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卧室的全部窗帘严丝合缝拉上，隔绝窗外荒凉的夜色与怨恨的窥视。
投在墙上的烛影几乎静止，壁炉的火光跳动，艳丽的橘红色给宽敞的卧室蒙上一层暖意。
卡萝捧着书坐在壁炉前面的地毯上，聚精会神地翻阅，乳白色的长裙贴着双腿，裙摆下露出消瘦的脚踝。
离火光近，她才有安全感。
夜晚的庄园格外寂静，她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偶然响起柴火的噼啪之声。
这种时候，她绝对不敢离开卧室。
呜呼——
她听见窗外的寒风哀号，不由得心头一跳。
砰砰——
兴许是寒风拍打窗户，玻璃震动作响。
地面的火焰影子摇摇晃晃，她分神瞥一眼，差点以为是张牙舞爪的魔爪来捉她。
已全无心思看书，她合上书籍抱在怀里，坐立不安。
“……来……”
卡萝猛地僵直。
什么声音……
“……来……”
听错了吧，是外面的风声吧。
她紧紧地抱着硬邦邦的书本，尝试站起来。
“……过来……”
卡萝顿时大气不敢出。
外面的风声暂时停下，这一声“过来”无比突兀，又带有遥远的朦胧感，亦幻亦真。
她咬紧牙环顾宽广的卧室，一寸一寸地挪动视线，生怕卧室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影。
幸好没有！
她暂时松一口气。
但遥远的呼唤未曾停歇，再次唤她“过来”。
卡萝捏一下自己的脸蛋，强迫自己沉下心来思考。
尼德霍格说过庄园没有门，外面的死灵有铁镣牵制，它们进不来才对。而在庄园里，能够说话的只有她和……恶龙！
是恶龙的声音？
“……过来……地下室……”
果然是！
她立刻放下书本，趴在地上贴耳倾听。
“……来……地下室……”
低沉浑厚的声音来自楼下，地板些许震动使她的耳朵有点麻。
恶龙在地下室养伤，为什么呼唤人到地下室，难道它需要帮助？可是她禁止进入地下室，该怎么办？
发愁的卡萝原地徘徊。
“不对啊，这里不是有医生吗？地下室没有摇铃吗？我总觉得它的呼唤是针对我？”
低沉的呼唤再度传来，宛如来自黑暗领域的魔音，引/诱她落入陷阱。
卡萝把心一横当作没听见，跑到床上钻进被窝，把脑袋也盖上。
天鹅绒的被子勉强令楼下的呼唤变模糊一丁点，可是诱惑的魔音依旧闯进她的耳朵。
她急忙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并翻来覆去地检查被子有没有漏出缝隙。
不知不觉，她出了一头汗。
呜呜，这个任务好可怕，她好想飞回天堂，宁愿上课十二个小时。
折腾过一番，她累得犯困。严实的被窝闷得要窒息，她小心翼翼地掀开一条细缝透气。
然后，她睡着了。
进入梦乡的她嫌被窝热，一把拉下被子露出脑袋。
房门的门把缓慢地转动，接着房门无声无息地打开。
颀长的黑影投在墙上和地板，朝着高高的四柱床移动。不一会儿，墨黑的影子爬上天鹅绒被子。
瘦弱的少女沉醉梦乡，波浪般的金发披散枕上。
投在被子的人影暂时没了动静，一动不动。
熟睡的少女一无所知，抱着圆柱形的长枕翻身过来，安宁的睡颜朝向神秘的黑影。
黑影终于有了动作。
苍白的大手伸向毫无防备的少女，瞄准她脆弱的脖子。
大手突然弓起五指，手背青筋凸起。
即将掐住她的脖子之际，幽蓝的弧光弹开大手。
大手不甘心地握紧拳头。
良久，被子上的人影逐渐后退。最终，房门重新关上。
一夜再无动静。
厚实的窗帘合上，卧室不分昼夜，卡萝听见敲门声才起来。看见奎妮抱着几件衣物等待她起床，她愧疚地笑了笑。
还是得拉开窗帘，就拉开一点点。
这里是二楼，外面的死灵爬不上来的……吧……
奎妮举起每一条裙子给她挑，全是白色或者乳白色，看起来比她身上穿到小一号。
她挑了一条束腰的连衣长裙，绿色的方领裙褂套在连衣长裙外面，防脏。
腰围大了点，裙摆曳地，但好歹不滑肩。
奎妮又歪着脑袋端详及地的裙摆，似乎很苦恼。
“或许我穿回昨晚的裙子？”卡萝难为情地挠脸。
它摇头，双手往回勾。
卡萝：“？”
这次她没看懂。
它不停摆手，像是示意她过去。
“噢，你的意思是让我脱下来？”
它点头。
卡萝乖乖地脱下来，穿回昨晚的连衣裙。
它抱起换下来的连衣裙放在贵妃椅上，继而摇动她连接厨房的床头铃。
不一会儿，它走到镶嵌墙壁内的传送箱梯前，端出卡萝的早餐。
她一边吃早餐，一边看着奎妮把她的新裙子改短一点。
针线活考究手指的灵活度，她却发现奎妮的木头手指和人类的手指一样灵巧，穿针引线不在话下。
她若有所思。
奎妮修改的速度很快，待她吃完早餐就能穿上新裙子，裙摆恰好够着她的脚踝，方便她走动。
卡萝眉开眼笑，“太感谢你了，奎妮！你是我的天使！我很喜欢这条裙子！”
猝不及防之际，她踮起脚亲了一口奎妮坚硬的脸颊。
奎妮呆若木鸡。
“嘻嘻，我去照顾龙蛋啦！”
她提着绿色的裙摆跑出卧室，活脱脱一只快乐的小孔雀。奎妮木讷地面朝她离去的方向，良久，它呆呆地抬手摸一下脸颊。
摸她刚才亲的位置。
一楼的烛台已经熄灭，剩下壁炉燃烧柴火，不过仍然暖洋洋。
窗外的天际灰蒙蒙，厚厚的云层堆积成死灰色，漏不出一丝阳光。
卡萝的心情挺好，加上是白天，她暂时忘却昨晚的恐惧，先来到长廊尽头的木门前。
枣红色的木门闭上，昨晚的经历恍若恶梦。
她还没找到接近恶龙的方法。
同学说，生病的时候是最脆弱的时候，就该趁虚而入感化它，然后给它洗脑。
她觉得如果按照同学的方法做，暴躁的恶龙一定会跑出来吃掉她，因为生病的时候最讨厌别人叨扰。
“……过来……”
！？
卡萝屏息盯着紧闭的木门。
“……来地下室……”
低沉的魔音防不胜防地穿透木门传来，她甚至感到脚板麻痹。
“……来……”
声音比昨晚清晰几倍，她感受到门后龙吟的震荡，脑海描绘一幅画面：浮现出黑暗的一双巨眼，冷冰冰的视线穿透木门擭取她的灵魂。
这头恶龙果然是针对她，它的语气根本不是求助！
腿软的卡萝想掉头就跑。
不行！
她握紧拳头，努力给恶龙留下好的印象。“阁、阁下，我不可以进地下室，请原谅我的无礼！如果你需要帮助，我帮你找医生来？”
“……”
她紧张得口干舌燥，盯着木门的动静。
胆战心惊的沉默持续一阵，没人知道下面的恶龙是什么状态，什么情绪。
她没胆继续逗留，在木门前提裙屈膝，行告辞之礼。
然后她盯紧木门，战战兢兢地后退，直到退去放龙蛋的房间。
怕得要命。
卡萝心有余悸地抚胸口，走到龙蛋的旁边。
突然，莫名其妙的地震来袭，房间的物品摇摇晃晃，乒乒乓乓。旁边的龙蛋摇摇欲坠，她急忙连篮带蛋抱着蹲下来。
“你不用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她像是保护雏鸡的母鸡，用身体为它挡下从架子掉下来的物品。
几根白色的蜡烛掉落地，刷子、铁桶、锤子哐当哐当，演奏粉碎的交响乐。
跑到角落躲的她不敢抱太紧，生怕压碎脆弱的蛋壳。
很快，她发现地板的震动夹带隐约的咆哮声，顿时恍然大悟。
是龙吟造成地震，是下面的恶龙生气了！
“完蛋！我惹它生气了怎么办？”
龙蛋没法回答她。
“可是我真的不能到地下室，我……我不想惹它的……”
卡萝很后悔刚才心血来潮到木门前，她就该离木门远远的。
“怎么办怎么办……我能不能作出补偿呢？你的堂——”她愣愣地注视龙蛋，非人类的亲戚怎么称呼？“堂——堂兄喜欢什么？我能为它做什么？”
雪白的龙蛋懵逼呆滞。
她还想问下去，蓦地隐约听见地下也乒乒乓乓，似乎有谁在砸东西。
每一次响起摔、砸的声音，地震便加剧。
完了，恶龙生气到这个程度，她的心凉了半截。
地震依旧持续，她打算等地震平息才带龙蛋出去。没想到，一道背光的人影闯进房间。
她以为是恶龙。
她以为死定了。
但人影的裙摆轮廓很眼熟，似乎是女仆装？
坚硬冰冷的手抓着她的手腕——竟是安装球状关节的木手。
闯进来的木偶女仆拉她起来，要带她出去。她想起不能抛下龙蛋，连忙抱着跟它出去。
地动山摇之间，木偶女仆搀扶她走出房间，离开这条长廊。
“奎妮，是你吗？”
木偶女仆转过脸来，平坦的脸部焕发木头的光泽。
她感到它就是奎妮。
“谢谢你来救我。”她愧疚地垂眸，“我激怒了养伤的阁下，是我不对。”
它轻轻地拍她的手背。
卡萝十分诧异。“奎妮，你是安慰我吗？”
它点头。
她展颜一笑，灿烂的笑容是阴森庄园内的唯一阳光。“奎妮，你真是我的天使，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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