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149烛火
一刻钟后，城堡的地下部分。
错综复杂的道路隐约在昏暗的蜡烛光里。滚过天边的闷雷声，在不知名的阴影中激起一阵阵细微的骚动。
梅利佛伦家的家庭医生，洋甘菊家族的加菲医师手托烛台，沿一道楼梯走下来。
他一边走，一边左右张望，像是生怕被人发现他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经过一番侦察后，他放心地提起脚，打算迈下最后一级台阶。
就在这时，左手边的阴影中，毫无征兆地响起了幽幽的少女嗓音。
“听到动静，我还以为是阿飘呢，真让人失望。”
加菲吓了一大跳，刚迈出去的一脚险些踩空，整个人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手里的烛台“啪嗒”一声跌在地上，熄灭了。
一道人影无声无息地滑出黑暗，俯身捡起烛台，站直。
加菲犹在惊吓之中没缓过劲。他呆呆望着为他捡起烛台的那个人，过了好半天才认出那就是今天来到梅利佛伦堡的两名客人之一——头发上长叶子、一直闭着眼睛的白袍少女。
少女端着烛台，和颜悦色地说：“是医生啊。我叫阿赖耶沙罗，正在这里找阿飘呢。难得来一次千年古堡，晚上待在房间睡觉可太浪费了，对吧？”
加菲微张着嘴，呆滞的表情显示他正在怀疑对面这个人的语言和他用的是不是同一种。
沙罗将烛台递到他面前，和声问：“您带火柴了吗？”
加菲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没能发出声音。沙罗见状，很理解地说：“是啦，当然没带，我实在不该指望一个深更半夜还醉醺醺地摸来地下室找酒喝的人。”
加菲的圆脸一瞬间涨红了。他争辩道：“什、什么‘醉醺醺’……”
“医生，您身上的酒精味在一公里外都能闻到。我刚才还以为是这座城堡饲养阿飘的方法很别致……”
“别胡说！我只是……只是晚上睡不着，稍微喝一、一两杯……”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误会了您真是抱歉。”沙罗说着，侧身将路让开，“良夜苦短，我还有好大一片地方没找过呢，就聊到这里吧。再见啦。”她朝加菲点点头，转身走进黑暗中。
加菲望着她渐渐走远的背影，好半晌，忽然绝望地叫道：“你不会告诉别人的吧？”
沙罗立即站住，侧头，唇边挂着难以捉摸的微笑，“这我可不懂了，您在说什么呢？”
“在这里见过我的事，你不会和梅利佛伦先生……或者布莱恩说吧？”
“为什么不呢？我看梅利佛伦先生也是爱酒之人。他若知道您闲下来也喜欢，嗯，稍微喝一、两杯，肯定会将您引为知己。”
“还、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了。”加菲的两只手握在一起，焦虑地搅来搅去，“老实说，我喝得比……呃，比一、两杯稍微多了一点，梅利佛伦先生知道了恐怕不会高兴。”
“这样啊。”沙罗微微皱眉，面露踌躇之色，“帮您保密倒是没什么，不过……”
加菲紧张地看着她，“不过什么？”
“我这个人，有时候和人聊天聊高兴了就会说溜嘴，该讲不该讲的全部都讲了也说不定。”
加菲人倒不笨，一听这话就懂了，“我平时也有几个积蓄，就捐给法师作香火钱……”
沙罗轻笑一声，“哦，医生，出家人六根清净，您刚才说的话我就当做没听到。”
加菲急了，“那你要怎样才肯……不说溜嘴？”
“这么说起来……”沙罗用手摸着下巴，望天，“我得了一种只要好奇心得到满足就能绝对守口如瓶的病。”
加菲轻舒一口气，脸上露出了谄媚的笑容，“不知道法师在好奇什么？”
“唔，关于梅利佛伦家那名先天变异的少爷——约书亚·梅利佛伦，我真的很好奇啊。按照梅利佛伦先生的说法，这名少爷的天分可谓千年难遇。这样的天才，竟然至今都默默无闻，肯定是因为还在闭关修行的缘故吧？十年磨一剑，等待一鸣惊人的那一天。”
听到约书亚的名字，加菲的表情僵了一僵，却还是勉强附和着沙罗的话：“正是这样，那位少爷的才能实在是很少见。”
“是啊。这样了不起的人，选择的修行场所恐怕也很棒吧？那到底是怎样的地方……我整晚都在琢磨这件事，都快被好奇心折磨疯了。您是梅利佛伦家的家庭医生，少爷的修行之地想必瞒不过您吧？”
“……”
加菲嗫嚅着吐出几个字，听着好像是“梅利佛伦先生”“不许提”什么的。沙罗很有耐心地站在原地等着。
忽然，加菲抬起手，抹掉圆脸上的细汗，“你……只是在好奇，对吧？如果我告诉你，你肯定不会和其他任何人讲，也不会去打扰约书亚少爷吧？”
沙罗立刻回答：“那当然，我可是个懂事的出家人。”
加菲又做了一会心理斗争，终于在酗酒之事败露与透露主人的秘密之间选择了后者，开始结结巴巴地描述约书亚·梅利佛伦的修行之地。沙罗一边听，一边不断地点头，不时穿插以“哦哦”“然后怎样”“原来如此”之类助人谈兴的感叹句。
终于，加菲说完了，沙罗心满意足地叹一口气，幽幽地说：“这样一来，答应帮人保密的事情，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说溜嘴啦。医生，您实在是个聪明人。”
一听这话，加菲立即长出一口气，一秒也不想多留地脚底抹油，“那我就回去睡觉了。祝您早点找到，呃，阿飘。”
“等等。”
加菲背影一僵。随之而来的是好几秒让他胆战心惊的死寂。
忽然，有人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拍。他吓得尖叫一声，猛转身——沙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跟前，似有若无的微笑半没在立领阴影中。
她将一只烛台递到他面前，“医生，您忘了您的蜡烛。”
加菲喘着气伸出手，“多、多谢。”他接住烛台，同一秒钟就手一抖，险些把烛台丢在地上。
原本已经熄灭的蜡烛，竟在他端住烛台的一瞬间“扑”一声重燃起来。
沙罗朝他微微颔首，低声念诵：“十方世界，光明遍照。”
加菲看着她的表情好像见到了鬼。
紧接着，他抓住烛台就往楼梯上跑，一路上连滚带爬，头也不回，听声音还摔了好几跤。沙罗站在黑暗中目送他离开，长睫毛的阴影像蝶一样停驻在下眼睑上。
过了好几分钟，洋甘菊医师的声音终于彻底消失了，地道中重归沉寂。蜿蜒石道默然伫立在昏暗的烛光中，一层层晃动的阴影中似乎真的藏有鬼魅。
沙罗隐藏于阴影中的嘴角突然弯了起来。
她微笑着侧头，对着暗处开口：“如何，总管大人，你可都听清楚了？”
一开始，没有任何征兆表明她不是在对着走道自言自语。渐渐地，一道人影从暗中逐步浮出，人影斗篷下的长刀即使在黑暗中也折射着幽冷的光。
沙罗面朝持刀之人，笑笑地说：“既然总管大人都找到这里来了，医生酗酒的事在梅利佛伦堡里想必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吧？真难为他还小心翼翼的。”
迎接她的是一阵沉默。
接着，疏淡的少年嗓音传出黑暗：“何必和他废话？”
沙罗思考着回答：“因为……按照埃里勒教授的话，我只是个‘辅助系的无名小卒’，不像总管大人一样能征善战？”
夜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博士大概不想被你这么惦记。”
沙罗歪歪脑袋，“这事由我不由他。”
夜莺没有再说话。他将长刀收回袖中，转身离开。沙罗望着他的背影，半晌，忽然说：“总管大人，请一定要把小痕带回来。”
前方的背影顿了顿，没有回头。
城墙外，两道惊雷接连炸响，连这条深埋地底的走道都被震得“隆隆”作响。可沙罗感到，在雷声的间隙，她好像听到了少年的回答。
淡淡的笑容从她唇边一掠而过。
https://www.xxyanqing.net/book/53537134/55314946.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xxyanqing.net 言情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m2.xxyanqing.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