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另一个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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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和小区8栋803房的门半开着，靠近门边后，秦峰看到林源正在里面来回踱步。他穿着睡衣，右手拿着一个酒杯，与几个小时前的形象格格不入。出于礼貌，秦峰扣了扣门。
“我们已经见过面，算是朋友了。”林源看秦峰正上下打量着自己，笑笑说：“在朋友面前我都比较随意，进来吧。”
秦峰换了双拖鞋，跟他走了进去。客厅的茶几上有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旁边放着一瓶红酒，还有一些水果和点心，沙发上还放着几件衣物。整个客厅虽然凌乱，但还算干净。
“看来你是个标准的单身汉。”秦峰说。
“这个推断完全正确。”林源丝毫不介意。
“你找我过来不会是要我陪酒吧？”秦峰指了指桌面上另一个酒杯。
“我觉得喝酒有助于思考，你也可以试试。”林源不等秦峰回答便给他倒了一点，“你发过来的录像片段我看过了，我有些想法要尽快和你分享一下。”
“为了你的想法，陪你喝点。”秦峰端起酒杯，“是关于那个流浪汉的去处吗？”
“这是汇川沿江两岸的地图，”林源把手提电脑的屏幕往他这边挪了一下，“从地形上看，凶手行凶后，如果要直接避开监控离开沿江两岸确实不可能。或许有其它间接的方式，而监控反而被凶手利用了，这个暂且先不去深究，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凶手和流浪汉的关系。据快餐店老板所述，这个流浪汉动作迟缓，也没有什么交流能力，他成为凶手或者被凶手指使的可能性都不大，除非他是伪装的。”
“那流浪汉与凶手有什么关系呢？”
“我觉得他应该遇害了，杀害他和路绍凌的应该是同一人。案发当晚，他可能刚好在现场附近，出于无奈，凶手也对他下手了；也有可能这个流浪汉在半个月前都被杀害了，凶手一直在冒充他生活，等两周后监控覆盖了他来到江边的录像后再行凶。”
“那这样很多事情就可以解释得通了。”秦峰感觉豁然开朗起来，“凶手之所以提前一个月左右发信息给路绍凌，是为了确定他能来赴约，之后他才能开始实施伪装流浪汉的计划。凶手行凶时换了身衣服可能是为了不让警方把他和流浪汉联系起来，江边走道烧掉的东西应该是他作案前两周用过的一些衣物。”
“这个结论目前来看都很合理，案发前的监控显示那个流浪汉只有进出人行道的画面，说明他案发前半个月一直生活在桥底。据快餐店老板的描述：这个流浪汉偶尔会在白天出来活动，但是案发前半个月，他的习惯有一点变化，只有在晚上才回出现在快餐店旁。白天的监控能比较清晰地拍到人脸，凶手这样做很可能是为了刻意躲避白天的监控。”
“如果能找到流浪汉的尸体，这些结论就更有说服力了。”
“最有可能找到的地方就是他生活的地方。”林源提醒他说。
“我知道你的意思，希望能有所发现吧。”秦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向门口走去，“我得尽快布置任务，不能陪你多喝了。”
第二天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七点，酒精的作用让秦峰比平时多睡了一个小时。到达一桥和沿江路的下坡弯道的时候，秦峰看到附近已经拉起了警戒线。他把车子随意一停，带上口罩，穿过围观的人群，来到桥底那个休闲场地。场地旁边停了一艘小的打捞船，船头前的走道里摆着一个湿漉漉的行李箱。秦峰让旁边的警员打开行李箱，一具严重腐烂的尸体出现在他面前。人群中突然躁动了一下，接着是越来越大的议论声，好多人举起手机，拼命地往前靠。
现场勘察结束后，秦峰安排人手把箱子重新盖上，送往验尸部门。等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他也启动了车子。
等尸检结果出来还需要一段时间，秦峰回到局里，居然感觉到了久违的清闲。他点起烟长吸一口，安静地望着窗外。
“把烟戒了吧，有害健康。”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秦峰转过头，看见刘队推开半掩的门走正朝他走过来。
“我正想着等会过去找您聊聊呢？”秦峰连忙起身，把位置给他腾了出来。
“帮我的也点着。”刘队在他对面坐下，把嘴里叼着的烟靠近他说。
“都是跟师父您学的，应该我们一起戒吧？”秦峰又倒了杯水放到他前面。
“你这是想要我老命啊，调查进展得如何？”刘队岔开了话题。
“昨天我去见过林源了，得益于他的分析，我们发现了第二个受害者。”
“那小子啊，在省警校毕业后跟过我一年，没想到后来却去帮他母亲经营酒屋了。”刘队抽了一口烟，语气里略透着遗憾。
“他倒是没有什么挚爱的职业，就是喜欢思考问题，还有喝酒。”
“嗯，个性和他父亲一样，可惜没有选择走老林的路，不然，汇川又会多一个爱喝酒的警察。”刘队说完笑了笑，仿佛想起了一些美好的回忆。
“这样说起来他还是我前辈。”
“嗯，他离开警队后我们没再见过面，几个月前和一个老同事去他酒屋喝酒，他给了我那张名片。”
“要动用您的得意门生，上面给了很大的压力吧？”
“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就好，有什么进展及时汇报。”刘队掐灭手里的烟，拍了拍秦峰。
师徒谈笑之间，尸检报告已经送了过来，秦峰抬头扫了一下墙上的时钟，才意识到饭点差不多到了。他简单翻看了几眼，辞别刘队，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2
穿过一桥后，秦峰找地方把车停好，然后从桥头顺着人行道往江边走。拐到沿江路后，他放慢脚步，走过一排紧挨着的商铺，最终在一间招牌是“醉意酒屋”的店门前停了下来。
酒屋门前的两边摆着一些盆栽，中间一条石板铺成的小路通往暗红色的店门。走进去之后，光线忽然变得昏暗许多，离门较远的位置上有几桌中年男人正喝着酒聊天，一个服务员正在收拾旁边的桌子。秦峰和门边的另一个年轻服务员说明来意，她便来到前台，然后打开侧边的一扇小门。光线瞬时变得明亮起来，进入小门秦峰看见一条狭窄的走廊，走廊不远的尽头又出现了另一扇小门。门铃响后不久，一个男人探出头来。
开门的人正是林源，他还是一副慵懒的样子，见到秦峰，也没有表现得很惊讶。
“里面请吧。”他靠在门边，右手竖起拇指往身后伸了伸说。
秦峰对引路的女孩道了谢，侧身走进去房间。里面的空间比想象中的要大很多，正门对面摆着桌子和书柜，桌子左边是会客厅，旁边立着一个酒柜，右边只有一扇窗户和一张躺椅。
“师兄的日式酒屋生意好像很不错，中午都客满为患。”
“现代人生活压力大，忙里偷闲喝几杯小酒的人就多了。”林源往沙发上随意一靠，“听你这称呼，看来刘队透了很多关于我的事啊。”
“只是在闲聊之中提起你。”秦峰从包中拿出尸检报告递给他，“又要麻烦你了。”
“先填饱肚子吧，我让店里的人给你弄点吃的。”林源随手接过报告。
秦峰点点头，找个位置坐了下来。
“你几分钟内喝了好几口水，我觉得你应该是饿了。”看秦峰有点疑惑，他解释道。
一份简单的牛排和几根烤肠，让秦峰倍感满足，他吃饱后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顺便把窗户打开，让食物的余味消散殆尽。
“这个案件开始变得有趣了。”林源认真地翻看完，然后笑了笑。
“在我看来是变得麻烦了。”秦峰苦笑一声。
“你把它当做一个客观的解谜问题来解决压力会小一点。”
“那首先要解的谜就是死者的身份。检测结果显示：他的dna与全国系统里任何一个人的都不匹配。”
“国民dna录入系统在三年前已经完善，死者当时的信息并没有被录入应该是因为他流浪汉的身份而被遗漏了。尸检报告显示死者在案发前半个月左右已经遇害，那么案发前监控录像里出现的流浪汉应该就是凶手冒充的。凶手行凶前一个月以枫叶的名义联系路绍凌并得到了赴约的信息，然后来到桥底杀害流浪汉并冒充他生活了半个月，等他进入桥底的监控录像被覆盖后，才对真正的目标动手。这个流浪汉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冒充流浪汉的人才是我们要找的。”
“凶手冒充流浪汉生活了这么久，而且活动的范围基本都在桥底，那里肯定会有他掉落的毛发。虽然案发当晚桥底有过纵火的痕迹，大部分的毛发基本销毁了，但目前我们采集的毛发已锁定了几十个人，齐陌就是其中一个。”
“他的毛发会明显比别人的多吗？”
“这个情况报倒没有提到。”秦峰翻看了一下回答道。
“和其他人一样，只要之前去过桥底，留下一点毛发很正常，这个结果无法加重齐陌的嫌疑。”林源说。
“那真是遗憾，一把火不仅烧掉伪装的衣物，也烧掉了大部分残留的毛发，凶手的心思细腻得可怕。”秦峰叹息道。
“一桥底收集的残留里还能检测到其它什么物品吗？”
“被焚烧的基本都是一些纤维和塑料制品，而且使用过汽油。”
“从尸检结果来看，流浪汉是被凶手勒死的，被烧的物品里应该包括凶手带的绳子和装汽油的塑料容器。凶手的部分作案手法已经很清晰了，只要能找到这个叫枫叶的人，案件基本就告破了。”
“根据几天的调查和行凶的监控录像分析，这个案件基本可以确定是仇杀，但这几年与死者接触过的人已经基本被我们排除了作案的可能。嫌疑大的齐陌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他的舍友余贺，目前来似乎没有作为帮凶的时机和动机。”
“离案件越远，才能越接近真相。发送给死者手机短信里提到过他多年前犯的错，或许我们应该去了解一下他的过往。”林源提醒道。
“我也有这样的打算，根据目前的调查，几年前齐陌的口供里，提到过他删除公司数据是因为路绍凌侵犯了他的妻子吕凡音。除此之外，警方案件备案里没有任何与他有关的不良记录。”
“对于这个指控，警方得出的结论是什么？”林源感兴趣地问。
“呃…根据当时的监控录像显示，齐陌的口供里提到的那天，他的妻子吕凡音确实独自进入过路绍凌的办公室，并在20分钟后慌张地离开。由于害怕，她几天后才向齐陌提起这件事。”秦峰回忆道。
“那路绍凌认罪了吗？”林源显得更加好奇。
“没有。根据他的描述，当天吕凡音进入他办公室后主动把自己的衣服弄得很凌乱，威胁路绍凌如果不收回开除齐陌的决定，就衣冠不整地跑出去，并告他。他们双方各执一词，最后由于没有监控拍到施暴的画面，而且事隔几天，已无法通过医学手段从吕凡音身上去寻找被施暴的证据，所以此事便无从调查。之后齐陌便被定罪服刑，他的妻子也因此患上了郁郁症，一年后被发现自杀于家中。”
“就你所了解到的情况，路绍凌有可能侵犯齐陌吗？”
“死者生前花边新闻比较多，在此之前也传出过调戏女员工的事情。如果这样的事发生了，确实不奇怪。”
“那吕靠脱衣服来威胁他似乎没有多大的可行性，以此去诬告他没有什么把握能成功，所以我更偏向于齐陌的说法。如果路犯罪的情况属实，那么齐陌完全具备杀害他的动机，虽然他案发当时确实不在现场附近。”
“嗯，他也许会买凶杀人，”秦峰揣测道，“那现在需要进一步去验证他作案的可能吗？”
“除了齐陌，我觉得应该把所有涉及到路绍凌的事件都应该调查一下，尤其近十年内发生的。”林源思考了一会，“据我所知，全国的案件记录是从五年前才开始使用电子档的，也就是说五年以上的案件里如果涉及到路绍凌，只能去当地警局查纸质的记录。”
“嗯，如果你需要看本市任何纸质的案件记录，局里随时可以帮你调出来，但没有记录在案的可能要多花一些时间才能有结果，有的甚至无从查起。”
“可以先从这条威胁短信入手：我是你多年前犯错的目击者，请于下月11号凌晨1点30分至40分之间独自步行到越井公园正门前马路对面一见，与你商议一笔买卖。务必保密，务必守时，否则我会将一切告诉其父——枫叶。”林源念出第一条短信的原文，“凶手在信息里没有提到威胁路绍凌的具体是什么东西，但他却直接答应去赴约了，这说明他已经知道那个东西足以证明他犯的罪。”
“他们手机短信的交流内容是完整的，而且其它通讯的软件也没有接受到和他被杀有关的图片或者视频。”
“这个证物可能是以其他方式呈现给受害者的，短信末尾出现的枫叶两字，也可能并不是一个名字或者代号，而是凶手给他的暗示。”
“也就是说路多年前犯的错可能与枫叶有关？”
“可以朝这个方向思考，”林源提示道：“看到枫叶两个字，你会想到什么？一个时间？一个地点？还是一个事件？”
“地点倒是有一个。”秦峰思索了片刻，“我记得云溪县有个枫林镇，是本市唯一主打枫景的旅游镇。”
“不排除短信里的枫叶和死者身上发现的枫叶所代指的都是那个地方。”
“但凶手为什么在现场留下枫叶呢？这样不就更容易让人把凶案和枫叶联系起来吗？”秦峰不解地问道。
“这个是目前解释不通的地方，可能这是凶手复仇之后的一个仪式，也可能是挑衅警方。不管怎样，接下来要做的还是去调查一下枫林镇与死者和那几个嫌疑人的关系。”
“一切照你的想法办吧。”秦峰爽快地回应道。
“怎么现在看起来好像是我在办案？”林源感到有些别扭。
“这是刘队的意思，从今天开始这个案件就委托给你解决了，劳务费会安排的。”秦峰说出了来意。
“钱不钱的无所谓，看在对这个案件感兴趣的份上，我接受了吧。”林源考虑了一会，然后笑了笑。
“是看在钱的份上或者刘队的面子上不好推辞吧？”秦峰把自己带的材料核对了一遍，“案件了结之前，有什么能协助你的尽管吱声。”
“随你怎么猜测了，今天就先这样吧。”林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接过材料，“这些够我看一天了。”
“请多指教了，师兄。”秦峰和他告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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