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护工
今年的春季比任何一年都要清冷且漫长，五月的天依旧寒气不减，盛夏的风都躲在厚厚的白灰云层里，始终没有放下温暖的云絮。
太平中路老街一号道。
“胡姐理发店招工了，待遇优良，一切从优，工资面议······”
喇叭的叫喊声盖过了狭窄通道两旁的小贩声,一下子就传到了顾期的耳朵里。
嗯，是金钱的诱惑。
少年一身蓝白与昏暗的电线东一团西一撮像个电网似的古旧老巷格格不入，脚上穿着磨得有点微微黄的小白鞋，本来是立翻领的蓝白间色校服外套却被他故意穿成了立领，拉链直直拉到顶端，生怕风吹似的。
顾期双手拿下戴着的褐色球帽三步并两步的走到了胡姐理发店门口。
“你还在为头发忧愁吗？不知道弄啥发型，来来来，胡姐用高超技术给您答案······”
顾期抬眼瞥了瞥玻璃上贴得泛黄的图纸造型，停下了，然后毫不留情的说了句：“啧，真水。”
刚准备推门而入，手机就开始震动了。
老八：“下午胡斌叫我们去何街广场打篮球，你人来吗？”
······
gq：“不来，老八帮我推一下。”
老八:“老哥，您老已经连着翘他的邀请两次了，上次他还cue你来着，说什么你咋还不来，是不是不当他是朋友，还说下次还不来就再也不跟你玩了，啥啥之类的。”
gq：“······”
gq：“那就别玩了。”
老八：“别啊!”
老八:“是不是有啥地下活动不叫我，是不是哥们？”
就在顾期思考着该说什么的时候，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胡姐理发店，您最明智的选择！”
顾期听着这句话好像脑袋里面已经有了他勤勤恳恳工作的画面，画风不对，这绝对不是他所想的兼职。
只见他垂眸，磨磨蹭蹭的不肯说，又突然来个斩金截铁的语音回答：“不想去，有大事。”随后又打字，gq：“我、打、工。”
唐钧赶紧接住迎来的冷意，这下遭了……老八：“早点回去，依您的性子噢，一看就没吃饭。待会儿干啥工作跟我说一声。”随后发了个表情包，“工资五五分”。
gq：“······”
只见顾期扬起的嘴角沉了沉，随即说。
gq：“从你家小区下楼出门左转大约一百多步经过一个槐树下的复古凉亭，然后继续往前到南门，高薪工资在等你，顺便可以帮帮忙做好事。”
这边唐钧正准备安心上分心中却被这句话给魔怔住，他家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啥高薪？
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胃里一阵酸味涌起，我tm的居然是厕所，真特么是真哥么！咋不自来干，啥事都省了饭也能吃好了！
“你看理发怎么样，我顾期好歹马上就是设计生一枚，总会点头发造型啥的”，正心里骂着顾期好样的，手机一震，期哥这滑头还敢来消息。
老八：“······”
老八：“您老还是算了吧，搞点来钱快实际点的东西霍霍。”一想到顾期以前上美术课的时候，交给老吴的作业被全班堪称杀马特的头像绘画，他就为广大消费者感到发途坎坷。
啧，算了。
谁在校园论坛里说老街好找工作，和刚刚那理发店一样水漫金山。
他遥望着这破旧不堪被人遗忘了，电线绞成一团，老树也未见修剪，些许树的枝丫已经快贴近地面了，高大茂密的发黄发绿的叶从底下往上看已经跟云层相融，两边道上的树已经长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商贩的叫喊声，车轮滚滚声，喇叭声，各商铺的音乐广告交织在一起，杂乱无章。
都为了生存，耗尽心血。
老街只是被时代更替，承载过得烟火，早就响彻云霄了。
顾期重新戴好棒球帽，麻溜溜的从口袋里面拿了根烟，边点边远离了这暗沉沉的老街。
“hopeforthebestand······”字正腔圆的语音播报提示音徐徐而来像极了每天晚上提前节晚自习六点准时的英语听力，顾期从校裤袋里边儿拿出了手机，来电显示【姨妈】。
他停住了，拖延着时间，仿佛接了什么烫手山芋一样，眼神也变得涣散无光，到最后几秒才接了电话，长待音似乎成为了一种习惯。
“喂，小期，最近怎么样？听唐钧说你在打工，找着工作没，我一同事医院里边儿缺护工，男女不限，不知道你意下如何？”仇芳语气平缓，小心又温柔。
一连串的话语也没有起上什么波澜，只听他淡淡回来了一个字，“嗯。”
“小期生活费还够不，什么时候和小钧一起转校去你姨父那边，桃技不是你们的最终归宿，你”
“嘟嘟……”
“怎么样，小期讲了啥？”何勇期待地望着仇芳，仇芳抬手抚了抚额头，“他挂了，没事，随他吧！”，何勇还想问些什么却被仇芳厉声呵住，“愣着干嘛，滚去做饭，老娘饿老半天了，没点眼力见。”
何勇倏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一声不吭啥也不敢说，骂骂咧咧地走进厨房，兀自抄起刀，一介知识分子，堂堂一中校长居然沦落到给老婆做饭，无颜面对广大校生，何以树立校长威严？
“发什么愣呢？是鸡毛掸子不够响亮，还是搓衣板不够服帖？”仇芳冷冷的话语穿过隔门，无形给了何勇一剑，“老婆莫急，马上，马上，哈哈”。
这边仇芳却不是真的生气，左手撑着头，一头乌黑卷发坠在腰间，微微有点大波浪的势头，整个人放松的躺在沙发上，右手上的遥控器不停地换台，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倘若没有那件事小期现在应该开开心心了吧！
顾期出了老街打了个的士，向着小姑发来的地址而去。
到头来，还是要麻烦姨妈，顾期你还是一样没用。
他低着的头，低得更低了。
县人民医院二层护工休息处向来是讨论八卦之处，靠门边，戴耳机听歌的小护士转头便通过门上的透明玻璃看见了迎着面儿走来，身着蓝白校服，头戴褐色棒球帽，挡住额头，只留下立体精致脸部轮廓的顾期。
“姐妹们，来了个白白净净，居高巨帅的男高中生！”
“看见脸了吗？”
“没有，但是帅哥不只是看脸就可以很帅啦。”
“二楼没有就诊医生，只有一台台冷冰冰的检测机器，走错了吧！”
“干啥的，不会是来应试护工的吧？”不知道是哪个护士说的，休息室顿时呼声一片，一个个护士大抵是平时话说的少，今天却不断吃瓜，话说不断，几个年轻的女护士甚至对着镜子整理起着装来。
周围实在是太安静了，消毒水的酸味弥漫着整栋楼，他压了压帽子，抿嘴快速走向招工处。
很快就轮到了他，“从哪来的？多大了？会照顾人不？”护士长打量着他，身高186，不错，身形也正。
护士长正想说些什么，此时来了电话，“嗯，行，好，我一定办好。”
“叫顾期是吧，每天上满六小时，每天一百，跟我来吧。”
等到电话挂了，他紧握着拳头指甲就快要嵌进肉里的右手才缓缓从背后放了下来。
未曾有人看到他的动作，末了，他听话的跟了上去。
“医院医室多病人也多，有微信吧，加一下，有什么不明了的地方就发信息给我。”说话间二人已经乘电梯上了三楼。
“至仁楼平时比较安静，是住院部皮肤科中药取药窗口还有一些科室，你都不需要管，只要知道缴费部，紧急通知部还有住院部在哪里就行了。”
三楼比二楼更沉重，人们脸上挂着若隐若现的愁容，毕竟三楼是重症科住院部，一路走到头也没见几个人脸上带笑医院专属“香水味”却是越来越浓。
护士长的步伐越来越快，顾期也没敢东张西望，加快了脚步。
“周姐好。”迎面走来了两个女护士，护士疑惑的盯着他，明目张胆的视线让顾期觉得全身上下都快被盯成了麻花。
“三楼301到310是你的监护区，上级觉得你年龄还小将你调配到305到310，311是你的护工休息室，没意见的话就定下了”。
顾期没什么大反应只是低着眉眼一直在应和。
“里面有一些生活设施以及日常工作用具，可以午休，不懂就问，有紧急情况记得按每个病房设置的铃。”护士长边说边从旁边柜台中拿出了一打单子交给了他——《重症科护工须知》。
等周姐离开房间，他就开始翻阅起来。
仔仔细细一看，自己撞枪口上了，现在不就是工作时间吗！
顾期麻利的换上护工服，开始查房。
“305”
······
“307”
顾期很快便熟悉了他的工作:照顾病人、满足病人需求等。
他把文件夹在臂弯里，准备进入310室。
“吱呀”一声门开了。
“王医生？”
房间的气流都像是停止了一样。
顾期突然连呼吸都不敢。
余秋定了定神，目光灼热，顾期都感觉自己真的出现了灼烧感。
“你是新来的护工吧，我叫余秋，周姐跟我说你叫顾期，那么下一段时间麻烦你照顾了。”还未看清楚病房里住的是什么人便听见一少年温柔平淡的声音透过空间传入到他的耳尖上。
寻着声音看去，米白色的病床上靠着的人手持一本淡青皮书，弯着眉眼，嘴角扬起淡淡的弧度。
顾期一愣，抬了头，竟然忘了移开视线。眼前的人太白了，不是冷白而又似乎更白，这种病态白稍稍一碰就好似要红一般，不光皮肤就连毛发都是白净的，少年的一切恰似白雪亮人心神。
“嗯，我叫顾期，一顾倾人城的顾，秋以为期的期。”顾期低头，悄无声息的别开眼，手也在衣袖里边撰紧。
这般明亮的人也会得重病？
余秋也拎过头，低着眉眼，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谁也没发声，谁也没动。
时间似乎在这一瞬间定格，窗外的木槿树早已全身翠绿，阳光透过纱窗映在两少年身上，一阵暖风吹过，吹起了发丝，有人在心底哭泣，浅浅的泪却不争气的划过面颊。
压抑、无助，充斥在病房内，顾期胸中鼓起一股无名情绪。
不知道为何，顾期就是觉得自己很难受。
这时，有人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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