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孔景文终于扭头拿正眼看朱晴微，脸上尽是不可思议，“你……你敢？”
“有何不敢！”
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朱晴微手下留情没用上竹西教的功夫，将椅子朝孔景文挥去，椅子挥过之处人群纷纷避让，待挥到孔景文跟前，他想退后，可自己身后站满了人，只好蹲下抱头躲开。
这会在一旁看热闹的人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纷纷上前围住朱晴微，连朱觐鍒都对朱晴微说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尔尔。朱晴微没有理会，反正自己又不是君子，放下椅子拨开他们，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再动手了，他们才让开。
“孔仪宾，你失节了。”朱晴微语出惊人。
“我失什么节？莫名其妙。”孔景文站起来后，有些狼狈，也非常生气。
朱晴微对孔景文莞尔一笑，目光不掩狡黠，问道，“敢问孔仪宾刚刚为何要躲呢？”
“你就要打到我了，怎么不躲！”
朱晴微笑意不减反增，正中下怀。
“你们要求女子守节，没问题，但男子也要守好君子之节吧，比如‘存天理灭人欲’、‘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君子宁死也不能失节，是吧？”
“是又怎样？”孔景文稍稍恢复镇定。
“如此说来，饿死只不过是一个比方。任何逼迫你性命的，你都不能失了君子气度，任人宰割，不妥协才算不失气节，总之要宁死不屈。所以我刚刚就算真的打你，你也不能躲啊！你躲了不就失了君子气节？你怎么能躲呢？你失节了可如何是好？”
朱晴微嘲讽地笑着。
朱觐鍒跟着说，“是啊，孔仪宾你失节了。大家可都瞧见了。”
孔景文脸由青一下子涨红，“你……你们强词夺理！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朱晴微冷哼，“哼，那好，如果你面对一个凶神恶煞的坏人，会如何做呢？”
“当然以理教化之。”孔景文强作镇定道。
朱晴微大笑，放肆地笑，“你连我的椅子都要躲，人家都要拿刀砍向你了，你难道要和他说一大堆之乎者也，和他说什么存天理灭人欲，你这样杀我是不对的，应该抛弃杀我的欲望，君子应当如何如何……只怕你还没说完君子二字，就已被劈成两个小人了。”
话音刚落，朱觐鍒噗嗤一笑，笑声也不大，只不过刚好能被大家听到而已，其他人也有跟着偷笑的。
孔景文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败下阵去，闭口不言。
萧妃娘娘见宁王一直袖手旁观，任闹剧上演，上前喝止朱晴微。
“县主闹够了没有？本宫好意给你找人家，你不领情就算了，为何一副本宫要害你的样子，还当着这么多人奚落孔仪宾，让安福郡主颜面往哪搁？好在今日在场的都是自家人。本宫本也不强迫你定这桩婚事，但你一个姑娘家，竟还动起手来了？这般当众撒泼，实在有失女子之德。本宫非要你结这门亲不可了，让你夫君好好□□□□你。”
真是不依不饶啊。方才他当众说我的时候也不见你站出来主持公道。你给我出难题，我也只好让你不痛快了。
朱晴微在人群中看了看，没有接萧妃的话，对孔景文一笑。
“孔仪宾，方才是我年少无知，一番诡辩你不要往心里去。你失节了我也当没看到。只是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孔景文心有余悸，见她笑容诡异，更不想再和她说话，将头仰得更高了。
“孔仪宾作为亲藩之婿，仪从宗亲之国宾，想来也读过宗室子弟必读的皇明祖训吧？”
朱晴微见他面露不屑，知他读过，便继续说道，“我有一句记不得了，待王与正妃年五十无嫡……后一句是什么来着？”
“待王与正妃年五十无嫡，始立庶长子为王世子。亲王次嫡子及庶子，年及十岁，皆封郡王。”
孔景文几乎是脱口而出，一口气背完。背完后暗自松气，终于是自己能答上来的问题了，方才丢了那么大面子，终于能借此挽回了。心中畅快不已，昂首准备迎接众人崇拜的目光。
却见所有人都奇怪地看向自己，萧妃更是脸色煞白，刀子般的眼神射向自己，孔景文不自觉地断了继续背的念头。再看看朱晴微不怀好意的笑容，以及安福郡主对自己的满脸担忧，后知后觉想起她对自己介绍过的宁王府情况。
宁王如今有三子，都是庶出。庶长子朱靓钧和庶三子朱觐锥乃妾室胡夫人所出，庶四子朱觐炼乃妾室吴夫人所出，尚在襁褓中。而正妃萧氏，膝下无子，只有嫡生的郡主。宁王因宠爱萧妃，至今都未将长子立为世子。而自己所背的那句，意思是王爷和正妃若是到了五十岁还没生嫡子，就要立庶长子为世子。
想到此处，孔景文恨恨地瞪了朱晴微一眼，却不敢再对她做什么。本来出言教训那个黄毛丫头，是想着向萧妃娘娘示好，毕竟安福郡主的生母已经过世无法庇佑自己和郡主。
没料到那小小县主是枚硬钉子，竟这般难缠，自己这下在宁王府的声名狼藉不说，还把萧妃给得罪了，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肠子已经悔的不能再青了。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之事被朱晴微借孔景文之口当面说出，这层窗户算是捅破了。
不得不补。
被大家有意无意地看着，宁王咳了一声，“过了今夜，孤也五十有二了，觐钧生为长子，德行尚可，按祖训，是应当立为世子，孤等年后就向皇上请封世子。”
萧妃神色一黯，心有不甘，“王爷！万一张天……”
“不必多言。”宁王打断她，一锤定音。
朱晴微见胡夫人和朱靓钧难掩喜色，也见到萧妃颓然失落，知道她再没有心思顾上自己的婚事了。
“至于晴微的婚事，等正月里那位道长来南昌见了人再说，合意的话婚事就定下。若是真的不喜欢，退了就是，或者其他郡王家县主有意就跟本王说。开宴吧，一家人难得聚齐，大过年的都开心些。”
见就见吧，不管对方是什么样子，到时自己都会说不喜欢的。就算再喜欢也不会和张家扯上关系。总算是把麻烦解决了，只不过今日之后，自己在宗室间的淑女形象大概荡然无存了。随便吧，面子又不能当饭吃，朱晴微欣然入席，大快朵颐。
爆竹声中一岁除。
几日后，身穿赤色圆领袍的朱觐鍒大鹏展翅般张着双臂拦在房门口，试图阻止某个无情的人离开。
“好狗不挡道。”朱晴微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
“你真的不多住几日？天这么冷，又难得回来一趟，好歹住到春天嘛，再不济总得住到元宵啊。算日子，那位注定要无功而返的无缘姐夫也快到了吧，不见了他再走？我已经让黄啸天他们去七个城门附近盯梢了，一见到可疑人物就立刻回来通报。”
叫我姐姐跟要你命一样，叫姐夫这么顺口？
朱晴微一记眼刀横过去，看得朱觐鍒讪讪放下手。朱晴微大步踏出房间，“不见。都已经正月初九了，他还不来，我要等到什么时候？不论他是什么德行，你都照我对你说的那样替我回了宁王伯伯。我良心发现的话会给你寄家书的。”
望着朱晴微无情的背影，朱觐鍒跺跺脚，把心一横，冲上前扯住朱晴微的包袱不让走，“你要是走，我现在就去跟宁王伯伯说你同意这门婚事，让他即刻上奏皇上给你赐婚！”
好家伙！
朱晴微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张张嘴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了眼朱觐鍒，又看看蓝天白云，“我瞧这成化五年的天同成化四年的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啊，怎么的，你过了个年大了一岁就敢威胁我了？长出息了？”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但他的威胁确实打中了朱晴微的要害，相当有效。怕他说到做到，这种事小时候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算了，还是见了人自己亲自回绝吧，交给这不靠谱的实在不放心。朱晴微叹了声气没有迈出弋阳王府的大门，回自己屋放下包袱。
浪迹天涯的日子姑且往后延延。
朱觐鍒跟到屋里，大概是见威胁奏效，有些得意，叉着腰道，“我还有事要问你。你不告诉我的话我现在就跟宁王伯伯说你同意这门婚事，让他即刻上奏皇上给你赐婚！”
朱晴微冷笑着往凳子上一坐，“得寸进尺了是么？蹬鼻子上脸了是么？你去啊，你尽可以试试你能不能走出王府大门！”顿了一顿，见他虎头虎脑的样子，也有点好奇他会问什么，于是板着脸说道：“我只回答两个。下次再敢拿这事威胁我，你知道后果。”
什么后果，一时也没想到。
迫于淫威，朱觐鍒讪讪放下叉腰的手，上前给朱晴微亲自倒了杯茶，“你那日亲眼见到父王的死吗？”
“是，我亲眼见到了。我可提醒你，往者不可谏。若是问那日详情，可就是第二个问题了，我只回答两个。考虑好了你再问下一个问题。”
朱觐鍒沉默半晌，权衡之后放弃追问。
“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连面都不见就拒绝这门婚事？是不想与张家扯上关系？”
“这个我也可以告诉你，你千万要保守秘密。”
朱觐鍒忙不迭点头，朱晴微朝他招招手，朱觐鍒俯身将耳朵凑了过去……
“什么！师父和张天师有一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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