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撕裂拉扯
盛淮安顺着道路边上的路牙，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邵熠然便也跟在她后面，隔着大约十几米的距离。
明明是属于盛淮安的低气压，却顺着风飘到了邵熠然这里。他明明在直播的时候能够解决上百种突发状况，如今大脑却在这个时候宕机。
他想过很多种不同的问候，但是都被一一否决。
便只能跟在她身后。
在不远不近的距离。
远远地看着。
电话对面的男生，最后一句话是沉默了很久才说出口的。
“邵熠然，你怕不是栽了。”
邵熠然当时没说什么。
只是在挂了电话以后，才突然想起来，很久很久之前，他也是喜欢过别人的。只是大多数的青梅竹马和两小无猜，都会随着各种因素的崩溃而瓦解。
所以喜欢，于他而言，才会变得珍贵。
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后面的穷追不舍。
就像直到今天，他才终于确定，他对盛淮安，是一见钟情。所以探究，试探，好奇，到底只是幌子。
他就是喜欢她。
从见到她的第一面就喜欢她。
虽然当时她表现出来的，和现在不太一样。
他跟着她，一步一步，踩在她走过的地方，跟着她经历的脚印。
然后看着女生，坐在了街边小公园的长椅上。
他静静地走了过去。
这里有风无声。
夕阳下，只有两个分开的影子。
盛淮安抱着脑袋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她哭起来是没有声音的。一个人缩在一个地方，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就像是一粒微不足道的渺小尘埃。
后来她哭累了，心底只承载着说不尽的委屈和找不到头的难过。
把头抬起来的时候，余光里有个人影，似乎就站在她面前，宛若一棵树。
她看过去，于是瞳孔里便只剩了那人的倒影。
“是你啊。”
邵熠然低头对上她的视线：“是我啊。”
盛淮安听见他说话，突然嘲弄地嗤笑，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淡淡地将视线挪到一边去。她看着不远处的石头发呆。看着看着，便又一行泪从眼睛处落下。
邵熠然注意到她抱着双膝的手不停地抓紧，直到手背露出青筋。
连裤子都没有多余的布料供她□□。
他却不敢上前，说些什么。
直到，盛淮安点燃了一根烟。
这时的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夕阳渐渐被黑色吞噬，只剩下了透着亮的蓝还在苟延残喘。椅子旁边有小灯，早早地亮了起来，却没办法冲破黑暗，只在自己的那一方天地里，微弱地站立。
于是烟尾的那点红便显得格外刺眼。
邵熠然仍旧什么也没说。
只是目光自见到那抹光亮开始，便突然变得暗沉下来。
吸烟并没有让盛淮安好受。
她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任由它滑落在长椅下面，然后，重新将自己蜷缩。
“你回去吧。”她说，“你能不能，回去啊。”
她说话的时候尾音带着颤，所有的字眼都虚到了极致。明明是在恳求，却带着过分的沙哑。
盛淮安拽着自己的头发，不停地抓挠，整个人的情绪坏到了极致。
“你回去吧。我没事。”
她说着，将烟按灭在地上，然后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因为长时间没有站立，身体有些不稳，歪歪斜斜地走了两步后，扶住了旁边的树。
她将歪到在一边的帽子扶正，然后将所有的支撑点都放下，双手插进卫衣的兜里，准备离开了。
只是刚走了两步，肩膀便被那人抓住。
邵熠然迫使她转过身，面对自己。
之前离得太远，如今走得近了，才发觉女生的脸上全是尚未干涸的泪痕。
他伸手试探着去触碰。
盛淮安没躲。
她就像是木偶一般，呆呆地，愣在那里。
于是邵熠然终于碰到了那沾染着湿意的面颊。他小心地将那面颊上被冻得冰凉的水迹擦掉，轻轻地叹了口气。
就像是呼在耳畔的风。
很轻，却带着燎原的热气。
揽在肩膀上的手微微用了些力气，女生便贴在他的心口了。
他抱着她，手指紧张得在颤抖，连心脏的跳动都毫无章法。可心底的难过让他发狂。
“盛淮安，你哭起来都没有声音的。”他说。
怀里的女生就像是不会说话一般，连动都从未动过。然而时间久了，胸前的衣服便透出了凉意。连带着呼吸都喷洒在那湿意上。
热的烫人。
凉的冰心。
整个人便从紧张的无措，到担忧的慌张了。
后来等她哭够了，也只愣愣地站着，耳旁是男生仍旧慌乱的心跳。
“邵熠然。”她小声地喊他，“何必呢？”
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总是处于一种自我厌弃的情绪中。自卑，自怜，可恨，且自私。
她习惯了将每一个靠近她的人推开。
于是后来，那些被推开的人，要么保持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要么，站在一个所谓为她着想的立场，大言不惭地劝慰她。
她都接受。
只是没办法将自己剖开，展示给那些人。
她习惯于将自己放在一个高不可攀的位置，一边说着你们都不懂我的这样的话，一边和这些试图懂她的人隔开。
她的人生就是纠结的人生，她纠结了四年。
虽然过的不是太开心，但……也没有说过不下去了。
所以，何必呢？
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不好吗？
她也不需要人劝慰。她只是习惯了。习惯一个人过。
所以现在，她，有些害怕。
盛淮安烦躁地晃了晃脑袋，从男生的臂弯里抽出身子，仰头看着他：“邵熠然。”
话里已然带着哭腔了。
她抓着男生的风衣前摆，明明就像是抓着救命的稻草，说出来的话，却冷漠得让人心凉：“你能不能就当，从来没有在这里见到过我？”
很难受啊。
真的好难受啊。
这样不管不顾，这样强势地想要冲过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啊。
一个人怎么可以，顽固成这个样子？
“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就让我自己走了吧。”她一面流着泪，一面机械地摇着脑袋。她好像将这个场景和很多年前的某一个对上了。
可是又不一样。
她厌倦着所有人的靠近。
“邵熠然。”
“你让我走了吧。”
她说到最后，语气愈来愈弱。
然而就在这句话落地的瞬间，邵熠然便回绝了她：“不能。”
盛淮安疯狂地眨了几下眼睛，将眼眶里那些咸湿的液体憋回去，声音很轻：“为什么啊？”
男生却突然语塞了。
盛淮安其实知道答案。
她毕竟也是曾经谈过那么长一段时间恋爱的人，怎么可能觉察不出来面前这个人的心思？所以今天从一开始，她就没有继续和他说话的想法了。
在喜欢刚刚冒出一个芽的时候，就选择掐死。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可是邵熠然真的太难缠了。
她话里的意思明明很清楚——她不想也不愿意。可是这人就当是没听见一般，从第一次见面，一直缠着她，直到现在。
二人之间突然安静下来。
这边到底是地广人稀，还不到九点，这街边的小公园也没到城郊，半天却没有一个人影过来。
偶有一个，也绕开二人，和他们隔得远远的。
邵熠然的喉结动了两下。
他终于将心里话说了出来：“那就做朋友吧。”
他看着女生抬起来的眼眸——在月光下氤氲着水光的眼眸，强撑起一抹笑来：“但是盛淮安，不是普通朋友。不是……像今天我见到的那位一样地位的。
“是像你在t市的那位朋友一样的，至交。
“可以吗？”
他看着女生骤然圆睁的眼睛，直视着，并未退缩。
那天跟着她的车从t市回来之后，邵熠然经常会想一个问题：如果是他呢？如果数年前，盛淮安遇见的，是他呢？
他会见到一个什么样的盛淮安？
只是后来也想明白了。他不可能遇见她，也不可能成为她大学之前十几年的生命里的一个。
毕竟，对于当时的盛淮安来说，他只是个小她一岁的弟弟。
所以只能，努力地参与到她的余生里。
“我可以，成为你的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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