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天灰蒙蒙的，小厮正三三两两不时打着呵欠在院中慢悠悠地清扫着落雪，理出一条小道，以免到时候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宴和带着江遥走进将军府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副情景，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就见几个小厮在看到他们的一瞬间全定在了原地，仿佛被冻住动不了了一般。
宴和不解：“你们怎么了？”
江遥：……
“咳，师父，大家兴许是太高兴了。”
宴和闻言一拍脑门，笑了起来：“都怪回来的急，都没来得及给家里传个消息，不过你们也别太惊喜了哈哈哈！”
小厮们恍然回过神来，纷纷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有人则立马放了扫帚，脑子还是一片空白只本能地往温氏院子里去了。
跟在后面的守门大哥，这才心中总算安慰了一些，天知道他们悠哉悠哉拉开门看见是这两位的时候，心情有多复杂，仿佛晴天一个霹雳它就下来了。
诶，不是说不高兴，就是，就是实在太突然了啊！
安静的将军府一下子就突然热闹起来，将军和小公子回府的消息顷刻间传遍了全府上下。
温氏和宴允融连带着红儿一起出来的时候，前院中已经乌泱泱站了一片人了，都是在围着宴和跟江遥说话。
众人见了温氏等人，立马让出了一条小道，他们虽然也高兴，却没想打扰人家家人团聚。
几月未见，彼此间都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因着宴和跟江遥还不曾见过红儿，宴允融便先同他们介绍了一番，然后几人才一起欢欢喜喜地去了大厅内。
暖和的屋子里其乐融融，少年眼底却压着几分极淡的冷意，这个叫红儿的……竟是直接住进府上了吗。
江遥不动声色地抿了口热茶，宋衔川与他们自幼相识，他自是不介意，但这可不意味着，他什么人都能接受。
“阿遥。”
他正想着，身边的人就忽然轻唤了声，看着他笑得眉眼弯弯：“红儿师从一位老大夫，医术很是厉害，而且他功夫也不错，日后你便有伴啦，你们可以一起习武。”
江遥闻言看向一旁的小孩，目光划过对方那略黑且一看就没有二两肉的冷淡小脸上，心中有些嫌弃。
这一看便没有他的脸好捏，师姐才不会喜欢他。
但——
“好啊，那我们府上以后就更热闹了。”他永远没法拒绝师姐。
宴允融赞同地点点头，眨着眼笑，只是她没想到，这热闹却是过了头，之前江遥不在，倒还未表现出什么问题，可如今他回来了，某些东西便也仿佛一下子苏醒过来。
一个极普通的清晨，府上几个下人在假山后避风，一边等着要一同外出采买的同伴，一边说着闲话。
只是说着说着话题不知怎么就扯到江遥和方红身上了，其中一人压低了声音：“诶，你们知道小姐前些时日领了个小孩儿回来吧？”
“这还要你说，谁不知道。”
“是啊，小姐待他可上心了，不是还让小公子亲自教他习武来着。”
“那你们说，有没有可能，这小孩儿会取代那位”
此话一出，其余几人脸色都变了变。
“……这话可不能胡说啊。”
“怎么就胡说了？诶，你们要知道，这再好的东西它也有腻的一天，更何况，小姐身为咱们将军府的独女，要什么没有”
“要我说啊，小姐和他不过是胜在年少时候的情分罢了，不然你们看小公子有什么格外了不起的地方吗？他被取代也是早晚的事儿……”
听到这里，假山背面的人终于是忍无可忍了，几步走了出来，高声斥道：“住嘴！谁给你的胆子说这些话背后妄议主子，是不想要这张嘴了吗？！”
“松，松花姑娘……”他正说的起劲，冷不丁听到这么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顿时浑身都僵硬了，更别说他一转头还看见了一张无比熟悉、娇俏动人的脸。
扑通一声，没有丝毫犹豫的，他本能地就双腿一曲跪了下去：“小姐，小姐您误会了，小的都是胡说的，都是胡说的啊！”
松花春水两人皆皱着眉，而站在她们中间的少女，明媚的小脸冷若冰霜，沉默地看了他好半晌，最后终于开口：“结完工钱，你现在就走吧。”
什……什么！
“小姐！小姐！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胡说了……”跪在地上的人猛地抬起了头，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住地认错求饶。
可当他看到那双冰凉的眼眸时，哭天抢地的叫喊却又戛然而止，他还从不曾被人用这样的目光注视过。
那是一种仿佛压抑着一场海啸的沉冷目光，可这寒冷的背后却是能毁天灭地的疯狂。
他瞬间就没了声音，春水见状，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好心提醒道：“行了，别再惹小姐生气，你自己犯了大忌，将军府注定留不得你了。”
终于，那下人为自己的口无遮拦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收拾好东西不到一刻钟便离开了将军府。
留在原地的其余几人低着头鹌鹑般，他们庆幸于自己当时没有附和，负责此刻收拾东西滚蛋的少不了他们。
宴允融平复了下心绪，才重新开口：“你们且听好，在这个府里，爹爹阿娘视江遥为亲子，我视他为亲弟，今后若再有谁敢出言不逊，休怪我不念往日情分。”
众人立刻点头称是，半点不敢插科打诨，印象里，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这位向来和善可亲的小姐发这样大的脾气。
待人群都散去后，不远处背靠着高墙而站的白衣少年才缓缓敛了敛眸，他面上一片沉静，瞧不出任何情绪。
宴允融为了江遥严惩府上下人的消息很快便悄无声息地传开了，温氏和宴和知道的时候，互相对视了一眼，表情俱有些无奈。
这个女儿的性子他们是清楚的，大多数时候她的确好说话，可一旦触及到底线，那她是绝对容忍不了的。很显然，这个师弟已经成了她心中极为重要的存在。
入了夜，几人一起用完晚膳便各自回了屋，宴允融撑着下巴发了会儿呆，想了想，还是起身去了江遥的院子。
她到的时候，对方房里的烛光已经灭了，四下里一片静谧，只有风吹过稀疏木叶的声响，叫人心里没来由的有些空落落的。
宴允融微微仰头，无声地看着眼前紧闭的木门，许久才终于慢慢转身，却没离开，而是绕去了一侧的窗边，屈指不轻不重地敲了三长两短的几声。
然后也不管是不是有回应，就自顾自地往窗沿上一坐，轻软的嗓音在夜风里有些不真实：“阿遥，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总待不住，只一心想着出去玩儿，你就帮我想办法，于是我们就发明了这个……嗯，应该是叫暗号。”
“三长两短。”窗外的人说着轻笑了声，“阿遥，其实你一直都比我聪明多了，那时候我们总想方设法将沈姐姐带出来，气得沈爷爷不行，他竟还全都怪在我头上，其实明明很多时候你才是主谋嘛。”
少女娓娓道来的嗓音温和平静，却一瞬间有种催人泪下的力量。
窗边站着的人影清瘦而沉默，仿佛黑夜里没有颜色的影子，他就这么安静地听着，指尖细细描摹着她的轮廓。
“阿遥，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的，这是我从小就相信的事。”
少年的指尖猛地一顿。
“……阿遥，我很想听听你的声音，你出来吧，好不好？”
少年攥紧了手，瞳孔蓦地放大。
一窗之隔的外面，一声轻轻的叹息传了过来，他终于再也不忍心，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
吱——
身后微动，宴允融回过头，四目相对，她一下子便笑了：“阿遥。”
只这一声，他便再也克制不住，弯下腰将人轻轻地，轻轻地抱进了怀里。
“师姐……我很想你。”
宴允融微愣，随机便笑着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我也想你呀。”
江遥缓缓松开了手，看着面前人的眼睛，那里面一片清澈赤诚，只是没有丝毫的爱意，就像看着一个需要安慰的孩子，他只感到一阵无与伦比的痛心。
月色洒在银白的大地上，两个人坐在窗沿，宴允融轻轻晃着双腿：“阿遥，你还想瞒过我，我只需一眼便知道你是在闹别扭了。”
“我……”
“别说你没有噢。”她立马伸出一根手指，蓦地又笑出了声，“不过闹别扭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是你师姐，我自然要惯着你。”
江遥不说话了。
宴允融便撑着窗沿下去，然后仰起头看着他：“阿遥快下来，让我看看你这么久长高多少了！”
江遥一怔，反应过来后微微偏过了脸，情绪不明地开口：“师姐，我已经长大了。”
宴允融便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眼眸弯了弯：“我知道，可也还是会长高的啊。”
闻言，江遥只得跳下来在她面前站直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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