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040间章4
第十话作战会议
西清墨坐在廊前，凝视着夜空中的北斗七星。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这是七星各自的名字。阻挡在“摇光”之前的星星，有六颗。
老大姜天枢，豪侠广交，契约花武为量天尺家族的“十二追星锤”。
老二姜天璇，阴鸷善疑，契约花武为皂荚家族的“天丁木蒺藜”。
老三姜天玑，寡言多智，契约花武为卫矛家族的“赶月天弓”。
老四姜天权，奸黠伪善，契约花武为君影草家族的“锁魂铃”。
老五姜玉衡，木讷愚钝，契约花武为薇甘菊家族的“星泽罗网”。
老六姜开阳，爽直天真，契约花武为菖蒲家族的“碧玉长短剑”。
以上就是西清墨来到姜家后三天内掌握的信息。尽管他在姜家还只是个没有完全受到信任的新面孔，可他能看到、听到的消息却很多，因为——没人看得起他。
他曾亲耳听到两个厨娘一边淘米一边议论，小少爷怎么找了个没半点用处的约誓人。
他还听到马夫教训自己的儿子：“你再不长进，就跟我们家七少爷一样越活越没出息，连志气都消磨干净了。”
更有一次，他路过家主姜小白的卧房，无意中听到了他对夫人叹气说：“小七这孩子，不知道从哪里捡了个檀木族的武器回来，除了皮够硬之外一无是处。老夫教训他，他还说‘我这样的人只需要盾牌’。唉，听他这话，老夫真是既气恼又心酸。”
这些话，西清墨都听在了耳朵里，然后默默记在心里。
来到姜家后，只有对公子摇光，他没有增进半分了解。那名少年每日就只是读读书，养养花，喂喂鱼，和三哥论论圣人义理，和四哥谈谈生意经，或者在经过演武场时，对大哥、二哥间的激烈拼斗发出由衷的赞叹。
天生病弱，无法习武——这似乎就是在这个尚武的将军府里，包括摇光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快放弃他的原因。
可是，西清墨不这么看。
作为“群花宴”的唯一存活者，他没办法这么看。
他只是看不明白，想不透。
这时，虬龙的声音从他后方传来。
“墨先生，摇光公子有请。”
自从那天他走出群花宴厅后，虬龙对他的态度骤然恭敬起来，他不知道这是出自公子摇光的授意还是保镖发自内心的敬意……想来当然是前者吧。
墨先生——这种称呼。
虬龙将他带到摇光的卧室前就谨慎地停步。西清墨独自推开木门走进房间，药香像蝴蝶一样朝他翩跹飞来，与之一同飘来的，是摇光悦耳却渺远的声音。
“清墨？坐。”
屋里很暖和，公子摇光坐在暖炉后方，身上却还披着厚实的羊毛斗篷。门开时，他正手持羊毫笔在宣纸上写着什么，直到西清墨坐定在他对面，他才稍稍一顿笔锋，视线犹未抬起。
“清墨，你来姜家也有好些天了。有几个问题，我且问你。”
西清墨点点头。他看到了摇光锁骨下似隐若现的绷带——他的伤势仍未痊愈。
摇光盯着写满工笔小楷的宣纸，悠悠道：“我有六位兄长，其中最让你害怕的是谁？”
西清墨想了想，抬头答道：“老二。”
一抹微笑从摇光唇边掠过，“你最不愿让谁成为你的敌人？”
“老三。”
“若让你选择一人成为至交好友，你会？”
“老大。”顿了顿，又摇头，“不，还是选老六。”
“是么？我倒觉得大哥更好。嗯，那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了。纯从旁人的角度看，他们六人中，谁最危险？”
这次，西清墨考虑了很久，终于小心地说：“老四。”
摇光大笑起来，他放下毛笔，随手解下系发丝绳扔到旁边，袖手凝望窗外悠悠道：“清墨真是了不起，才不过这样的年纪，看人的眼光却已经不俗。嗯……可惜我不是‘旁人’，所以，我的看法和清墨略有不同。”
房间里沉默了下来，西清墨稍稍抬高视线，看向摇光面前密密布满字迹的宣纸。
纸张上，同样的四个字被一遍又一遍、耐心而工整地重复。
——韬，光，养，晦。
一个月后，将府姜家发生了骇人的血案。
老六姜开阳的约誓人——菖蒲姐妹花中的姐姐，被人弃尸在姜家前庭正中央。
尸体躺在冰雪中，双眼圆睁，□□的身体上沾满一缕缕淡绿色的丝状物，仿佛一条被渔网缠裹而死的人鱼。纵然有丝网的遮蔽，依然能看出她死前受辱的惨状，昔日莹白光润的肌肤上遍布青紫瘀痕，令人不忍卒睹。
菖蒲妹妹只朝姐姐的尸体瞥一眼就晕了过去。
姜开阳瞪着无法复生的伴侣，脸色惨白。等他终于回神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进后院，将讷讷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的姜玉衡一拳揍倒在地。
缠裹在尸体上的绿色丝绦，是薇甘菊族花武“星泽罗网”的标志。这个家族的武器对人类几乎没有伤害，可却有着对花武来说近乎致命的攻击性：被那种淡绿罗网缠住的部位，会失去武器化的能力。
而在姜家，姜玉衡苦恋菖蒲多年而不得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由爱生恨，大概也是某种人之常情。
然而，“星泽罗网”拒不承认自己曾被姜玉衡授意刺杀菖蒲姐姐。家主姜小白看出此事有异，命令姜开阳暂缓追究，只可惜他忘了有一个人比姜开阳还要恨。
三天后，城里酒馆花池中的菖蒲丛突然狂性发作，在十几名普通百姓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那一支支碧玉剑般的菖蒲叶飞出池塘，把独自喝闷酒的“星泽罗网”射成了筛子。姜玉衡闻讯赶来，还没跨过酒馆门槛，就被潜伏已久的菖蒲妹妹一剑贯穿了咽喉。
姜小白一夜之间像老了十岁。
第二天，他派管家传令：将第六子姜开阳及其约誓人“碧玉短剑”逐出将府，永不再见。
姜开阳离开将府，是在冬至之日的清晨。
那时天还黑着，姜家上下全无半点声息，无论是勉强入睡的人们，还是辗转整夜的人门，都没有发现七少爷那毫不起眼的小约誓人不见了。
五十里外的城郊，西清墨正以公子摇光的名义，将温热的送行酒递给姜开阳。
姜开阳毒发身亡的同一瞬间，男孩面无表情地侧转身体，无视于竭力想刺穿他喉管的碧玉剑，准确地把匕首插进了菖蒲妹妹的心脏。
直到呼吸停止，心高气傲的菖蒲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杀不死对方。
她也没有想过，出身于薇甘菊家族的武器，并不是只有姜家的“星泽罗网”一人。总有些人是只要别人出钱，什么都肯干的。
也有些人，在认准了甘愿追随的人后，是什么都肯干的。
为了与那人拥有同一个梦想，不惜坠入罗刹之道。
西清墨擦去匕首上的血，闭上眼睛，用尽全力朝自己的手背刺落。
许久过后，他睁开眼睛。
——这样一来，就可以成为他的“盾”了吧。
他凝视着毫发无伤的手背，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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