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回
春日宴请柬是几日前送来的，果不其然邀请了夏望娉、夏几安和夏嫣然。虽说夏嫣然只是一个庶女，但好歹也是夏鸿的女儿。
地点就在公主府内。到时候洛姝也会去，特此，洛姝还来过夏府一次。
会去的世家很多，譬如姜家、顾家、沈家、祁家等等，看来这次春日宴会热闹非凡了。
彼时洛姝来的时候，也是在抛鱼食，说道：“昭阳公主会邀请沈家倒是令我意想不到——我还以为沈家已经失去了宠爱呢。”
“这话说的不太妥吧，我想着那沈家的也很不错，据说沈二公子才富五车，很想见识见识呢。”夏望娉说。
洛姝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原来你看人的标准是这个？——太差了。就算沈家儿郎不失风骨，终究不是一个好嫁人的对象。虽说京城女子称那沈二公子为什么清风公子，在我看来权当虚设。你还是省省，夏大人可不会看上那沈家。”
夏望娉嘟囔：“我也没说我要嫁给那沈二公子呀……”
洛姝有些无聊地继续抛着鱼食，说：“李二郎可真不是个东西，上回我偶尔路过华兰街，却瞧见他硬是牵着一位女子的手。那女子不情不愿，李二郎还揪着她不放。可惜李二郎比普通纨绔子弟要聪明些，旁人看去只觉得是你情我愿。可李二郎是个什么东西，我也是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还依旧把他当成未来夫君么？”夏望娉蹙眉，道。
洛姝笑看夏望娉的表情，她自己似乎觉得这理所当然：“那不自然？他可是我的未来夫君，如果他真的能给我好处，要我帮他找女人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的事情——阿娉，别那样看着我，夏大人的大部分荣耀不也是夏贤妃换来的吗？宫里头你觉着是个好地方，我可不觉得。——陆大人你总是知道，那他女儿怎么样了呢？前阵子还要暗自下毒给夏贤妃呢。如若不是圣上宠着夏贤妃，绕是夏贤妃死了，皇上也是淡淡揭过，随意找个替罪羊便是。如此夏大人还能不知？他不是照样把夏贤妃送进去了么？”
夏望娉脸色一变。
珠钗散落在地哭泣的女子，华服肮脏，表情疯狂。
夏望娉沉默了。
洛姝看见她这幅样子，心情却是很好：“所以啊，阿娉你也逃不掉这样的命运呢。所以我说，不如早早看清，什么能对你最有利。李二郎虽然生性放荡，可他到底也是和我们洛家互帮互助，不敢太过逾越。我不管他，他不管我，岂不美哉？到时候他在外养他的美娇娘，我自己也落得个清闲自在。”
还有一个想法洛姝没和夏望娉说——她也可以像李二郎那样。
夏望娉脸色白了几分。
“那你这日子算是怎么回事呢？”夏望娉压下心中怒火，不解。
洛姝这人生不就是标准的三从吗？
洛姝淡淡地瞥了夏望娉一眼，道：“还能有怎么回事？他们既给了我荣华富贵的日子，我岂能不回报？难不成还要抵制他们？阿娉，你可别告诉我，你有这样的想法，这是大逆不道。”
“……”夏望娉静静地看着洛姝。
最后送走了洛姝，夏望娉站在原地许久。
……
春日宴那天，月眷给夏望娉好一顿梳妆打扮，夏望娉道：“左右也不用这么麻烦，你倒是比我还更热切些。”
“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这不是应该的嘛？你瞧这春日宴那么多人都会去，保不齐里头有好郎君呢。即是好郎君，自然是要趁早下手了，不然给别人抢去了如何是好？小姐可就听月眷这一次，好好的，啊。”
夏望娉哼了一声：“我说不过你。”
月眷开心地笑了。
随后夏望娉便出了门，发现夏几安已在门口等着她了：“阿姐。”
“欸。”
上了马车，夏望娉看见了夏嫣然。夏嫣然穿着活泼的桃红色衣裳，头顶带着几支发簪，但论起精致来，到底不如夏望娉。夏嫣然本是高兴的，但一看见了夏望娉，眼神便不自觉地暗淡了下去。
一路顺畅，到了门口，检查了请柬便放行了。
夏望娉他们来的并不算晚也不算早，已聚集了不少人了。各路宾客谈笑风生，遥遥看去全是人头。夏嫣然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不免颇为紧张。夏几安却是熟稔得很，看见了自己的好友，便跟夏望娉打了个招呼就去了。
夏望娉带着夏嫣然前去京城贵女圈，夏望娉顿了顿，说：“你可别怕，她们虽说有时刻薄了些，但只要你别在意，她们也就觉得无趣。”
“……谢谢姐姐。”夏嫣然闷闷道。
贵女们一下子就看见了夏望娉，便热切地迎了上来：“是阿娉妹妹呀，几月不见，如此漂亮。”
“我是说的，已经几月没见阿娉妹妹，可是想念死了，上回我和你说的诗句还没说完呢吧？”
“你可离远些，阿娉妹妹都身子骨不好，别惊扰了她。”
夏望娉性子好，又会作诗，贵女们偶尔看看夏望娉给她们写的评价诗，可欢喜得不得了，丢了女红就是来招夏望娉玩。夏望娉不太会哄人，贵女们也见惯了阿谀奉承，累的很，如此对夏望娉的喜爱之情怎么也藏不住。
再者说了，夏望娉相貌瞧着也亲切，还有个做贤妃的姐姐，交往又不累，自然有人挤着上前去。
其中一个青衣贵女笑着拉过夏望娉，让她坐了下来：“你们这些个女儿家可真真是虚伪得很，都光顾着瞧她了，竟是都不让人家坐下赖歇歇，该不该打？”
“哎呀，我的错我的错，该打该打——你倒是伶俐，比我先快一步了，我可不逞多让——阿娉妹妹，来，这是我觉着最好吃的桂花糕，甜而不腻。姐姐我记着阿娉妹妹不太喜甜呢，哪像你们一样。”紫衣贵女笑着捻起一块小巧玲珑的桂花糕，递到了夏望娉的嘴边。
夏望娉红了脸，乖乖咬下：“姐姐，我也不是没长手长嘴的……”
闻言，贵女们先是愣了愣，而后又笑起来。紫衣贵女更是笑得撑不住，刮了下夏望娉的鼻尖：“我偏要为你吃，阿娉妹妹莫不是还嫌弃我？好冷心的阿娉妹妹，这桂花糕她们都嘴馋，还是我给你留着的！姐姐倒是唐突你了？”
“我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夏望娉嘟囔道，又说，“姐姐这话说的一点儿也不对，我自己长了手与嘴，可以自己喂自己，姐姐喂我我倒像个废人一般。莫不是姐姐瞧不起我？”
贵女们又是一阵好笑，青衣贵女更是抱住了夏望娉笑个不停：“我就说了，阿娉妹妹还是这般有趣儿！下回各种宴会没了阿娉妹妹我可不去！”
如此，夏嫣然倒是被冷落了。她死死地看着被贵女们围着的夏望娉，心中的嫉妒决堤，根本压不住。
贵女们和夏望娉一起玩，都爱逗逗夏望娉，有时贵女们也会拉着夏望娉聊些别的事儿。好比其中也有读书的女子，也爱和夏望娉交谈。绣花的女儿家也爱来找夏望娉，有时听她说一些书上故事，笑得不住。旁儿也有接下去这故事的，一时间好不热闹。
嬉笑玩闹过去，青衣贵女——姜芷薇便拉着夏望娉的手，说：“今日跟避世样的沈家也是来了的，据说是沈大公子和沈二公子。待会儿我们就可以看看传说中的清风公子是个什么模样了，竟把某些人的魂都不知勾哪儿去了！”
贵女们又笑起来：“呀呀，姜姐姐这话说的有趣，难道姜姐姐就没勾去几个公子的魂儿么？姜姐姐不说，我们也都知道——霍三郎！”
姜芷薇又羞又气，看准那贵女便要同她闹起来：“就你长了一张嘴么？看我不好好教训你一番！”
贵女笑着求饶，差点儿连眼泪都出来了：“姜姐姐可饶了我吧，我下次再也不说这等真话了！”
“你还取笑我！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一番！你这个小混蛋！”姜芷薇笑骂了一声，提起裙摆，和她打起转转来，“还跑！知道下场还来招我，你本事可大了！”
紫衣贵女——慕容汀兰牵过夏望娉，说道：“不止是沈家儿郎来了，那周公子也跟着来了咯，这回，咱们的眼睛可算是应接不暇了。好妹妹，你可要好好挑人了，这般可爱的人，应当配个最好的夫君。”
“姐姐再夸我，我可就要觉得自己天下第一了。”夏望娉脸微红，说道。
慕容汀兰笑了起来。
“呀，这干什么呢，这般热闹？哇——差点儿撞着我了！”颇为熟悉的声音传来，夏望娉看去，竟是楚琳琅。楚琳琅也一眼看见了夏望娉，便欢欢喜喜迎了上来。
“阿娉妹妹，可又见面了，我告诉你，今日我哥可来了，你可要见上一见？”楚琳琅热切地握住了夏望娉的手。
慕容汀兰一听，那还得了，一把拉过夏望娉：“好啊你个楚丫头，刚来就想着从我们这里抢走阿娉妹妹呢？我可告诉你了，今日是没门儿的！阿娉妹妹看上哪个，那才算数。若是楚公子没被瞧上，那也是你们不行！”
“这话可不对！你这话有什么用，还不得妹妹来评价一番？”
二人齐刷刷看向夏望娉。
夏望娉尬住了——其实她一个都没看上。
不知为何，她忽而想起来那日晚会上遇见的沈公子。她也只知道公子姓沈的。
那些个世家子弟大部分也没有沈公子那样的气质吧，沈公子可真是她见过最霁月清风的人了，也不知道传闻的沈二公子会不会敌得过他？
对比一下那个祁霄延，夏望娉更是觉得沈公子可爱得不行。
不过不等夏望娉做出这个回答，已经有人唤了。
宴席之上，昭阳公主坐在主位上，面带透着威严的笑容。她环视底下一圈儿，忽然拍手道：“本宫在这里可言说了，这春日宴即是本宫所主办，就是本宫做主。本宫爱热闹，不爱迂腐之人，故此，这宴席上大多年轻少年。不过，令本宫意外的，当属还是沈家给了本宫几分薄面。那么，接下来的第一个小游戏，便是沈家的公子们来替我说了。”
昭阳公主容貌昳丽亮眼，是不可忽视的璀璨明珠。
人群中，有两个身影站了起来，其中一个，很是熟悉。
夏望娉惊讶地眨了眨眼，又悄悄掐了自己一把，确保她并没有看错——当日晚会遇上的沈公子身着云纹白衣，红穗带子束于头上，随着他的动作而轻晃。他表情较为淡漠，身子挺如劲竹，气质自不必说。旁边的沈大公子沈云裂表情柔和，但威严气势比起沈行之来，也丝毫不逊色。
沈家两个人都不能令人忽视。
夏望娉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当初再晚会上偶然遇见的是沈行之，怪就怪沈家低调，几乎是不参与任何宴席的，故此她也没见过着沈家公子。再说她身子骨并不好，宴席参加得少，有时也是参加一会儿便要离开。
记得的人更是面容模糊。
因此她才会让贵女们思念得紧，更是喜欢她。
沈行之似乎有所察觉，顺着夏望娉的视线看了过来，夏望娉猝不及防，恰好和沈行之的视线撞在一起。
隔得有点远，夏望娉看不太清沈行之的眼瞳，只觉得沈行之似乎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随即便移开了。
第一个游戏便是抽签儿，抽到签子的要完成序号所标对的要求。这等小游戏，夏望娉还是第一次接触，倒也好奇。
“我听说最可爱的夏二小姐来了，可否是真的？既然阿娉妹妹这般罕见地出席，不如就做第一个？”昭阳公主含笑道。
公子有请，夏望娉不敢不从，只好站了起来，走过去。
沈行之听从公主的吩咐，拿着那竹筒，站在原地等夏望娉过去。这条道上，尽头站着沈行之，而她夏望娉要一步一步走过去。
夏望娉走了过去，这才看得清楚沈行之的样子，这才细细打量起他来。
精致的眉眼，高度恰好的鼻梁，一双不自觉就能带出浅浅笑弧的双眼，嘴唇厚度适中，似乎是刚刚喝了水，上面此刻还泛着动人水光。沈行之表情淡淡，不至于过分冷漠，也不至于太过热情。他的双眼如一翦秋水，任何亮晶晶的东西都能放进去。
夏望娉伸出手来，从竹筒里面抽出了一根签子——夏望娉把签子翻转过来，看着上面的字儿——大碗一口酒。
糟糕，完全不会喝酒。
夏望娉心下正觉得不好，只见一只手把签子拿走了，修长的手指在她面前一闪而过。沈行之看了眼，递给了昭阳公主。
昭阳公主看了，不免笑道：“阿娉妹妹抽的巧，先前听说阿娉妹妹身子骨不好，这酒想来也是不沾的吧？也罢，本宫倒也不为难阿娉妹妹，只喝一小杯，如何？”
游戏规则是游戏规则，是不能随随便便打破的，昭阳公主如此开恩已经不错，夏望娉也不能奢求其他，只好点了头。
沈云裂给她递来一杯酒，夏望娉颇为害怕地接过了，望着酒樽里的液体，心生害怕。
她从来不喝酒，如今竟然要在众人面前喝下酒……
想想就觉得可怕。
“没关系，这酒不烈，挺甜，放心喝吧。”夏望娉诧异看去，出言安慰她的居然是沈行之。只见沈行之神色淡淡地冲她颔首，不自觉的，夏望娉便逐渐放下心来，笑着说了句：“那我就信你了！”
说罢，努力把酒一口喝完。但到底是没喝过的，嗓子颇为难受，眼睛也微微红了。沈行之道：“回去喝点水吧。”
夏望娉应了。
等夏望娉回到座位，给自己灌了几杯水。旁儿的夏几安转头过来：“阿姐和沈二公子很熟么？”
“呃，不太熟吧。”
还是别告诉他我曾经偷偷溜出去过和沈二公子在晚会上遇见了吧。
“哦？我还以为……”夏几安颇为遗憾道，“其实我和阿娘一开始选的都是沈二公子，可惜沈家避世一样，我们都觉得这门亲事他们想也不想就会拒了的。毕竟沈二公子的名声可不是大风凭空刮来的，是不是？看他对阿姐多说了几句，我还以为有希望了呢……”
夏望娉失笑：“你这小子说话怎么那么损呢？——沈二公子那样的人，也得配是皎月一样的女子吧？”
夏几安哼了一声：“什么皎月？瞎说，我阿姐也不错好不好？将来若是有人欺负你了，只管来找我便是。难不成——难不成我连我阿姐都保护不好？这说出去还不得陪笑大方！”
夏望娉笑了：“你就哄我吧！我还不知道你这嘴甜的，我才不信呢。”
夏几安举起一根手指来，摇了摇，带着笑意：“我哪儿哄过阿姐呢，这就是阿姐说的不对了，我对阿姐，可谓是肺腑之言，从不作假。倒是阿姐如此这般说我，可真教我心寒。”
夏望娉被夏几安逗笑了：“就你能说会道，偷偷练习着打算去好哪个小姐呢？”
“阿姐这说的是什么话！”夏几安脸微红。
夏望娉谈笑间，有人不自觉将视线落在她身上。
顾衡轻抿了一口清酒，看了夏望娉一眼，心中正盘算着。可他又不经意间望了沈行之一眼——沈家很少出席这等杂七杂八的宴会，因此他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刚刚他就觉着不对劲，想着夏家和沈家应当关系没那么好才是，不若为什么那沈行之倒是颇有几分照顾夏望娉的意思？
再者说，瞧瞧沈云裂也知晓，夏家和沈家当是没有过多来往的，那沈二公子怎么和夏二小姐认识的？
可这炙手可热的夏家，难道要被沈家得去？
还是说……这是沈家的一个打算？
洛姝刚刚玩完游戏下来了，心中也正在疑惑。
阿娉什么时候和沈行之关系那样好了？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倒是想选择沈家呢。但是据刚刚的游戏来看，沈行之对她和夏望娉就是不一样……这两个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祁霄延勾唇笑了笑，对旁儿的仆从招了招手，暗自塞给他一包药粉。仆从敛眉，表情恭顺地退了出去。
祁霄延开怀地大灌了一杯酒，心中不自觉想起了他心里的那个人。
叶梨音似乎有些不在意，谁也不想靠近这个奇怪的女子一步。叶梨音不小心把酒洒出去了一些，她静静垂眸，心中的想法却滋生得越来越快……
“好了，行之，你也看了那么多人，这下也论到你了吧？嗯？”
昭阳公主带笑的声音传来，夏望娉也不自觉被吸引去目光。
少年立于天地之间，一身清风，眉目如画，衣袂飘飘，遗世独立。所有人都不自觉被他吸引住目光。
他眼神平静，修长的，节骨分明的手握住了一根竹签，对比之下，更显漂亮。
夏望娉也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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