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小鸟
“所以你就答应当悟的宠物？”夏油杰的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
“对啊。”即使知道电话那端的夏油杰看不到，我还是点了点头。
电话那端有一阵没有了声音。
“······杰？”我试探性地问。
这是怎么了？
“百穗，你是人，不是谁的宠物。这样做是不对的。”夏油杰的声音有些低，显示出他此刻的不愉悦。
“嗯？所以呢？杰的意思是？”我发出意义不明的疑问声。
我是觉得开心才来和杰分享的，没想到会被杰拿正论说教。
世界上哪有什么事一定是对的？判断对错的标准又是什么？
“和悟结束这样的关系吧，你可是人类。”夏油杰温和地规劝我。
我有些烦躁地皱起眉头。
人类又怎样，人类难道就比动物高贵吗？
说到底不都是一样的东西吗？
为什么会有优越感？
从刚认识时就知道杰认可这种东西，可真的应用到自己身上还是非常地令人火大。
“我拒绝。我觉得这样很好。”我有点强硬地说道。
“这样很好？百穗，当别人的宠物就意味着放弃了自己的尊严，放弃了自己独立的人格。”
“所以呢？我对尊严啊，人格啊，那些东西没那么在意。那些对我，对白川来说又有什么用呢？”既不能保命，又不能当饭吃。
“是很重要的东西，对你来说更是重要的东西。你现在这么做，难道要一辈子这么活着吗？你真的以为悟和你说的所有的话都是真的吗？如果有一天，悟也抛弃了你，你又要怎么办？”
······
“我不知道······但是现在我很开心啊，我不想改变这样的现状。”双方僵持不下，我无奈地咬咬嘴唇。
明明是把杰当成朋友才分享的。昨天晚上的事也没有怪杰，因为没有谁一定要绕着我转，杰是自由的。
可是我还是想要羁绊。
悟愿意与我产生羁绊，愿意为我失去一部分的自由，愿意把自己的心分出一点给我。
我很开心。
我也可以为悟付出我能付出的东西，把自己的心的一部分分给悟。
不想失去这种羁绊。
而且，杰明显在说风凉话嘛。尊严，人格，对一个自身难保的人来说什么都不是啊。
这样想着，我真的有点生气了。
“对不起。”我低声道歉，然后没等杰再说什么就自顾自挂掉了电话。
身前的建筑发出一声巨响，随即走出一个人影。悟飞快地结束又一个任务，有点嫌弃地挥挥空气中的尘土，走到我身边。
“怎么了？”悟揉揉我的苦瓜脸。
“悟······我刚刚和杰聊天了。”我张开双臂，被悟一把托着大腿抱起来，我顺势搂住他的脖子，凑过去使劲蹭蹭，闻到属于五条家衣服的那种很淡的香气，立马感觉心情好了很多。
“又和他打电话？把昨晚的事和他说了？”
“嗯。杰说，我这样做不对。”
“又是正论啊～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啊。”悟抱着我往外走。
“我也觉得挺好的。”我点点头。
“那就是他嫉妒了。”悟肯定地说，语气里带着愉悦的得意。“想不想吃草莓派？”
“是悟想吃了吗？”
“诶～”悟被我戳穿，有些不满。
我只好笑着，亲昵地用自己的鼻尖去蹭他的鼻尖：“我也想吃了。”
草莓派的分量很足，我吃的很慢，吃着吃着就走神了。
“喂！”五条悟用指尖敲敲桌子，我才回过神来。
我把嘴里的草莓派咽下去。
“悟，你会骗我吗？”我有些突兀地问。
“骗你？杰说的？”
“嗯。”我把草莓派放下，等着他的答案。
悟继续一块一块地将甜点分割，然后吃进嘴里。
不回答。
不回答就是骗子。
悟终于吃完了手里的甜点，避重就轻地说：“以前没有。”
那就是以后可能会有。
但是，这就说明悟以前说的话都是值得相信的。
我舒出一口气：“谢谢你。”
悟的目光沉了沉。“小川，骗子不止我一个。”
“我知道啊。”
杰和我聊了那么多天，他说的话又有几句是真的？
但我并不那么在意话语的真假。
因为我在很多时候也骗了他们。当然，我本来也不记得什么，骗他们的不过是些小事。比如杰问：今天有好好吃饭吗？我会说：嗯，我有好好吃饭哦。
其实并没有好好吃饭，因为五条家的饭菜虽然好吃，却并没有那么合胃口。
嘛，好好吃饭只存在于被悟监督的情况下呢。
我想通了，就继续吃草莓派。
“悟今天很忙吗？”
“怎么了？”
“我想找杰。”
“诶？为什么？”
我有些愧疚地挠挠头。“我直接把他的电话挂掉了。”
现在想想似乎是做了很失礼的事。
“是嘛，那我们现在就去吧。”悟直接改变了方向。
“诶？没有事情要做吗？”
“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好吧。”
“你想好要说什么了？”
“嗯。”我点点头。
五条悟突然像想到什么一样低声笑了，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对不起～杰～今天我不该挂你的电话～”他突然笑着说。“是这样没错吧？连挂个电话也要道歉的家伙。”
我愣了一会才发现他在模仿我。
而且说的还真是我想说的词。
我的脸一下子爆红，伸手去捶他，第一下没捶到又去捶第二下。
“我才不是这样！！”
“分明就是这样。”他第二下没有躲，乖乖被我捶在肩膀上，可是他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痛的样子。我还是不解气，打算捶第三下。
“别闹，再闹我就把你扔到地上去。”五条悟装模作样地撒了一下手。
我一下子乖乖抓紧他的衣服，气鼓鼓地贴近他，自己鼓着腮生气。
因为是悟的猫所以只能被悟欺负啊。
“杰！”悟隔着老远冲他挥手。
我从悟身上下来，改成抓着衣服跟在身后，磨磨蹭蹭跟过去。
怎么说，除了最开始见过一面就一直是电话联系，现在再次看到夏油杰就好像网友面基一样，让人感到十分的······十分的羞耻？
这样看看今天穿的白裙子似乎也不对，今天戴的发卡也不对，哪里都不对。
真的到眼前的时候我已经僵硬了，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啊······早知道就不来了！
“好久不见了呢。”夏油杰走过来拍拍我的头。
“呵呵······呵呵······确实是。”我笑的有些勉强。
“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嗯，我也······啊！”我刚要说话，五条悟一下子压住我了，好像一座人肉做的山一样。
“悟！！好重······”我拼命地推了好久，他才笑着从我身上起来，我早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我抱你的时候你也很重。”五条悟笑的很欠揍。
怎么这样！
夏油杰挑挑眉，无奈地叹口气。“进来玩吧。”
这次没有戴任何的伪装道具，可是大家看到我，也只是多看两眼，有的还冲我笑笑。
一派祥和的样子。
“盘星教被杰制服了吗？”我天真地问道。
“怎么能算制服了呢？说到底只是用了些手段获得控制权而已。”杰笑得轻松。
用了些手段？
什么手段？
我不愿多想。
“怎么突然过来了？”
五条悟抢答：“这家伙想要和你道歉，什么······”怕悟再模仿一遍，我跳起来捂他的嘴，皮笑肉不笑地说：“不麻烦悟了，我自己说就好。”
“行啊，反正都是一样的话。”五条悟一副“我看你能说出什么”的样子。
“杰，我今天不应该挂你电话。”我说到这，悟果不其然地嗤了一声。
我假装没听到，继续说：“但是啊，我觉得我们应该把这件事说清楚。”
“说清楚？怎么说清楚？你不是拒绝了吗？”夏油杰挑挑眉。
“对。但是，我总觉得我们应该再说些什么。如果就这样过去的话，或许我们之间的电话就永远也不会接通了。”
“怎么会。是我不好，以后不管你什么时候打电话我都会接的。”夏油杰顿顿。“而且我觉得我不应该和你谈，而是和悟。”
夏油杰温和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尖锐起来。
气氛变得剑拔弩张了。
我打了个冷战。
悟用同样尖锐的目光会过去，与他对峙。
“小川，盘星教治下都是安全的，只要别走出院子大门就行。”他摸摸我的头，颇有哄小孩的样子。
我了然地点点头：“那我出去玩了。”
“饿了就去一楼找那个黄头发的姐姐。”夏油杰笑着补充。
“好。”我走出去，把门关好，门还没关紧就听到夏油杰的声音：“悟，我们可得‘好好’聊聊。”
嘶——不会打起来吧？
我摇摇头，快步走下台阶。
记得这里有一片小花园。
确实是一片小花园，只是现在已经到了初秋，没什么花开，草地也开始不那么浓绿浓绿的了。
嗯，这片草地是有人打理的草地，没有虫子。
我满意地躺倒在地上。
回去再洗澡好了。
昨天晚上太激动了导致我都没怎么睡好，草地很舒服，我有点想睡觉，于是闭上了沉重的眼皮。
可是，这是在外面，有危险怎么办？
我又睁开眼睛。
悟说过是安全的，应该没问题吧。
我闭上眼睛。
不行，万一有人经过，以为我死了怎么办？
我又睁开眼睛。
看看天吧。
······
不行要睡着了。
我迷迷糊糊地从草地上爬起来，走到柳树边，折下一小段柳枝开始编花环，没有花的花环编完就被我顶在了头上。
清醒了。
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呢。
要不等悟来找我吧。
等悟喊着我的名字找我，我再走出来。
嘻嘻。
想到这，我忍不住笑了。
反正都是小猫了，捉迷藏什么的也很正常吧。
我继续往深处走。
“啾啾，啾啾······”
一阵微弱而时断时续的声音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是小鸟？
我放慢脚步。
声音消失了，好像是我的错觉。
我停下来，过了一会声音又出现了。
没听错。
我留意脚下，慢慢向前走。
先是看到了几滴血，我暗暗一惊。
然后看到一只在地上挣扎的可怜小鸟，小鸟的翅膀受了伤，羽毛被血染红一片，却还在地上奋力地挣扎。
一下，又一下。
每一次都拼尽全力地飞上天空，可是每一次又掉落下来。
有好几次，我几乎以为它会成功。
可它终究还是没有。
我看着它一次又一次可怜的，悲凄的努力，直到它最后耗尽所有力气，再也飞不起来了。
什么啊，没有一点生活经验吗。
这种一看就知道不会成功的努力，为什么还要做啊。
我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小心地两只手将它捧起来。
就如同我所想的一样，它没有挣扎。
我捧着它往回走。
踩在草地上。
然后跑起来。
——我得找人救它！
“你不要和我（老子）扯什么正论，有本事你就劝她跟着你啊？看她会不会答应。你真以为她傻？”是悟的声音。
“悟，你说不过我就开始急了吗？她跟着你，依赖你，不过是因为你先抢占先机而已，不怕我把这几天你在干的事都告诉她吗？”是杰的声音。
我急匆匆地打开门，端坐在椅子上的两人映入我的眼帘。
我愣了一下，气喘吁吁地看着他们。
他们悠闲地坐着，似乎还喝着茶，仿佛刚刚的争吵真的是我幻听了。
“咦？”我有些疑惑。
在我的想象中此刻他们应该正在打起来的边缘啊，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百穗？”夏油杰笑的春风和煦，暖意满满，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你这又是捡了个什么回来？”五条悟也一脸风平浪静的样子。
嘶······难道真的是我的错觉。
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杰，这里有兽医吗？”
“兽医······这里倒是有普通的医生。”夏油杰有些为难。
“它受伤了。”我凑过去，给他们看我手上捧着的圆滚滚的小鸟。
五条悟用手捏着它受伤的翅膀尖轻轻一抬。“这翅膀······就算治好了也飞不起来了吧？”
“啊？”我有些沮丧。
“但是有硝子在嘛，会把它治好的。”五条悟的音调又欢快起来。
“那我们就快点去找硝子！！”我示意他。
“好啊。我们要去找硝子了，没空陪你闲聊。”五条悟冲夏油杰得意的挑挑眉。
夏油杰不痛不痒地笑笑。
“正好我也有些事情，我和你们一起回一趟高专。”
“嘁。”五条悟垮起脸来。
两分钟后我们离开盘星教，夏油杰已经把袈裟脱掉穿上了校服，还把散着的头发都扎了起来，看起来青春了许多。
校服上衣款式和悟相同，裤子却是很宽松的类型。
高专的校服好像不是很固定，之前还在高专住的两天偶然碰到过的七海和灰原，还有别的受伤到硝子那里治疗的学生，款式都不太一样。
唯一一样的是扣子。
暗金色的，螺旋纹的扣子。
小鸟交给了夏油杰，我窝在五条悟怀里，伸手抓住他的衣服扣子。
“干嘛干嘛？想解我衣服啊？非礼吗？”五条悟笑着说。
“这是校徽吗？”可是上面也没字啊。
“这是咒术师的象征。”旁边的夏油杰一本正经地接话。
“怎么可能。”悟嗤笑一声。“也有很多术师不戴这个。但是戴这个的一定是咒术师这是没错的。”
“好吧。”我点点头。
“校服是什么样子的都可以？”
“初始状态其实是有的，但是可以改嘛，于是就有了许许多多奇怪的样子，什么有袖的，无袖的，长的，短的，比如杰这种，就很非主流吧？”五条悟笑着背刺夏油杰。
“悟，说话当心当心一些，小心我的咒灵一个不高兴，不愿意背你了。”
是的，我们现在是乘咒灵前进，可是我带着净，看不见咒灵，真的觉得我们是在飞——飞在好高好高的天空中。
大概小鸟也觉得它在飞。因为我看到它在夏油杰的手里，一直睁着眼睛，一直啾啾地叫着。
“悟的校服没有改过？”
“我觉得太麻烦了就没改，不过我改过别人的。”五条悟推推墨镜。
“是改过我的。”夏油杰第二次被背刺，已经笑的嘴角抽搐，青筋暴起。
“咦～”我有些好奇。
“啊，那次你正好溜走了，没看到杰的那副滑稽样子，我和硝子可都留了照片哦。”说着，五条悟开始慢悠悠地翻手机。
打开手机——解锁——打开相册——翻翻翻······
下一秒，失重感传来。
咒灵被夏油杰收回去了。
“啊！！！！”我吓得尖叫，急速下坠了一瞬间就被五条悟抱住，悬浮在空中。
杰，看起来这么温柔的一个人，怎么这么坏？
“嘁，杰不想让你看，我偏要让你看。”五条悟一只手搂着我的腰防止我掉下去，一只手继续翻找。
“啊！找到了。”
悟递给我看。
我凑过去看了一眼。
“噗嗤。”我看着那张逆天的图愣了一会，然后一下笑出声。
我只能说，杰的大腿真好看诶。
“硝子！！你治好它了吗？”我凑过去问。
硝子一只手给它治疗，另一只手随意地夹着根烟，现在被她一下子摁灭。
“快了。”
她还有功夫和我聊天：“百穗，你今天真好看。”眼光却直往我头上瞟。
我这才想起那个柳树环，脸一下子红了，飞快地把柳树环取下来，可又不知道该放到哪里去。
接着我便感觉到身边两位男同学的不对劲。
有生人在。
一个很壮实，比悟和杰还要壮实的黑发男人，旁边坐着一个受伤的小女孩，男人一抬头，我被他猎豹般的深绿色目光一惊，看到了他嘴角上一道竖着的疤痕。
小女孩还受着伤，哭的很伤心：“对不起，父亲，是我把惠弄丢了······”
惠又是谁？弄丢了？
我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
危险。和初见悟的时候一样的感觉。
强者的味道。
“悟，他······”
“不用怕，一个小白脸罢了。”五条悟不高兴地抿着嘴。
“你来干什么？”夏油杰皱着眉，很不爽地问。
“小孩受伤了。”男人懒散地回答了一句，就不再理他，反而转向我：“你没事了？”
？
为什么突然cue我？
我缩到悟的身后，抓住悟的衣角，警惕地看着他。
我们之间的目光静止了三秒钟。
“啊，傻了啊。傻了就赚不到钱了。”男人了然地点点头，收回目光，没再说话，而是盯着硝子的手。
眼里分明写的是：不过是只鸟，你能不能快点？
谁傻了啊？这人是谁？就算和悟说的一样是个小白脸，怎么会有这么横的小白脸？
我有点生气。
察觉到男人不善的目光，夏油杰下意识向硝子位置移了两步，警惕地盯着他。
硝子也没有反击能力，他是怕硝子出事。
硝子倒是不慌不忙地把小鸟完全治好了才去给那个小女孩治疗。
小鸟还愣在原地呢。
柳树环怎么办？
我看向那个哭泣的小女孩。
直觉告诉我这是个好孩子。
我深呼吸一口，尽量无视掉那个男人极具威压的眼神，走过去，把柳树环送给小女孩。
“送给你。你······不要哭了。”我尽量让自己笑着，可是看到别人哭，特别是天真可爱的孩子，我感到自己的心也一痛一痛的。
小女孩接过了柳树环，真的停止了哭泣，一双温和的，充满泪光的眼睛困惑而哀伤地看着我，好像一只出世未久的小羊羔。
男人有些意外地看了我一眼。
小鸟已经飞起来了，在屋子里打转。
我走过去打开窗，看着它从窗口飞走，什么都没留下。
真好。
能救一个小生命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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