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70.顺从者的逆鳞
恬惠妃是一年多前失宠的。对于恬惠妃的失宠，后宫有很多猜测，有人说恬惠妃急于求子被皇上厌恶，还有人说皇上早就不喜欢这个太后安排给他的女人，“急于求子”就是个幌子，皇上就是想摆脱这个碍眼的女人。但他们忽略了事情发生的时间——恬惠妃失宠时刚好是昭宪皇后过世后不久。
恬惠妃清晰地记得那是一个下午，她当着皇上的面把一碗药喝了。恬惠妃体弱多病经常喝药，皇上早已习惯了。但那天，皇上随口问了一句：“喝的什么药？”恬惠妃像早有准备似的平淡了说了三个字：“避子汤。”
皇上震怒。
恬惠妃颤抖着声音反问皇上：“这不正和您意吗？”
皇上恼羞更怒。
恬惠妃继续质问皇上：“为什么啊？她是你的妻子啊！你玉牒上的发妻啊！你怎么就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步一步被逼上死路，却袖手旁观？”
皇上怒不可遏，拂袖而去，从此再也没有踏进咏春宫半步。
恬惠妃失宠后，经常以身体不适为由缺席后宫各种群体活动，虽说恬惠妃活在后宫，却更像活在真空。可谁都知道，恬惠妃是太后的亲侄女，她的父亲是太后最疼爱的弟弟，若不是当年俐皇妃从中撮合，一个六品典仪的女儿怎么能嫁给十六皇子做侧福晋？背靠太后的这层关系，失了皇上宠的恬惠妃依然衣食无忧地活着。可恬惠妃心里并不领她姑姑的情，甚至做梦都想杀了太后为昭宪皇后报仇。后宫人甚至太后都不会想到，恬惠妃在她弱不禁风又逆来顺受的外表下包藏着如此“祸心”。
恬惠妃憎恨主谋“太后”，也恼恨旁观者“皇上”，可这次蓬莱公主的事，让她不得不主动向皇上求援。如今北清可以遏制太后的人只有皇上了，想要保住蓬莱公主不被太后草草送给她弟弟做孙媳，只能与皇上结盟。提出结盟建议的是勃望公主，蓬莱公主的外祖母，发出“求援”信号的也是她。
皇上答应了。
这是皇上近两年来第一次来咏春宫，皇上四处打量着正殿里的陈设，很多摆件桌椅都与他记忆里的不一样了，当他的眼睛扫过还站着的恬惠妃和蓬莱公主时，说：“育沛，扶你姨娘坐下吧！”
“是。”
恬惠妃低头坐下，皇上看着她，除了刚进门的那一刻，恬惠妃始终没有抬头看皇上。
“德羲生辰快到了，朕怕是初六不得空，今儿正好有空，来看看德羲……德羲呢？”皇上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屋外传来了女孩们游戏的笑声。
“她怎么在？兰贵妃也在长春宫？”还未等恬惠妃开口，皇上抢先问道。蓬莱公主惊讶地望着皇上，皇上依然在专心听外面的笑声，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但蓬莱公主心有不悦。
“回皇上话，三公主在后殿，兰贵妃与三公主在一起。”恬惠妃低头答道。
“把人叫进来！”
“是！”张起书答道。
不一会儿，德羲和李汀兰手拉手进了正殿，李汀兰跪下行礼，德羲撒手就要往皇上身上扑。
“德羲！行礼！”恬惠妃严肃地看着德羲，德羲只有规矩地向皇上行礼问安，恬惠妃和蓬莱公主向李汀兰行礼示意。皇上冲着德羲一招手，德羲立马飞奔到皇上怀里。
“阿玛！阿玛！您是不是听见我许愿啦？”
“许愿？”
“对呀！兰娘娘说，生辰那天许愿最灵了，不过许愿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可一次就能许一个，我又有好多愿望怎么办……阿玛以后可不可以经常来长春宫看德羲？”
皇上一边应付着德羲的童言童语，一边用余光看李汀兰。
“阿玛！可不可以呀？”
“哈哈……”皇上尴尬地笑着，“阿玛忙国事，不能常来，阿玛有赏赐给你……”
“哼！国事再忙也不能这么长时间不来吧！德羲会想阿玛的！”德羲嘟嘴。
“你个鬼机灵！也不知道是谁，一天两头地往乾清宫跑！”
“可恬额娘不能去乾清宫啊，恬额娘也想您呀！”
“哇哦～”李汀兰的八卦之魂滚动了起来。
“德羲，不要乱说！”恬惠妃慌张地望了一眼皇上，“皇上，德羲年纪小不懂事，她的话不可当真！德羲，快过来！”恬惠妃冲德羲招手，德羲赖在皇上身边就是不过去。皇上瞥一眼坐立不安的恬惠妃心情很好，再瞥一眼嬉皮笑脸的李汀兰好心情一下子没了。
蓬莱公主冷眼旁观着三人的一举一动。
“德羲，去外面看看阿玛给你的赏赐！”
“好啊！”德羲从皇上身上跳下来，拉着李汀兰和蓬莱公主一起出去了。
“德羲，你可以的呀！人小鬼大哟！”李汀兰出门就冲着德羲挑眉毛，德羲冲她仰了仰脖子。
“德羲，姨娘真的很想阿玛吗？”蓬莱公主抓着德羲询问。
“嗯……想！”德羲一脸天真。
“怎么想的？什么时候想的？”
“我不知道！反正我觉得想！”
蓬莱公主慢慢直起了腰，可眉头依旧紧蹙，她回头望了一眼正殿，正殿大门紧闭，张起书守在门口。
此时，正殿里很安静，皇上抬头望向前方，恬惠妃低头看着裙角。
“你还恨朕吗？”皇上打破了沉默。
“妾身不敢。”恬惠妃声音很轻。
“这两年你过得如何？”
“妾身很好，谢皇上关心。”
“育沛这边朕都安排好了，太后不敢乱来，以后朕留意朝堂上的青年才俊，一定给育沛找个好额驸……德羲天真可爱，大家都疼她，朕也格外疼她，荣焉若是知道了，会放心的……”恬惠妃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鼻子发酸，泪水滴到了裙子上。
“所以，你以后不要再做那些危险的事了……”
恬惠妃擦泪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抬头望向皇上。
“你做过些什么，朕都知道……”
恬惠妃不语，只是目光由震惊慢慢变为坚定。
皇上震怒：“你为什么要这么固执？！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育沛都知道你做过些什么吗？德羲知道吗？荣焉知道后，她会怎么看你！”
“你……不配提她……”恬惠妃全身颤抖，声如悬丝。
“朕是不是对你太好了？！”皇上压住心里的火，“当初若不是朕散出假消息，说你喝助孕药，说你是太后的人，朕忌惮你，你以为你还能在这后宫活下去？你还想杀她？她一个小指头就能把你捏死！你醒醒吧！”
“死，我也要和她同归于尽！”恬惠妃挺直了身子。
“愚不可及！朕的这些女人为什么一个比一个蠢！要不是朕抢在太后前面查出祯仪的事，你现在早被她碎尸万段了！不要再耍小聪明了行吗？安安分分地过日子不好吗？”
“她若发现，肯定会见我最后一面，我还能放手一搏。”
“你真是疯了！”皇上原地转了一圈又坐回椅子上，“你要是死了，德羲呢？育沛呢？你都不管了？”
恬惠妃的气瞬间软了下来，流着泪说道：“我死之前会把她俩安顿好！”
“安顿好？怎么安顿好？德羲那么小你要安顿给谁？那个天天陪她玩的兰贵妃吗……还真是她？愚蠢！朕警告你，让德羲离那个女人远一点，别让她把我的女儿带坏了！”
“皇上，您和她之间的明争暗夺就不要把无关的人牵扯进来了，兰贵妃还是个孩子……”
皇上顿了顿，冷冷地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看透了这后宫的每一个人？”
“妾身不敢！”
“哼！这个女人把你们都骗了，你没看透她，她也没看透你！她误会你人淡如菊，你误会她天真无邪，你们女人……”
“我们女人看女人看得更清楚一些。”恬惠妃脸上有坚定的自信。
皇上的脸又一次黑了：“朕今儿不是来不是和你争论这些琐事！朕命令你！以后不许再做这些事！”
“妾身恕难从命！”恬惠妃俯身磕头。
皇上气得毛孔都竖起来了，“朕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说你把德羲、育沛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你这又是在做什么？你但凡真为她俩考虑，就不该做哪些危险的事，你就该安分守己……”
“我现在就是一具行尸走肉！”恬惠妃面无表情，“我是怎么想的？呵……自从荣焉死后，我的心也死了，我活着唯一的目的就是为她报仇！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也要杀了那个贱人！我恨不得，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把尖刀，戳穿她的心！我要亲手拿着她的狗命下地见荣焉……”
皇上愣住了，即便他知道恬惠妃做过些什么，但也远不及亲眼见到面目狰狞的恬惠妃令他震撼。皇上长舒一口气，缓缓说道：“朕答应你，朕会亲自解决太后。”
“真的？”恬惠妃仰头望着皇上，从地上慢慢爬起来。
皇上一脸无奈，“别的不说，朕的江山还在她手里呢？你以为朕不着急吗？”
恬惠妃爬起的动作停了下来，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皇帝火气重新冒了上来：“愚蠢的女人！”转身就往外走，半路忽然停了下来，扭头说道：“朕以后不想再看到你做那些不该做的事，如若再犯，朕可知道你的软肋是什么。”
恬惠妃心里“咯噔”一声，惊呼道：“那也是……也是你的女儿啊！你的亲生女儿啊！”
“朕可不止两个女儿，朕还有二公主，四公主，还会有更多的公主……”皇上说完话就打帘子出门。
“不……”恬惠妃面容扭曲，捂住心口喘不上气来。
皇上已经上了撵，听到身后长春宫一片混乱。
“回皇上，恬惠妃晕倒了。”
皇上面色如铁，许久没有说话，禀报的小太监吓得满头汗。
“去太医院，传王宽！”皇上说。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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