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如梦似幻，亦真亦假
燕飞放火烧了云鼎寺的七座山，整个无日峰都被熏得乌烟瘴气。或许因为城主一下全死绝了，所有人都忙着争权夺利，反而没人去管这熊熊燃烧的山火。
天马很娇气，这样大的烟雾怎么也不肯上天了，于是苏白等人只能选择坐船，船家说顺河而下，半天就能出无日峰。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至少只需要耽误半天。
无日峰的市井依然像戚无义他们来时那般热闹，虽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平头百姓却半点不在意，或者说他们在不在意都于事无补，也只能埋头当着碌碌的蚂蚁，自己操心自己的事。
戚无义他们处理了一些后续，登上船时已经傍晚了，月亮初现，弯钩似的挂在天边，隐隐约约朦朦胧胧。入了夜，大街上逐渐安静下来，河上却更加热闹，无数小舟在其中行驶，船头都挑着灯笼，映在水面上波光粼粼、色彩斑斓，比满天的繁星还要热闹几分。最引人注目的是庞大的花船，上面挂满了精巧的花灯，把一应奢华装扮照得清清楚楚。上面莺莺燕燕，笑靥如花，又有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真是好一副繁华美景。
戚无义趴在他们租的清寒破船上面，羡慕的看着花船在夜色中飘摇着远去。
“别看了，”苏白说，“我等修道之人应当远离声色之惑，才能得证大道。”
戚无义哼一声，说:“大道有什么好证的，师父，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啊。”
苏白回他:“我看你应该独处之时多自省，未免不查丢了人啊。”
戚无义说不过他，留恋的看了一眼花船上的热闹，跟着苏白回到了船舱。
苏白叫了一桌酒，酒是船家在岸上买的水酒，吃食是船家自做的家常饭菜，最好的也不过一条香煎小鱼，不很珍贵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众人盘腿围坐在一起，燕飞举杯感谢他们。苏白赶紧回礼，顾盼归和虞欢言的礼数也不差，只有戚无义转过头去装作没看见。
燕飞饮下杯中的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特意去敬戚无义。
“戚真人，是我不对，这杯酒算是赔罪，请你不要再生气了。”
戚无义哼了一声，说:“不敢当燕女侠称呼一声真人，您多能耐啊，一人一剑就解决了作恶多端阴险狡诈的戚幼鱼，哪儿用得着我啊。我们小人物没脸面，旁观都没捞着，光听声了。”
顾盼归忍不住笑了一声，惹得戚无义狠瞪他一眼。
燕飞赔罪的态度诚恳:“都是我不好，还请戚真人见谅。”
戚无义这才就坡下驴跟燕飞碰了一个，酒一入喉，戚无义眉毛眼睛都皱成了一团:“真难喝，这酒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处，难喝得要了老命。燕大侠，要不是你，别人叫我喝，我可不给这面子。”
燕飞笑了笑:“多谢戚真人抬爱。”
“不敢不敢，不过你怎么那么倔啊，让我帮帮你怎么了，何必非要一个人去对付戚幼鱼呢，还把我定住扔在荷包里，你们打来打去，可把我颠得吐了好几次。”
燕飞低头不语，顾盼归高高兴兴的跳出来当了和事佬。
“大师兄，燕真人一定有自己的办法，她也是怕你受伤嘛。”
“一边去！”
“阿七，不能这么无礼。”苏白责怪了戚无义一句，也端起酒敬了燕飞一杯，“燕真人，你放心，在下一定竭尽全力为杨小真人拔除九日绝。”
“那就多谢苏天师了。”
燕飞说完，这场酒宴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其实戚无义和顾盼归都好奇得不得了，还有许多事情想详细的问一问，例如燕飞的过往，戚幼鱼的奸计，还有叶呦呦姐妹，或者等杨羽好了，燕飞肯不肯接受他的心意，可是燕飞看起来兴致不高，他们又不怎么好问了。
还是只有喝酒，一杯接一杯，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戚无义酒量糟糕，几杯酒下肚就开始傻笑，闲不住的哼曲说书，往苏白身上腻歪。顾盼归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过酒品好许多，只是听着戚无义的笑话时不时的跟着发笑。虞欢言则像个影子，不提简直没人记得他了。
苏白的酒量好得多，不过他看出燕飞有心事，也无意同他们诉说，于是喝了几杯后就告辞回了房。戚无义一开始觉得酒难喝，喝醉了之后反而觉得这东西同喝水也没什么区别，为了保持那种飘飘然的兴奋，更是一杯接一杯的猛灌。很快，他就不得不和顾盼归相约到船尾大吐了。
肚子里的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又被冰凉的河风一激，戚无义两人清醒了几分。跌坐在地巴着栏杆吹风，忽然有一条大大的花坊从他们身旁经过，船身比他们坐的船高一倍不止，上面垂着的彩巾在夜风中微微摇摆，有一条还从戚无义的脸上扫过，留下一片香风。
“真想上去玩玩。”
“大师兄这可使不得，我们修行之人当戒色才对！”
“谁说要去玩女人了，我就是喜欢那份热闹，你看上面好多人，吵吵闹闹的看着就高兴。”
顾盼归也伸长脖子看着远去的花船：“是好热闹，热热闹闹的是看着高兴。”
两个酒鬼趴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顾盼归突然说起了一件事。
“也不知道我这天地一合出了什么问题，自从到了无日峰就再也看不见了。”
“我帮你看看。”戚无义抓过顾盼归的手，努力瞪大眼睛仔仔细细的研究起了顾盼归的手掌，“真坏了，什么都不显示了。”
“是啊，”顾盼归愁眉苦脸，“第一天还用它看过路呢，后面就不行了，我请教了师父，师父也说不知道怎么回事，说回去查查书。”
戚无义丢开他的手：“你这法器本来就废，还这么容易坏，真是没用。”
顾盼归委屈巴巴的说：“以前也不这样啊。”
“还说，在万牛窟不也这样吗？”
“那是因为有旱魃的结界，它才坏的！”
戚无义嗤笑：“难不成无日峰也有结界，你呀就是笨，学艺不精。”
顾盼归便不说了，自己缩在一旁委屈。
戚无义吹着风，竟然不知不觉趴在栏杆上睡着了。这一觉感觉只是短短一瞬，又好似过了很久，戚无义再睁开眼却发现周围一片漆黑，他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酒没醒。可再仔细看，还是那样，天地之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天上的月亮和繁星都消失了，河上的花船和小舟也不见了，看不见岸边，目光所及之处全是一片黑暗。
唯一的亮光是身后船头上吊着的一个灯笼，在这无边无际的似乎要把人吞噬的黑暗中更显得凄冷诡异。
戚无义心头发毛，他迅速站起身，却带得船身不停地摇摆起来。戚无义努力的要站稳，又发现无济于事。
“师父……师父！”
这样的场景让人汗毛倒竖，戚无义却只想得到苏白。虽然天下间能阴苏白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但人要是担心起来是半点没有逻辑可言的。戚无义昏昏沉沉的脑子里一瞬间都猜测苏白是不是遭了毒手。
船摇摆得更加厉害了，戚无义也终于发现凭他的重量远不能够使得这样的大船左摇右摆。他低头看去，一只手……两只手……无数只腐烂的手从黑沉沉的河水中伸上来，抓住船身，插进船板，把船弄得左摇右晃。
戚无义怕了，他胆子本来不小，但大概是亏心事做得多，最不能看的就是这样冤魂索命的情形。他额头青筋暴起，双指并拢点向眉心。
“——睚眦！”
一声叫过，半点反应也无，那些手离戚无义越来越近，他越来越胆战心惊，背上汗毛倒竖，冷汗从鬓角滑落跌进浓眉里。戚无义怕了，一跺脚想飞离这个地方，可是飞也飞不了，好像他的法力一瞬间全失，又成了过去一样的普通人。
“师父……师父……”戚无义慌了神，一步步后退。
突然，他的脚脖子被猛的抓住了，戚无义低头一看，更多只手跟着抓住了他，戚无义想抵抗，可是全没有用，他被拖着，无力抵挡的被拖进了深不见底的水中。
那水冰凉，让人窒息的痛苦逼迫着戚无义，他在水中翻滚挣扎，大约是恐惧到了极点，戚无义的眉心终于亮起一抹金光。
“破！”
一切都消失了，戚无义听见寺庙的钟声在山顶响起，念经声由弱到强，一开始像蚊子一样嗡嗡嗡，后来就像那蚊子已经飞到了耳边。还有香烛味，是寺庙独有的。
戚无义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跪在云鼎寺的大殿中。他抬头一看，面前是几十米高的佛像，脖子都要叫人望断。那庞大的佛像，带来的是同它体积一样大的压迫感，让人不自觉心生敬畏。转头一看，身边全是剃了头的秃驴，一个个闭着眼睛，正在念经诵佛。
不对……
戚无义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痛，几乎分不清真实与幻象。
“这是哪儿？”
“云鼎寺。”
戚无义猛回头，灵均和尚正站在不远处对他笑。
“施主，人生如幻梦，假亦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该如何分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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