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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古埃及妆容趣闻


太阳还没有从尼罗河里升起,我便被殿前的动静吵醒了。

        努力运作起隐隐酸痛的头脑和耳朵,听到了几个男男女女的对话,但没听懂说的是什么。身下毛茸茸的垫子成了我此时此刻最珍爱最想携手一生的角色,实在是没休息好啊……昨天晚上,没有钟表没有手机不知具体几点,大概是深夜一两点吧,如刀绞一般的胃痛生生把我弄醒。可能是我的胃还受不了这三千年前的食物和古埃及的菌群吧。我无奈之下只能踮着脚尖溜到寝殿另一侧的“洗手间”里大吐特吐,将腹中吐了个干净才算缓过劲来。

        此刻满眼都是困乏的泪水,我用力眨着眼去看绘成蓝色的房顶,蓝色涂料上绘着古埃及风格的星象图。那些长得像海星的星星们似乎在嘲笑我:“倒霉鬼,怎么样,睁眼又看到我们了。”难道穿越这种事真的存在啊?但是这个原理到底是什么啊?我怎么会成为thechosenone呢?我拽着t恤轻轻擦了泪水,也轻轻叹了口气。

        不远处的金脚高床上,一位窈窕的佳人也醒了过来,似乎对大清早的噪音十分不满,她向帷幔外的侍女喊道:“莎哈托!”

        果然颜值即正义,长得好看的少女发起脾气都不觉得面目可憎,反而还有点小美好。就算昨晚被安排在侍女专用的灯芯草垫子上睡了一夜,我也不自觉地站在她的立场上考虑,然后得出了“人家没义务对我好这样已经是仁至义尽”的结论。

        名为莎哈托的侍女急急掀开帷幔,进到内殿,在奈菲尔塔利床前跪下,少女的声线里带着早起的沙哑:“奈菲尔塔利大人,请宽恕我们。拉美西斯殿下正在殿外,命令打开殿门,可是您……”

        她便是昨夜同奈菲尔塔利一起给我送食物的小侍女,此刻也是刚醒的迷糊模样,连那庞大到夸张的假发都戴歪了。假发尾端的金色三角流苏不停拍着她的脸颊,她却不敢伸手去拨开。

        莎哈托就跪在离我不到两米的地方,我再躺着就不合适了,只好起身穿上衬衫和帆布鞋,努力把哈欠憋回去,默默吐槽这个精力过于旺盛的光头小子扰人清梦,即使我并没有做梦。

        “拉美西斯”这个名字好像着不可思议的魔力。奈菲尔塔利收敛了怒容,思索片刻,竟然甜甜的笑了出来:“莎哈托,你先带伊苏去沐浴,还有,把她们都叫过来吧。”

        一路慢行,我发现腰间的伤痛竟然奇迹般地消失了,心里感慨自己真是丫鬟命,皮糙肉厚的真耐打。这些伤痛的缘由我已经想清楚了,当时像是被木棍狠狠戳到了,尔后来到我面前的拉美西斯手里拿着长弓。应该是这狗东西拿弓箭射我,但三千年前的箭头质量过于豆腐渣,没能够伤害到我吧。

        真是皮糙肉厚,可我越想越生气。

        进到“洗手间”里面,我不由得有些胃痛的错觉,昨晚的那场胃痛已经超过了肠胃疾病的范畴,无论是症状还是疼痛程度。想想古埃及的生产力水平和医疗水平,如果我因为这顿饭得了痢疾那基本上就可以告别世界了。

        莎哈托已经把假发戴正了,她微微欠着身子,指着一个嵌在地下的花岗岩浴缸,声音里仍带着无法掩饰的困意,“伊苏小姐,请脱下衣服,站在里面。”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记事以来洗澡这种事情都是自力更生的,婶婶好像从来不希望在没有家务活可做时看到我,更别提照顾着我洗澡了。

        “我……莎哈托,你给我水,你在门外,可以吗?”

        圆眼睛的小女孩很是意外,但神情却是轻松了许多。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利落地提来两桶清水,送来一个盛着衣服,凉鞋和一段抹好了药膏的绷带的托盘就离开了这个房间。

        古埃及人因其国家的富庶强大,大都有“大埃及主义”,虽然她只是一名侍女,但免于侍奉一个来历不明的异族人,她大概是相当开心的吧。

        莎哈托的身影消失在门帘后,我松了一口气,从背包里掏出旅行套装的清洁用品,洗发露沐浴露牙刷牙膏什么的,脱下衣服站进浴缸里,开始清洗自己。

        要小心避开右手上的伤口,我只能用左手,自我感觉洗的特别慢。但当我换上干净内衣和白色吊带长裙——这个年代贵族阶级追求轻薄质感,亚麻布长裙都是薄到半透明,我不得已把随身携带的厚实棉布睡裙穿在里面——外罩上那件在21世纪可以卖几十万的古埃及长裙,出现在差不多钻进衣箱的奈菲尔塔利和她的一群侍女面前,她还称赞我速度快,因为她还没有搭配好今天的假发和鞋子。

        得了奈菲尔塔利的应允,我得以离开这个香薰味过重的白色卧室,走过铺满地毯的走廊,来到前殿。

        寝殿已经打开了,一片晨光之中,一位少年正大摇大摆地半躺在前殿门口的躺椅上。他穿的是一身绣着蓝色花边的两件式“露脐装”,脖子里戴着无数颗青金石和红宝石串成的的宽颈圈,百无聊赖地摆弄着他自己的头巾。

        “拉美西斯,殿下。”我走到在他面前。很不应该的,心里凭空冒出一点安全感。

        他像一条鱼似的从躺椅上弹起来,不加掩饰地打量我一番,又伸手摸了摸我的半干不湿的长发,年轻干净的笑容如旭日初升一般灿烂,“埃及的衣服很适合你。”

        “谢谢你。但是……你昨晚说的,是哪里?”他的气息让我莫名心慌,我赶快微微侧过身去,让自己的头发远离拉美西斯的“魔爪”。

        “尼罗河西岸,很远,我们需要从圣都的南部穿过去,”他迟疑着说,“你需要化妆,和侍女们走在一起。”

        感情是可以有机会近距离看看这早已消失在砂之海中的底比斯城啊。这份大礼让我喜出望外,忙不迭地点头赞同。原本有点为难的拉美西斯看着我,疑惑不已。我没多解释,自顾自地坐到一边开始化妆。作为一名热爱历史的历史专业学生,有机会亲身走过三千年前的从东岸卡纳克阿蒙神庙到西岸亡者之城的那段路,简直是人生中第二棒的体验。当然在我心中,参与发掘秦始皇陵才是一个中国现代历史人最棒的体验。

        “伊苏,涂上这个,可以让你在太阳下舒服很多。”

        我放下卧蚕笔,转身接过拉美西斯递过来的雪花膏石小瓶子,对他笑着道谢。

        他却像见了鬼似的往后退了一大步,紧接着又上前两三步,紧紧盯着我的脸,震惊又好奇的目光看的我心里发毛。

        我朝化妆镜里瞥了一眼,象牙白底妆,小山眉,细长半框眼线,蜜糖棕眼影,珍珠色卧蚕,某玛尼415色号的山楂色唇釉,没毛病。毕竟陈栎评价女生外貌时眼光很高,也颇有几分直男品味,这个妆容是他翻遍微博帮我确定下来的。不过拉美西斯竟然是这么个震惊加嫌弃的反应,那么他到底是直的还是弯的?

        半晌,拉美西斯王子摸着他那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干笑一声,“你这个样子……很奇怪,但很漂亮。”见我没说话,他又小心翼翼问我:“你知道怎么化埃及的妆容吗?”

        这么鸡婆的小孩子以后竟然可以成为留名青史的伟大君王?这是一个怎样疯狂的世界啊。我顾不上他的变态阴暗的一面,白了他一眼:“不知道,怎么了?”

        “等我一下。”他倒是身手灵活,话音未落便跃进殿外的熹微晨光里,不出半分钟功夫又拎着个金钱豹皮的小包袱窜了回来,从中掏出几个不同造型的小盒子和软毫细笔,巴掌大小的盒子看着像是金的,绘着色彩斑斓的圣书字和图画,精致的像女孩子用品。我只能从那些圣书字分辨出尚未饰以王名圈的“拉美西斯”几个圣书字。

        前殿除了我和他并没有别人,他朝奈菲尔塔利的内殿看了一眼,张张口,还是没有说话。那里一片热火朝天,漂亮小妹妹奈菲尔塔利和六名侍女正在翻箱倒柜搭配衣服。

        “我帮你化妆,”他下定了决心似的,笑得有点得意,“你看,奈菲尔塔利和侍女们都在忙,我只能亲自帮你了。”

        可以享受拉美西斯大帝的化妆服务的人,估计只有他的几位王后了。这种体验可遇不可求,我没有矫情,直接闭上眼睛,“开始吧。”

        闭上眼睛什么也看不到,听觉和触觉却是比平常灵敏很多。他的呼吸离我很近,清新的温热里透着一丝暧昧;软毫笔在我左眼眼皮上划过,留下一线湿漉漉的清凉,直直的延伸到太阳穴,然后是右眼……

        “殿下!你怎么可以亲自……”

        是奈菲尔塔利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快,也有焦急。

        我想睁眼去看,却被拉美西斯制止:“别动,还没完成。”

        他手上动作不停,又吩咐道:“奈菲尔塔利,去准备一套侍女的假发和首饰,要新的。”

        奈菲尔塔利只是个豆蔻年华的贵族少女,像被戳到了自己最介意的痛处一般,不顾礼仪直接说出了自己的不满:“殿下,您怎么可以亲自动手给一个奴隶化妆!”

        我忍不住偷偷瞥了那埃及王子一眼,历史上的拉美西斯二世和奈菲尔塔利王后的相处日常好像不是这个画风啊。拉美西斯没有因为被忤逆而发怒,相反低垂着被浓密的睫毛覆盖的双眸,一派漫不经心的样子,”奈菲尔塔利,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了,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

        说完他把目光移回我脸上,我正在远远照镜子呢却听他没忍住似的笑了出声,无奈我也没憋住笑,就一起笑呗。刚在镜子里我可都看到了,这小王子把我整张脸都用油膏涂成了古埃及人一样的棕色,夸张的浓重眼线几乎宽过了我的双眼皮褶皱,包着我的眼睛,最后又延伸到发际线附近……我这么一张典型的中国北方汉族人的漂亮脸蛋算是被他祸害得滑稽无比。

        话说拉美西斯大帝未来会娶二百多个妻妾,我本来还想古埃及就那么点儿人口,哪凑出那么多美女给他祸害?但从今天的遭遇来看,这哥们的审美应该不算挑剔。

        一边的奈菲尔塔利还是屈服了,自己气呼呼回后殿取来一个木托盘,里面搁着一顶及肩假发和饰以金色流苏花朵的发圈,垂着不规则黄宝石的项链和金色手镯臂环组成的一套首饰,并吩咐莎哈托帮我戴好。她虽然对此不满,却并没有任何借机扮我难堪的意思,和我那善于抓住一切机会报复睚眦矛盾的小堂妹景亦璇不一样。历史上奈菲尔塔利王后的优雅聪慧之名并非虚传,让我由衷敬佩。

        看起来是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莎哈托捧着托盘走了过来,先把镶嵌着红蓝玻璃的一双金色宽手镯扣在我的手腕上,我趁着她帮我戴项链时抬手去看才发现胳膊和手忘了涂棕色油膏,色差极大。一顶爆炸头假发扣上,我有预感自己瞬间变身迪克牛仔,再看小女孩帮我戴臂环,这可实打实是一门技术活。

        可能奈菲尔塔利的侍女们都是十几岁的未成年小姑娘,这些首饰是按照她们的身材定做的吧,金色臂环几乎无法穿过我胳膊肘那块骨头……王子殿下倒是足智多谋,拿出油膏替我涂满手臂,这才让莎哈托成功帮我戴上,而我已经尴尬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不是我胖啊喂!再怎么瘦我一个现代成年妇女——对,自打我过了十四岁生日按我国法律规定我就已经是妇女了——的骨骼一定和古代小女孩不是一个概念啊!

        奈菲尔塔利毕竟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生完气没几分钟,注意力便被我那个某ce的化妆包吸引了大半,尤其是那个少女心满满的玫瑰金边框的化妆镜,莎哈托给我戴个花朵流苏发圈的空隙,她已经侧目看了不下五次。公元前一千多年,最顶级的镜子也不过是磨得发亮的铜镜,清晰度着实有限。漂亮小姑娘爱美也是再正常不过。终于小姑娘按耐不住,弱弱的看向叉腰站在一旁全程围观的拉美西斯:“殿下,这面镜子……”

        “确实罕见。”拉美西斯得了她的求助似的目光,便去看这些男生通常不会关注的东西,语气里也出现了惊奇。这些21世纪的材质和风格,合金,水晶玻璃,塑料化纤,聚酯纤维,他倒还真没见过。

        我赶紧无比狗腿的将镜子双手奉送,不曾想差点把假发甩下来,便又手忙脚乱地扶着。少年拉美西斯很不厚道地笑到花枝乱颤:“收下这份罕见的礼物吧,奈菲尔塔利,就当是我们对你的回赠了。”

        得了应允,奈菲尔塔利小小雀跃欢呼一下,向拉美西斯行了礼,抱着化妆镜便跑回内殿里去了。凹凸有致的身材虽略显青涩,但也极富吸引力,和拉美西斯这一对少年夫妻大概便是传说里的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吧。突然的心酸,刚被甩的我很羡慕她,未来的政治婚姻里依旧可以遇到一位愿意将万千宠爱集她一人的丈夫。

        “喂,本王子还站在这里呢,”奈菲尔塔利未来的丈夫,拉美西斯同学不满地站到我面前,一脸傲娇,“伊苏,你怎么盯着她看个不停,难道你喜欢女孩子吧?”

        “你……算了。”本来想为自己争辩几句,但一看到此时此刻二到让人抓狂二到人神共愤二到正无穷的少年,我放弃了争辩,只能拿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望着他。

        他继续傲娇,像个耍无赖的小孩子,“你只是在奈菲尔塔利这里待了一夜就送她礼物,本王子才是你的主人——”

        “主人个毛线,爷可不是珍稀动物。”我心里疯狂吐槽,手上也不闲着,在化妆包里抽出一个新的折叠式修眉刀递给他,“献给王子殿下,这个是……刀,可以……刮头发,刮胡子。”

        他拿着透明亚克力材质的修眉刀,手足无措,只能瞪着大眼睛看着我。我强忍笑意,拿他胳膊来示范。此刻的拉美西斯有些二,还有些萌,更多的还是帅,看得我有些失神……赶忙定神赶走心里那只叫嚣着“这么帅的小哥不看白不看”的小恶魔,一遍又一遍默默提醒自己:“他比我小好几岁,他未成年,他昨晚还禽兽不如,他是三千年前的人,他最爱的是奈菲尔塔利,他以后会娶二百多个女人,其中还包括他自己的女儿……”

        话虽如此,我心里却萌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黑化过后很快恢复萌哒哒的少年拉美西斯和因一面镜子而欣喜不已的奈菲尔塔利,确实是真实存在的啊。此刻,他们已经不再等同于书上那些干巴巴的记述和那留存千年的壁画雕塑,而是形象丰盈、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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