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秋
手机弹出消息他就打开看，过了三分钟，终于看到微信图标上显示红色的数字3。
他的手机比较麻烦，每个应用他都设锁了需要输入密码才行，他点开微信输入密码在最后一位数的时候一不小心他还点错了，把6点成了9。
顾期皱着眉眼‘啧’了一声，叹了口气，终于输对了，打开的一瞬间他突然不知道应该回些什么毕竟才认识，而且发生了昨天的事他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秋]：“顾期你还没睡吗？”
[秋]：“你在医院？”
[秋]：“我，我有点饿了。”
顾期看了看对话框，没有打字发了一段语音过去：“我在医院里面，就在我待的那个房间，因为今天忙了一天有点饿了所以打算点个外卖，我不知道你睡了没有，周护士说你不怎么吃东西所以我试着问一下你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就多点一些，到时候我们一起吃。”
顾期的声音就跟他的长相一样，清清凉凉的却带有一丝温润，就像是寒夜里的暖风拂过耳旁。
余秋思索了一会，实在想不出吃什么，然后就没回。
余秋看着眼前的动漫头像，反复听着那人的声音。
顾期的语音就一直回荡房间里面，忽高忽低起起伏伏，仿佛话语里面似乎少了清冷而是多了蕴涵的温柔。
余秋起身下了病床，打开了床头的小夜灯。原本漆黑的房间瞬间明亮了一些，余秋是喜欢风的，也喜欢新鲜空气的味道，他不喜欢死气沉沉的房间，可是护士们总是把窗户闭得死死的，他知道这是为了他的身体。
窗帘被‘嘶’的一声拉开了，淡淡的月光照进原本就不怎么亮的房间，白白的光混着黄黄的灯光，一白一黄，一暗一明。
余秋环顾了四周，这是他呆了将近半年的房间，这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对于一些人而言晃晃就过了，而对于身患重病的他而言简直日夜煎熬。
这半年浑浑噩噩，他都没有跨出这医院半步，重见天日的感觉真的太怀恋了，每每渴望自由的时候他就望望天看看云，开开窗，似乎这样他就不再是笼中鸟，而是翱翔的鹰。
余秋打开了窗户，窗户因为老旧发出‘吱’的声音，外面也是很安静，对面的综合大楼已经只有三楼四楼还亮着。
余秋看着对面的大楼忽然想起了他是如何检查出来有这个病的。
半年前的一个晚上，他这教室上晚自习，一中的老师晚上基本上都是坐着搞自己的事情，老师布置任务后学生完成任务之后就可以提前去寝室整理内务。
他记得他在刷着物理老师布置的十套综合卷，写着写着他就感觉大脑开始出现眩晕，人也开始不清醒，甚至眼前的题目变得模糊，身体也开始出汗，他发觉汗水已经滴了一滴在试卷上，他就试图用手擦掉，突然人一沉，视线一暗，再睁眼他就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耳边传来妈妈邹墨的抽泣声，眼前迷迷糊糊的似乎是爸爸余文博再跟医生交谈，他听得不是特别真切，只模模糊糊听到再说骨髓移植，骨髓穿刺，白血病这三个字眼。
他一直积极配合治疗，因为他不想让爸爸妈妈他们失望，培养他成人已经不容易了现在还要为他治病，他很难过也很无能为力。
余秋就一直站在窗前感受黑夜的风透过他薄薄的病号服，他木讷的想可能是余秋这个名字不怎么吉利，余秋，余秋，他是不是也就只剩下这一个秋天的生命之期呢？
他都知道的，在医院的每分每秒都是他偷来的，他向上帝借了迟早有一天要还回去。
他很清楚，他也不再渴求什么，也没有私欲。
多活一天就赚一天，活到就是赚到。
“吱吖”一声病房被打开了，只见顾期一手提着一大袋外卖，一手袋子里面装着热腾腾的粥，他甚至腾出了手指，他用左手其余的手指打开了房门。
顾期一进门就发现余秋站在大敞开的窗户前面一动不动，他下一意识就以为余秋想不开要跳楼。
他急忙把东西放下也顾不上到底放好了没，一股脑的从背后抱住了余秋，形成公主抱，把人往病床上放，还下意识给余秋盖好被子然后急急忙忙关上窗户，拉好窗帘，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把余秋都整懵了。
顾期拿了把椅子坐在余秋旁边，他没有抬头看余秋而是将头埋下，双手环头，将头倚靠在余秋的床边，似乎在思考。
顾期小口小口的呼吸，眼看着就像是还没有从刚刚的动作里面缓解过来。
房间里面一时间变得暗了，月光消失独留小夜灯坚守阵地。
他们就像是在玩着置气戏码，都不说话保持沉默。
余秋的眼神从空洞，迷茫，再到震惊短短几分钟之内，他就对眼前的人产生了情绪波动。
余秋盯着眼前的人，他的后颈很细，皮肤很白，透着光余秋甚至注意到他头上有个发旋是顺时针走势的。
余秋的胸脯慢慢起伏不定，浑浊的眼神突然变得清醒，慢慢充满光亮，脸上的肌肉也动了动，牵拉起了小小的嘴角弧度。
他深深的呼了口气，缓慢的移动着身躯，小心翼翼的凑到顾期的耳尖，浅浅闭合着嘴唇，发出清晰温润的声音：“顾期，我饿了，你怎么才来啊？”
这声音不轻不浅软软糯糯的，顾期一听，被刺激得直起腰来，他思忖着，余秋站在那里我还以为他要跳楼，现在居然只说了句我怎么才来，他皱着眉头，心里面委实觉得憋屈，整个人楞在了原地，显得十分苦闷。
看着眼前被饥饿感□□得软塌塌的余秋，他心一软，搀扶着余秋下了床。
余秋呆呆的看着刚刚被顾期乱放一通的外卖，嘴角倏地往上扬。
顾期急忙走上前去将外卖摆放好，还特意的把那一碗热粥放在了余秋身前。
顾期见余秋不动便从旁边拿了把椅子，放在余秋身后，他双手抚上余秋的肩把人往下一压道：“既然饿了，赶快尝尝吧。”
余秋拿起汤勺正准备喝粥，顾期却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
“你怎么不吃，你不是也饿了吗？”余秋背对着顾期看不见他的情绪。
“我还买了两份盒饭，炒了三个菜。”顾期边说边坐在余秋对面，将盒饭打开。
“肉沫茄子豆角、肉丝胡萝卜、爆炒莴笋，你喜欢吃吗？有没有禁口的菜？”菜香弥留在二人之间带着黑夜的味道。
“都挺好的，都还好。”余秋看着满碗都是肉的皮蛋瘦肉粥完全没有一点点皮蛋，仿佛袋子上面的单搞错了一样。
“皮蛋瘦肉粥没有皮蛋还叫皮蛋瘦肉粥嘛？”余秋笑着打趣道。
顾期正夹着一块瘦肥相间的肉，听着这话筷子上面的肉一抖掉在了外卖盒边。
顾期盯着余秋面前的粥无奈道：“我怕你不喜欢吃皮蛋，一般人都接受不了皮蛋瘦肉粥的味道，那边就剩下皮蛋瘦肉了我就买了，我不知道你喜欢喝下次我请你吃正宗的，怎么样？”
余秋看着顾期一本正经的样子，他只觉得这一米八多的男生着实有点可爱，自己并没有说喜欢喝皮蛋瘦肉粥只是觉得皮蛋瘦肉粥没有皮蛋缺失精髓而已。
“好，下次你带我去吃正宗的皮蛋瘦肉粥。”
“话说，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觉，刚刚你那副模样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我想不开，要跳楼。”
“放心吧，我很惜命的，我不怕死我怕疼，我可不想死得太疼了。”说着说着余秋就停下了喝粥的动作。
“你说人死了是什么感觉，会疼吗？”余秋将头埋下，说话的声音微微发颤。
人死了，会疼，心死了就不会疼了。
顾期放下碗筷，抬头看了一眼余秋，扯了一下嘴角，他想着，活着也很难，很疼，很痛苦。
沉默了一会儿，只听见默默走路的声音，走的很慢，两三步的路就像走在另一个世纪。
顾期慢慢靠近余秋，两人就面对着，余秋埋头坐着，顾期俯身弯腰凝视。
余秋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他想抬头。
顾期抱住了他，用他最富有温度的一双手，他把余秋埋进胸膛，将头轻轻地抵在余秋的头上，隐忍着开了口，闭了眼睛，苦笑道：“记不清了，会有曙光的……会有的。”
黑夜把人重重包裹，所有的景物都被罩住，静谧的气息洋溢。
你别怕，我在。
顾期很想问，“所以呢，你是为什么还不入睡？”可他终究没有任何立场说着像是询问的话。
余秋想开口说话，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缓了一会，才鼓起勇气开口。
“余秋，余秋，呵呵，顾期你说我这个名字怎么样？”
“你忘记了吗？你已经问过我一次了。”
他们两人没有分开，保持姿势。
顾期蹲下身，双手扶住余秋的面颊，与他对视。
“很好听，诗意盎然，风情难却。”
顾期的声音就如同秋天刚来时的寒气，湿漉漉的从地底冉冉上升，潜入发肤，深入骨髓。
原本好好的饭局变成了互诉衷肠，这天也不知道怎么过去，只知道第二天他们两个人之间莫名奇妙的熟悉，依赖。
……
一清早顾期就按照昨天周护士说的话给他应该照顾的病人买了早餐，还提前一个小时排队买到了王记餐点的皮蛋瘦肉粥给余秋送了去，他现在已经向学校申请挂名，基本上都是在医院和出租屋里呆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学校作业他就在医院完成，太简单了的作业他都懒得动笔，交给唐钧代交后还会被各科老师反馈不认真学习态度不端正，他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他现在唯一在乎的是钱，养活自己和自己的车他需要钱。
他没有大理想，能赚钱就行。
他打了两份工，还有一份是刚刚买粥的时候找的，很巧，王记餐点招工。
而且他就是有一种想法，他得让他的命吃最正宗的皮蛋瘦肉粥。
他老是对余秋有一种别样的感觉，他想不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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