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陪伴

白树就这样看护着陈叶心长大，她长成了与阿宁截然相反的模样，但白树有时却会在陈叶心身上看到阿宁的影子。

        阿宁总是柔柔静静的，陈叶心活泼好动，没一刻消停，她们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却又是那么的相似。

        阿宁说他整个人都是冷冷的，待人绝情，好似这世上没有能让他挂念的人或事，哪怕有天她离开了，白树也不会有一刻会想起她。就像她做了那样的事情，他也不为所动。

        可如今对着截然不同的陈叶心，白树却常常记起阿宁。

        尤其是陈叶心不厌其烦地喊他：“阿树！阿树！”他也会恍惚，分不清眼前的人是阿宁还是陈叶心，而后又想起阿宁离去的那天，憎恨的眼神看着他，满脸的泪，嘴里说着决绝的话语：“白树，你活该长长久久孤独地守在这里。”

        其实那相伴的几十年，在白树看来，也并没有那么轻描淡写。

        汤婆因为阿宁的缘故，并不待见陈叶心，但答应白树照顾陈叶心却也做得很好。汤婆为人向来这样，公私分明，她将她该做的事情做好了，剩下的就是随心所欲。

        无论陈叶心如何的可爱，如何地讨好，就是得不到汤婆的一丝夸奖回应，她冷漠地看着，心里全是鄙夷，“小样，你这花招可对我不起作用。”

        陈叶心每日就更加期待白树的到来，白树虽然对她也冷清，但走到身边时，不会像汤婆一样嫌她烦人让去一边玩去，就静静地待在白树身边，也让陈叶心有被陪伴的感觉，于是她每天最大的期望就是白树的到来。

        白树来得不多却准时，每月十五过来，太阳落山后离开。他与陈叶心相处总是带着淡淡的疏离，他从不触碰陈叶心，隔着些许距离相处着。但是陈叶心却没被这冷情吓跑，每月都盼着这一天到来，然后一脸兴奋地迎上前，又在在距离几米后停下来，笨拙地掩饰脸上开心的表情，故作矜持的对白树说道：“你来啦。”

        如果非要用什么东西来形容白树的话，那他就像是冷冰冰的冰块，总是散发着疏离感，不近人情，换做旁人，早就被这分冷漠推得远远的，但陈叶心没有，她锲而不舍地靠近这块冰，丝毫不畏惧他所散发的冷漠，她总有数不清的力量与重来的勇气。

        或许是这份热情最终撬开了一丝缝隙，白树难以淡然地忽视掉陈叶心，而陈叶心就是属于那种给点阳光她就灿烂的性格，白树不理她，她就自顾自地说自己的话，白树一理理她，她就开心地往白树跟前蹦，“哇！白树你应我啦！”然后又继续自顾自地说自己的话。

        白树心里发出一丝轻叹，最后放任了眼下的相处模式。

        陈叶心总有数不胜数的问题，白树时常会无奈于陈叶心时时刻刻充沛的精力，也疲于应付，有时候会回答，有时候不会。

        陈叶心问他：“阿树，你是我的父亲吗？”

        白树：“不是。”

        陈叶心：“那白树你会离开吗？”

        白树：“我会等你长大。”

        陈叶心疑惑了，“等我长大，那我长大后你就会离开吗？”

        白树却不回答，只是沉默，视线看往别处，并不看她。陈叶心深知白树的脾性，也不再询问，自顾自跑去玩了，心里还暗暗高兴，白树说等她长大，那说明白树会一直陪着她，这让她开心，她没有再回头，也就没有看见白树看向她时，那纠结复杂的眼神。

        白驹过隙，十几年的时光弹指一挥间，陈叶心十二岁时，平淡如水的生活起了一丝波澜。

        那是一个与往常没什么不同的晚上，入睡时没多久，陈叶心便痛苦地□□起来，胸口传来滚烫的热意，身上如火烤般炙热，她沉在梦里，浑浑噩噩醒不过来，只蜷缩在床上颤抖不止，忍不住哭出声，嘴里喃喃着：“阿树救我……”

        动静引来了汤婆，她欲施法帮忙，却在陈叶心身上探到了属于白树的气息，她无计可施，急忙出门去寻人。

        白树赶来时已是半个时辰后，进去之时陈叶心仍是一副痛苦的模样，她的身体已经失去了人样，身上长出了繁茂的叶子，右手更是直接变成了一片叶子。

        白树感知到一股强大的灵力，是属于他的灵力——是他的的核丹，伸手探查一番才明白，原来是阿宁留下的禁制已经松动了。

        阿宁的修为本身就低弱，尽管将毕生修为凝练成这道禁制，坚持了十二年却也还是濒临溃散，禁制的松动导致核丹灵气逐渐外泄。

        核丹毕竟不属于陈叶心，她自身的妖丹也还尚未成熟，面对强大的灵气，它那些妖气简直是聊胜于无，大量的灵气在体内冲撞，小小的陈叶心自然受不住，痛苦难忍。而核丹的灵气也如强大的催化剂，催化了陈叶心，原形若隐若现，倘若白树再晚来一个时辰，她怕是要承受不住这股灵力，爆体而亡。

        阿宁当年将核丹注入陈叶心体内，是铤而走险，也是走投无路。

        白树立即信手捏了个决，催动陈叶心体内的核丹，同时注入些许灵气安抚核丹，核丹感应到他的灵力，慢慢的平静了下来，灵气收敛了不少。随着灵气的减少，陈叶心身体也开始放松了下来，紧蹙的眉头松展开来，但是核丹带来的身体的变化，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会恢复。

        白树将手虚搭在陈叶心的心口，阿宁留下的禁制已经微弱不已，他只需要动一动手指，核丹便能轻而易举地打破那层薄薄的屏障，从陈叶心体内脱离，回到他身边，但脱离的瞬间，陈叶心便会死。

        想到这里，白树犹豫了。

        “白树……”陈叶心虚弱的声音从旁传来，打破了白树的思索，不知何时，陈叶心醒了过来，她看着白树，犹疑地开口道：“我是不是要死了？”

        “这些天我一直感觉胸口热热的，喘不上气，有时候照镜子还能看见头上长出来叶子，可一会儿就不见了”陈叶心声音虚弱极了，“我还以为是梦。”

        一切并不是毫无征兆，这些天的异常，陈叶心或多或少地感知到一些，而此刻她的身体，那些翠绿的叶子，仿佛验证了她内心所想。

        白树没有回答她，只说：“你累了，休息吧。”

        陈叶心只是看着白树，不说话，两人目光就这样静静的对望，白树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读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陈叶心看不出来白树对她的情绪，是在乎还是无所谓，或者都没有，一切无从得知。

        最后还是陈叶心移开了视线，她看向窗外，今晚的夜色格外地暗，月光并没有出现，月亮被黑而沉的云层遮住了。沉闷的情绪涌上心头，难过、不安、恐惧，无数情绪交杂在一起。

        “我好害怕。”略带颤音的话暴露了陈叶心的不安，“我会死吗？”她也才十二岁，无论是作为人类还是作为妖精，她都仍只是一个稚嫩的小女孩。

        很长的一段沉默，没有人说话，过了好一会耳边传来摩挲的声音，一声轻微的叹息传进陈叶心的耳朵里，她听见白树说：

        “不会。”

        短短两个字，抚平了陈叶心所有的不安与害怕，或许她从头到尾就在等白树的这一句话，没有比这一刻更让她清晰地明白，她有多依赖白树。

        不知是不是因为身心松懈的原因，陈叶心的视线慢慢模糊了起来，昏睡之前她好似看到了一线蓝白的光，盈满了她的全身。

        她想，好温暖的月光，月亮终于从厚厚的云层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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