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押着秦明睿去乖乖念书，秦时雨一个人去了灶下。
刚走近一点就看到之前明月清风的萧先生此刻正捏着蒲扇离灶台远远的，一脸恐惧的看着砂锅，恍若那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先生？”她按捺住笑意，清清嗓子，提醒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并无。”注意到是她，萧景晤神情更严肃了。他挺直身板，轻轻颔首道：“不过刚才心有所感罢，秦姑娘不必担忧。”说罢就平静地走向了砂锅，如果不是顺拐，看起来还真的是想让人赞一声好风仪的。
这先生怪可爱的，明明长着一张清冷如月的面容，却偏偏在小事上犯迷糊。
秦时雨“噗嗤”一笑，敢上前两步道：“还是交给我吧。”
夺过他的蒲扇，她偏了偏头：“先生的手本来就是做用来学问的，让你做这些，是我的疏忽。”
她蹲在灶台边，萧景晤却也没有离开，而是负手立在她身旁，让她心中一时有些打鼓。
小心地扇风控制着火候，忽然听到对方咳嗽几声，她忙转头问道：“先生是不是觉得冷？这边正对着风口呢，不若先进去歇歇，这边有我一人看着就好。”
她修长的杏核眼里溢满了关心，萧景晤不自觉摇了摇头，握手成拳放到嘴边又咳了一声方叹息道：“幼时我曾听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看秦时雨挑挑眉，他悄悄握了握被汗打湿的手心，“当时我觉得偏颇，读书应当是人生在世，一定一的事才对。可是后来，我”
原本林籁泉韵般的嗓音此刻挂上了失落，任何人听到耳朵里都无法无动于衷，更别说他此刻低着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先生妄自菲薄了。”秦时雨轻轻笑了声，仰头看向他：“我爹曾告诉我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一个人若是什么都擅长，那边是神仙了。便是神仙，也分着雷公电母花神灶神呢。您是读书人，有大智慧，诸如此间琐事，本就是小道，也不是您该操心的，所以何必为一点小事就否定自己呢？像我，于微言大义什么的一窍不通，字也不会写，只勉强辨认出几个不做睁眼瞎子，更别说琴棋书画了。可我依旧觉得自己很好啊”她眯了眯眼：“我会算数，唔，厨艺也还算凑合，最重要的是，我吃的香睡得着特别好养活。”
看对方翘了翘嘴角，她心头一松：“比起我，先生是不是对自己有信心多了？而且先生生的好看啊，我活这么些年，还没有见过比先生更好看的人！”
“你很好。”也很好看。萧景晤轻喃道，觉得心跳有点不受控制。
“头煎药好了。”秦时雨拿布料垫在锅边，小心的把药汁过滤好，又在里面重新加满了水。
“先生若不愿意进去，在这坐坐也好，整日价关在屋子里，纵是好人也都关坏了。”
她举着蒲扇再次扇起来时，眼前投下一片阴影，萧景晤蹲在她身旁，冲她伸出手。
“先生？”
“虽是小道，但我也想去学，不知秦姑娘可愿意教我？”他慢吞吞道。
秦时雨哑然：“这是自然，煎药本来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您太客气了。”
——
秦时雨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话不要说得太满，还有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自问也算不上什么手工达人，起码比b站上那些美食up和手工up差得不止一星半点。但萧景晤萧先生，让她深刻体会到了自己以前见识的短以及什么叫做真正的手残。
短短十五分钟的时间，他不是把差点把火扇灭，就是让半个炉子都埋进了火里。偏偏她还不能大呼小叫或者大惊小怪，只能按捺住过山车般的心情，温声细语的“教导”他。
要不是看在他是睿儿先生的分上，她真的好想让这个添乱的赶紧走开，吼他不要再添乱增加事情难度了，她自己煎药绝对比教他轻松一百倍！
历经千辛万苦，头煎药二煎药顺利会师，在完成之前萧先生还差点烫了自己的手，幸亏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
“先生，药凉一凉就可以吃了。”秦时雨强忍着不摆出生无可恋脸。
“辛苦秦姑娘。”萧景晤一直清冷高华的脸上带了些薄红，“萧某想着，下服药，还是拜托秦姑娘了。”
你终于想开了！秦时雨喜笑颜开：“好说好说。”
看萧景晤准备喝药时，她一拍脑袋：“差点忘了。”
小心翼翼从背篓里拿出高价买来的糖，她得意得放在萧景晤跟前：“天竺的石糖，给先生就着喝药的。”
“想必价值不菲吧，秦姑娘破费了。”萧景晤目光微微一动。在他把自己穿出京的衣服都当了之后，就早非昔日不识民间疾苦的小王爷，自然知道这在宫里常见的东西在民间有多难得，尤其，她家并不富裕。
“我不怕苦的。”他面不改色的喝下温度适宜的药后，把那纸包推了推：“拿回去给明睿吃吧，小孩子一贯喜欢甜的。”
“嗨，我们哪用这个，病了能有口药吃就不错了。”
“秦姑娘。”萧景晤压住心头浮起的怜惜。
“先生才让我吃惊呢，那么难喝的东西，您直接一口闷了。说来不怕您笑话，当日我病的时候还得让睿儿采花蜜给我吸，那药的味道啊，实在是”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吐了吐舌头：“希望我以后可千万别生病了，要不然得先苦死。”
萧景晤忍不住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忙往后挪了挪，带点结巴道：“抱，抱歉，是我轻浮。”
秦时雨怀疑要是自己不说些原谅的话，这人能把自己再次自燃起来，于是她淡定的也伸出手在对方秀致的鼻梁上刮了刮，啧，手感真好。“我们扯平啦。”
萧景晤露出二人相识以来第一个毫不掩饰的笑容，略带怀念道：“秦姑娘这副做派，倒颇似舍妹。”
“先生有妹妹？”
萧景晤脸色一黯，沉默一会方道：“她已经过世很久了。”
不是吧不是吧，本来打算讨好他，我怎么好像又说了不该说的话了！心中叫苦，秦时雨忙挤出个要哭不哭的笑脸道：“先生也不要太难过了，须知思伤脾，忧伤肺，您现在身子还未大好呢。”
她沉吟一会，“先生可知，死亡并不是终点。去世的亲人只是变成了这天地下的一草一木，时时刻刻与我们共存罢了。不管是风吹还是雨落，都是她们想回来看看我们过的好不好。”
她深色的瞳仁波光粼粼，萧景晤忍不住问道：“是真的吗？”母后和小妹其实一直在他身边守护着吗？
“当然啦。所以先生，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这样她们才会放心。可别学我，之前没少做傻事。”
“秦姑娘，一直都很好。”
“那是你不认识（被穿越）之前的我。”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秦时雨却感觉到他难过的情绪终于消退了：“先生别总这么夸我，我差点就当真了，我其实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好人罢了。还有对睿儿，可千万不能”
“先生，功课已经做完了。”秦时雨正欲背后说人，秦明睿抱着一堆书恭恭敬敬从内室走出来，她立刻正襟危坐摆出一副慈爱长姐样。
萧景晤又有点想笑，他拿起秦明睿默的文章扫了一眼，“倒是用功了。需明白过目不忘虽是天赐，却也不可因此自满，往后也要加倍勤勉才是。”
“先生说得对！什么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伤仲永’之类的你知不知道？”涉及到孩子的教育，秦时雨立刻换身为先生的忠实拥趸。
“是，我记下了。”秦明睿肃容道，又颇觉得自家姐姐现在太狗了，和以前那个凹淑女的样子判若两人，不由谴责的看了她一眼。
萧景晤的口气却柔和了些，他看向秦时雨，保证道：“有我看着，明睿不会成为仲永的。”
“你还不赶快谢过先生！”口中说着，秦时雨也站起来跟着秦明睿施了一礼。
“不必客气。”萧景晤最不喜欢的便是她恭恭敬敬礼节完备的时候，于是他又重复一遍：“往后在我这里，不必这么客气。”
放下手上的东西，他叮嘱道：“稍待片刻。”
再次出来时，他手上是一本崭新的书。
“这是我新批好的《尚书》，你自那去看看，这两日我有些事。”
“什么事？先生，可需要我帮忙？”
萧景晤似乎是翘了翘嘴唇，细看却还是那张淡漠的脸：“不必。明睿资质很好，若不出意外，明年或可以一并参加县试和府试。”
“啊？这会不会太快了？”
男主崔清和在村子里被称为读书的奇才，是因为他在十五岁的时候中了秀才，秦时雨虽然对自家弟弟有信心，但是他前头荒废了那么久
“睿儿他，能行吗？”与其经历几次失败磨光了心气，秦时雨宁愿他多熬两年，一举中第。
“贴经和实务策有我，杂文只怕他要躲读些前人词作了。”
他依旧不温不火的的态度到让秦时雨多了些信心，毕竟这位可是点拨两次就让苦读两年没结果的崔清和拿下举人的巨巨。
“如此，便麻烦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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