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师兄
第一章
天狼山下，斩鲸海旁。
阴云密布，天地之间混沌一片，黑沉沉得不见五指，只闻得波涛汹涌，朔风如刀，没人知道这墨色雾气什么时候散去。忽然，却见一道光芒如同利剑刺透黑雾，斩鲸海波光粼粼，点点金光洒在翻滚着海面上，竟像是星罗棋布。
那不是日光，是剑光。
远处山崖旁的玄霁派子弟皆屏气凝神，倒是为首男子身后的年轻姑娘垫着脚尖张望着百年不遇的奇观，好奇地问：“六师兄，那光是从海底而来吗？”
为首的六师兄神情严肃，缓缓点头，而后说道：“看样子是快到了，师兄成败在此一举了。”
话音未落，又闻斩鲸海咆哮如雷，其中的金光搅翻海浪，引起阵阵深不见底的冥色漩涡，像是噬人的兽。剑光像是要从海底破浪而出，拍起的浪花都变得杀气十足，气势汹涌，如千军万马气吞山河。
年轻姑娘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捧着拳头放在胸口，心惊胆战。就连见过不少世面的六师兄都一言不发，心跳如雷。
另一更远处的山崖上，飞来一精瘦的中年男人，他背着手，也朝斩鲸海看去，开口问道：“进去多久了？”
原本站在崎岖的五针松阴影下的年轻男人慢慢走出来，附身作揖，“师叔，快半个时辰了。”
“嗯。”师叔沉声，扭头盯着寂静的天狼山。
身旁五针松叶上落下的露水滴滴答答地拍在地面上，落了几滴后，斩鲸海突然沉默下来，所有的咆哮着的浪花好似死了一般，像是凶神恶煞的兽突然收回了自己的利爪。
“——轰隆隆。”
天狼山发出了巨大声响，山体震了震，落下几块巨石，玄霁派弟子呼吸一滞，只待前方六师兄一声令下，只是还未利剑出鞘就只见山洞里走出来一个男人。
随后松了口气。
那男人身材颀长，身姿挺拔，若不是身上的衣服被撕得破烂，谁能想到他刚刚经历一场百年未见的大战。
他轻轻扭头看向山崖上的众弟子。年轻的姑娘将脚尖踮得更高，伸长脖子，顺着前面六师兄的肩膀看去。只见男人墨色发梢滴答着水珠，显得他清冷的眉眼湿漉漉的，俊逸非常，像是一副泼墨山水画。
小姑娘不知道谁被刚才的剑光吓的，还是被男人的美色晕的，反正她此刻抚着心口，喃喃道：“师兄……”
师叔也盯着男人看，点头笑，回头问道：“上次有人战胜狰是多久前的事了？”
“回师叔，三万年前。”
“不错。”师叔甩甩衣袖，又道：“待会儿记得把那事跟他说了，让他速速赶去，君上等着呢。”
说完，人就踏着云彩走了。
刚回玉京，楚玄机就被人拉住，“师叔师叔，师兄怎么样啦？”
楚玄机瞧着神色急切的侄女，无奈道：“出来了。”
“太好了！”楚耘笙跟身后的小丫鬟抱作一团，漂亮的脸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然后又拉着他问：“那父君是不是要跟师兄说亲事啦？”
楚玄机望天，“是，待会儿回来他自会面见你父君，到时就说。”
楚耘笙掩嘴乐道：“佩佩，快，把我亲手做的桂花糕给师叔送上来。”
“来了来了。”穿着青绿色衣衫的佩佩端上一盘玉白色的桂花糕，俯身道：“道君，这是小姐今早亲手给您做的。”
楚玄机瞟了一眼那盘中的桂花糕，背着手哼道：“怎么不是花纹歪了的，就是大小不一的，玄都谁不知道你们师兄喜欢吃桂花糕，你到底大清早是给谁做的这东西？怕不是这些个做坏的了，才给我了吧？”
楚耘笙被人揭了老底，也不害臊，笑嘻嘻地说，“师叔，侄女自然是给您做的啊，您今天观战辛苦了。”
桂花的幽幽香气阵阵钻鼻，楚玄机还真的觉得自己饿了，甩甩袖子，勉为其难地伸出手，“那我便收了吧。”
楚耘笙又扯了几句，便要回寝宫，楚玄机忍不住提醒她道，“谢逸尘就要回来了，你去哪儿？”
楚耘笙道：“我换件衣服去！”
话音刚落，就带着一众丫鬟跑得没影了。
楚玄机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叹口气，拿起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品了品，然后满意地点点头，朝玉京大殿走去。
-
不一会儿，谢逸尘披着一身冷水回到了玉京。他正要往乌金池走，却来了面容像是十三四岁的小妖，头顶扎着两个总角，难辨雌雄，头大且前额凸起，脖颈很长，目小而眼眶大，鼻塌却眉骨高。那小妖盯着谢逸尘观察了须臾，像是从未见过这么俊的人似的，才道：“谢逸尘，天帝叫你过去。”
一般来说，能直接称呼谢逸尘大名的人不太多，这小妖看着是个小妖，其实年龄大约九万岁，比天君的年纪还大。能叫这位受过极大封赏的妖专门前来传唤，必是大事。
谢逸尘吹着双眸，不说话。
是什么大事……他心里自然清楚。
谢逸尘面上不显，微微附了附身，道：“应龙上君，弟子……”
“不必了。”应龙上君像是知道谢逸尘要说什么一般，挥挥手，“先去见了天帝，再去乌金池吧，这污血一时半会儿也洗不净。”
谢逸尘浑身粘了狰的血，湿乎乎得很不舒服，且一场大战过去，衣襟破破烂烂，谢逸尘这人有洁癖，他实在是受不了自己这幅模样，但天帝的指令不敢不从，只好应下。
应龙天君离开了，四周静悄悄的，谢逸尘望着天边的云彩，沉默半晌，想起自己方才在天狼山的恶战，又想起待会儿要面见天帝，一时间思绪纷杂。正想着，忽而闻到一阵桂花香，又想这寒冬腊月天哪里来的桂花。
静默了一会儿，他也朝玉京大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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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不行不行，这个太素了。”
“那这个呢？”佩佩取下白玉簪，从抽屉中拿出另一个金海棠戏珠步摇。
“哎呀，不行不行，这个太俗了。”
楚耘笙还是不满意，“前些年，我跟着师兄一起去凡间，见一全是漂亮姑娘的地方满楼红袖招，那地方又是琴棋书画，又是吟诗作赋，凡间不少男人都爱去那儿逛。我觉得有趣，师兄却觉得俗，本想跟着五师兄一起进去看看，他沉着脸半步不肯踏进去，也不让我进去。”
“哎呀，谢师兄怎么是这么个性子。”
楚耘笙不知道想到什么，红了红脸，小声道：“若是以后成婚了，他还这么管着我，我就告诉父君！”
佩佩道：“谢师兄虽然性子冷了些，但对小姐自然是不一样的，你见他何时吃过别人做的桂花糕？”
楚耘笙抿嘴笑。
佩佩掩面又笑着说：“而且哪，这三万年来，哪里有人战胜过狰，那可是连豹子老虎都吃的神兽，这世上不过三人战胜过狰，第一个是天尊，第二个是祝融，第三个就是谢师兄啦。这三万年多少人死在狰的手下。谢师兄不过两千岁，年纪轻轻，有这样的夫君，小姐以后可是要享福了，就怕呀，小姐以后吃不消。”
楚耘笙不解，“为何吃不消？”
佩佩眼睛珠一转，弯下腰在楚耘笙耳边偷偷说了几个字。楚耘笙立刻红透了脸，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指着佩佩瞪大眼睛，“你这个丫头，脑子里都装着些什么东西！什么床第之间骁勇善战，你……”
佩佩也不怕楚耘笙真的生气，笑得腹痛，还不怕死地问道：“小姐敢说自己没想过？”
楚耘笙抿着嘴不吭声了，哼唧了半天，随便拿起一支珍珠步摇，插进发丝间，佯装生气，“快走，若是迟了父君便要恼了。”
待楚耘笙带着佩佩走进玉京大殿时，父君和母后都已经到了，殿下坐着谢逸尘。自小天不怕地不怕的楚耘笙忽然紧张得心脏怦怦跳。
她慢慢走进，看着前方，余光却都落在谢逸尘身上，她见他浑身湿透，衣衫破烂，想必是在大战中损耗极大，穿着虽然与这金碧辉煌的大殿格格不入，但气度依旧不凡，清风霁月，玉树临风。
只可惜，自己走进来了，谢逸尘连头都没转，神情依旧清清冷冷，淡淡地垂着眸，像是完全没看到自己一样，楚耘笙有些委屈。
“笙儿，过来，到母后这里来。”
楚耘笙上了大殿台阶，坐在母亲身边，低头看着下面的谢逸尘。想起了自己初见谢逸尘的场景。那时她堪堪一千岁，听八师姐说玉京来了个画里似的人物，比十六师兄还俊。
那时候十六师兄在一众神仙中，帅得一骑绝尘，能比他还俊的人可真没见过，自从谢逸尘来了玉京之后，包括楚耘笙在内的许多女仙，都更爱跟着师尊联系仙术了，若是能见到谢逸尘一人能叫人脸红心热一整天。
有些男仙不服气，便给谢逸尘下战书，邀他决斗，玄霁派的规矩是不按入门派时间来定长幼，按势力定长幼，于是，因为弟子们的邀约，谢逸尘打遍众人不敌手，很快成为了门派下大弟子。自此，再也没从这个位置上下来过，那些一万岁两万岁的神仙见到谢逸尘都得尊敬地叫一声“师兄”。
从那时候到现在的六百年间，许多人都将打败谢逸尘作为自己的毕生目标，后来，随着楚耘笙渐渐长大，这些人了又多了个毕生目标：娶到这位天帝的掌上明珠。
虽然天帝从来没有明说过，但是玄都玉京谁人不知，若是想要娶到楚耘笙，便是得制服天狼山下的狰。
楚耘笙想，既然谢逸尘愿意主动与狰一战，那必然是乐意与自己结为夫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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