的痛色。
他不愿看到逝去友人的遗体被这般对待，又明白现下的情况他没有其他选择，更遑论织田作之助会一直奉命，试图杀死无辜的北川叶。
库洛洛这一手，实在不留余地，设计得精巧。
“拜托。”他咬紧牙关，艰难地道：“让我来处理。”
男人的眼尾沾染上赤红，好似熊熊燃烧的尸骸骨堆，到最后烧成黑渣，被风一吹，就什么都不剩下。
一片荒凉，这些年来努力破土而出的星碎溟灭，太宰治这个个体比从前还要死寂无光。
“织田作，对不起。”他来到赭发男人身边，仿佛想要透过他空洞的眼睛和友人对话。
太宰治的致歉也许是为自己的大意而未能保护好他的尸体，让他沦为他人肆意戏耍亵渎的工具；亦或者，是为了他即将做出的事情。
只见他忽地从外兜中拿出一把枪，瞄准织田作之助的眉心，另一只手牢牢抓住男人对准北川叶的那只手。
接着，他在无效化对方《天衣无缝》限制兰波重新读取身体的同时，扣下扳机。
千疮百孔，曾经承载希望成为作家的灵魂的身体，终于如乐章最后音符般落下。
声响不重，却砸在在场一些人的灵魂深处。
《人间失格》的异能等级无法通过触碰被读取的身体直接解除《彩画集》，不过可以利用时间差导致兰波没办法在前者生效前催动能力。
所以当太宰治握住织田作之助的手无效化兰波异能的同时开枪，他所造成的致命伤害是有效的。
他亲手让死后还要承受苦痛的友人安息。
“我是否该说声‘恭喜’？”库洛洛看着织田作之助这次倒下后再也不会‘复活’的躯体，若有所思地低喃。
这句没有半点自知之明的话使得夜神月侧目，嗤笑道：“我都分不清你到底是真这么认为，还是故意往他的伤口上撒盐。”
他的意思也不难理解，出身没有道德理念和亲友关系的流星街的盗贼，有时候就算披的人皮再以假乱真，也无法掩盖从骨子透露的违和。
有可能库洛洛诚心觉得自己在‘帮助’太宰治，虽说源于恶趣味，但内心大抵不明白这件事有什么不对。
毕竟，在他眼里，太宰治既然知晓织田作之助早已死亡，那么他就不会对如今这具被兰堂读取，没有灵魂的皮囊产生任何情感联系。
他与夜神月的最大差别在于，后者本身就是极为出色的心操师，运筹帷幄的根基建立在洞察人心的能力之上，而库洛洛在一切前提之前，首先是名肆无忌惮的疯子。
“库洛洛·鲁西鲁。”太宰治的声音打断两人的交谈，同时引去所有人的注意。
他小心翼翼地将友人的尸身放平，动作缓慢地站起身。
北川叶纵然自身也受到极大打击，可如此情形下还是上前去，握住他骨节泛白的拳头，想要给他一些微渺的安慰。
男人终于抬起头，无声推拒掉北川叶担忧的目光后，直直与库洛洛锁住视线。他的眼中并没有泪光，或者任何展露脆弱的物质，而是呈现一种恐怖的黑，像是丧失理智和所有能够束缚其暴虐天性的魔鬼。
接着，他一字一顿地，轻柔地吐出字节：“我会杀了你。亲手，杀了你。”
曾经承诺过会去往‘光明一方’、经过数年与武装侦探社建立羁绊、洗白身份不再手染鲜血的太宰治，此刻所说的这句话，是在告知。
他会在亲手带给对方比死亡可怖千百倍的折磨后，杀死他。
那些好不容易形成的希冀和于自杀中求生的努力，被盗贼自认为‘无伤大雅’的玩笑粉碎。
怪物好不容易爬出深渊，怯懦地触碰光亮，又被无情地推入比之前要痛苦百倍的炼狱。
比起拥有后又失去的苦难，曾经在无聊世界中感到的窒息感竟显得单薄乃至可笑。
自责，愤怒，悔恨，恐惧几乎焚烧躯壳中一切让他尚且还能被称为‘人类’的物质，连逃避的余地都不曾施舍。
“真可惜。”望着太宰治令人心有余悸的神色，夜神月意味不明地道，不知是针对织田作之助还是理智崩塌，快要疯魔的太宰治。
他眼中的冷漠不变，情绪淡到达漫不经心的地步，提醒道：“在吉尔伽美什抵达之前赶紧收拾好自己的烂摊子，不要节外生枝，让首领的计划出现变数。”
库洛洛叹了口气，眼神莫名有些委屈，好像在不解为什么太宰治会做出这种强烈的反应。
“知道了。”
男人抬起手，掌心浮现一本黑皮书，封面印着散发不祥气息的血手印。
他翻看着书页，无视对面异能力者们和武装部队想要先发制人的动静，还有闲情逸致对夜神月说：“不得不说，你和我的能力媒介相似到令我不适的地步。”
夜神月回他一个礼貌的笑容，非常有自知之明地后退一步，躲在库洛洛这名战斗力身后，还非常好脾气地赠送一声“加油”。
冷淡地瞅了眼识时务的‘同僚’，在此之前从未展露能力全貌的盗贼看着几名已经逼近到半米之外的能力者们，指尖划过摊开书本某一页上的标题。
“就它吧，倒也不必赶尽杀绝。”
……
“吉尔，你来晚了。”瞧见从楼顶一跃而下的金发男人，库洛洛出声，听着可比面对夜神月的惺惺作态真诚许多。
想必相对脑子里过多弯弯绕绕的愉悦犯，自我认知更偏向百无禁忌强盗的他更能与狂妄的王共鸣。
吉尔伽美什环视四周，掠过挥手打招呼的夜神月、墙边抱着短剑小憩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宇智波鼬、他身边恭顺的兰波、衣物滴着水和可疑粘液大概刚从海里爬出来的洛夫克拉夫特、以及——
手捧黑皮书，气场疏冷地端详眼前被无形力量钉穿四肢，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的能力者们的库洛洛。
“怎么，疯狗不在？”
夜神月耸肩，懒洋洋地道：“我们又管不了那家伙，大约躲在哪儿守着首领吧。”
说完，他看了眼腕表，道：“时间刚好，你们谁来？”
几人对视一眼，然后齐齐将视线落在一旁发散‘莫挨劳资’气息的宇智波鼬身上。
“果然，这种事还是乌鸦的能力最方便。”
听到库洛洛的话，黑衣忍者低叹了一声，闭眼又睁开后，瞳孔从黑曜石化为血月和镰刀。
“辛苦了。”夜神月冲他的背影道，之后招呼站得比较远的吉尔伽美什凑近点儿。
“你们要做什么？”无法动弹，也无法使用能力的夏目漱石抵抗身上的重压，和无形力量刺穿关节的疼痛，质问道。
寡言的乌鸦自然不会回答，夜神月倒是兴致很高，不吝啬自己的解释。
“我等寻找的特异点名为‘书’。而经过一系列不足为道的小实验和推算，这本在横滨诞生的‘书’只会在某些特定形式下出现。比如，几兆个可能性中巧合被人发现，但我并不觉得我们会这么幸运。所以我们选择第二种，稍微粗暴一点的方式”
他语气轻快，就好象口中那些‘小实验’没有造成几年来上万条性命陨落，数不清财宝丢失，全世界社会人心大乱一样。
《旧神》为了目标，向来不在意后果。
宇智波鼬停在太宰治身前，犹豫一瞬后，又将一边不起眼的中岛敦抓来。
他这一举动使众人惊诧。因为在此之前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中岛敦的存在，就算知道对他的印象也只是被悬赏70亿的人虎，在与旧神的战役中完全不沾边。
这个少年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第二种方式——逼迫它现身。”夜神月的话语别有深意，面对听众的不解也没有要阐明的意思，只是勾唇对茫然的少年和太宰治说：“希望你能在‘月读’中撑过梦魇的凌迟。”
宇智波鼬眼中的图案越转越快，直到形成能够撕扯心灵的漩涡，将拥有黑暗童年的中岛敦，以及尚才被友人的遭遇毁灭性打击心智的太宰治拽如其中。
库洛洛笑了笑，垂下眼睑，敛去一切晦暗之色。
夜神月偏头看他。
这份给予太宰治的礼物送得真够及时，恰巧为宇智波的‘月读’创造裂隙，让他的精神海变得不再无从下手。
栗发男人转移注意，百无聊赖地数砖墙上的裂缝。
不吠又装模作样的鬣狗，他果真不喜欢。
……
‘书’要么出现，要么就毁了它最重要的世界主角。
2
它的出场平平无奇。
没有预想中璀璨的光效，或者任何宏大的场面。所有人奉为至宝的‘书’，就这么简简单单出现在所有人视野之中，被离得最近的宇智波鼬拿在手里。
纵使手握如此重宝，他的表情还是一成不变，不感兴趣地看它一眼后毫不犹豫将其丢给后方的库洛洛。
随后，他解除《写轮眼》的幻境，终于脱离心中最恐惧场景的太宰治和中岛敦瘫软在地上，剧烈喘息，脸色煞白地承受精神海的余痛蔓延肉身。
“就是它啊。传说中能实现任何书写上愿望的特异点。”
接到‘书’的库洛洛收起另一只手上的《盗贼的极意》，令众人得以解放。
不过这时，再也没有人妄想着用武力攻击了。过大的实力差距已经让在场的聪明人看清局势，按捺下所有可能丧命的举动。
大势已去，覆水难收。森鸥外福泽谕吉等人默然看着库洛洛把玩‘书’，却也不再出声。
哪怕《旧神》要恢复的‘旧日荣光’再如何危险，他们已然无力阻止。
太宰治依靠国木田的搀扶起身，偏身吐掉口中因疼痛而咬出的积血，忽地冷笑道：“你们的首领呢？事已至此，还是不愿意出来，难道要继续做阴沟里的老鼠？”
对于此时太宰治来说，他不再在意大局和其他人的死活，只想用尽少得可怜的信息去伤害他。
很幸运，他成功触中绝不可碰的雷区。
听闻这种对首领不敬的话语，反应最激烈的是乌鸦和库洛洛。因为吉尔伽美什并不会在意蝼蚁临死的挑衅，而夜神月是个单纯的神经病。
宇智波鼬缺乏表情的面部第一次出现波澜，唇角抿直，生生显出狰狞之色，手中的苦无转了个圈，对准出言不逊者的咽喉。
库洛洛一直挂在脸上的敷衍笑意不见，冷冰冰地看过去，双目睁大，活像即将下死手的精致玩偶。
《旧神》中最为狂热的追随者被成功激怒。
“我保证，你会后悔自己生了条舌”
“库洛洛。”
清脆女声的介入令所有人惊讶地望去。
是北川叶。
她眼眶蓄满泪花，可目光却极为坚定，不闪不避地迎上随手就能碾死十个她的男人的双眼。
“有什么事吗？”被打断的库洛洛彬彬有礼地问道，只不过眼里冰冷更甚，看向北川叶的眼神过上凛然寒色。
女人深呼吸一次，片刻后昂头，迈步向《旧神》成员聚集的方向走去。
“北川小姐！”
“叶！”
数道惊呼响起，都想阻止她做出如此危险的行径，太宰治更是忍着不适扯住她的衣摆。但向来温柔的女人这次却绝不改变主意，坚决地拒绝那些忧虑的挽留，缓慢且坚定地迈开步子。
她此时的决绝气场，竟教人不忍阻拦。
《旧神》的爪牙松散地形成一个半圆，居高临下看着一步一步走近野兽狩猎圈的女人，吉尔伽美什和夜神月两人摆出稍有兴致的看戏姿态，其他人则神情冷漠。
尤其是库洛洛。
他好像有些不耐烦，但碍于身上优雅的皮囊而压下这些厌烦，冷静地等北川叶接近。
“你们都是疯子一群不得好死，玩弄人命和感情的杀人犯你们你们”
女人来到库洛洛身前一步之遥的地方，周围是能瞬间抹杀她的魔鬼。
他们身形高大，逆光俯视她。这一幕竟有类似神性的残酷，或者引颈受戮、即将面临审判的祭品。
北川叶一直在忍耐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化作一朵水花悄然滴落。
不知为什么，《旧神》几人专注得出奇，简直堪比聆听神谕的信徒。
她长长的黑发垂落，因此看不见她的神色，只能为她纤弱颤栗的双肩感到她内心中的痛意。恋人的背叛和即将影响整个世界的未知，她想来心中也痛苦不堪。
或许，她甚至有些内疚，暗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早点发现爱人的端倪，避免如今的结局。
“你们”
北川叶终于抬起头，眼眶泛红唇瓣苍白，但吐字清晰。
她说：
“做得很好。”
……
……
空气静得厉害。
或者说，没人能够理解她口中突兀违和的话语，又因过多可能性而导致大脑混乱。
短短一个心跳过后，最先复苏的，是在女人说出诡异话语后，宛如几道雕塑伫立的《旧神》成员。
一个接一个，他们做出使在场所有人震撼的反应。
乌鸦恭敬地单膝跪下，右手覆盖左胸口，献出无比的崇敬与疯狂跳动的心脏；吉尔伽美什放声大笑，猩红眼睛侵染癫狂快意；夜神月假装从头顶拿下一顶不存在的帽子，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绅士礼，笑意加深；洛夫克拉夫特和兰波低垂着头，向这个从未见过的至高者表达敬意。
而离她最近的库洛洛，传言极度爱慕首领的盗贼先是允许一抹亢奋笑颜展现。接下来，苦苦压抑的情感轻而易举冲破表面伪装的冰层，席卷神经末梢。
他执起女人的手，在手背进行一个蜻蜓点水的吻手礼。
然后，库洛洛直勾勾地望进她的双眼，流畅地把托手改为暧昧的十指交错，在不打断对视的前提下，克制地轻吻柔嫩手腕内侧。
吻手背，代表臣服。
吻手腕内侧，则代表欲念。
他的眉目间尽是缱绻之色，柔声道：
“我等荣幸，首领大人。”
https://www.xxyanqing.net/book/77144857/56391461.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xxyanqing.net 言情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m2.xxyanqing.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