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那年盛夏，是又一轮的别离和重新开始。
戚染跟着妈妈在a市辗转搬了几次家，最后才定在a大附近的北湾巷子里。
再次看到岑川是开学一个星期后。
戚染因为搬家忙得脚不沾地，隐约知道，专业的缘故，岑川退而求其次，选了a大。
周一要举行升旗仪式，早上六点多就得起来，戚染舍友破罐子破摔，她艰难爬下床，来不及吃早餐，赶到足球场。
时间迫近，入场口检查登记的同学已经就位，戚染走下楼梯，一眼看到了，戴着红色袖章、鹤立鸡群的岑川。
他跟大家一样穿着迷彩军训服，身材清瘦高挑，宽肩撑起松垮的衣服，衣摆顺直而下，束进窄腰。
前面几个女生路过他跟前不自觉放慢脚步，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又停，他像是没看见，端着蓝色文件夹，专注看腕上的表，神情淡漠。
戚染略一低头，正要经过入口处，脚步加快，忽然听到左侧来声。
“喂，你鞋带掉了。”
没指名道姓，戚染却下意识去看自己的脚，发现蝴蝶结好好的打在那里，她疑惑抬头，正对上他的黑眸。
旁边有人推了下岑川的手臂：“认识？”
岑川面色很淡，若无其事道：“隔壁专业的同学。”
戚染：“”
他没认出来自己吗？
叮铃铃，入场截止声音响起。
戚染懊恼：都是他叫住自己，不然就进去了。
岑川公事公办摊开文件夹：“姓名，专业。”
戚染怀疑他是故意的，语气不怎么好：“戚染，金融学。”
戚染喜欢设计，专业是苏敏帮她决定的，她说也是父亲的期望，戚染当时也没反对，大不了，自己花点时间培养兴趣爱好。
戚染自报完家门，正要走，又被叫住了：“等会儿。”
她转头：“还有什么事吗？”
岑川合上文件夹，放进她怀里：“帮我拿着，我去去就回。”
戚染：“”
顶着旁边几人诧异的目光，戚染神色自若摊开文件夹，心里却是掀起了骇浪惊涛，不知道对方什么意思。
她目光落在迟到登记册上，岑川的字体很好看，笔落有轻重，工整不失个性，漂亮且带着侵略性。
倏地，戚染目光一颤，她没发现，自己的名字。
所以，他方才，肯定是故意的。
没一会儿，岑川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份三角蛋糕。
他从她怀里拿过文件夹，递过蛋糕：“垫垫肚子。”
戚染错愕：“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餐？”
说完反应过来，这边的入口靠近女生寝室，食堂的入口靠近另外一侧。
-
不知道是不是戚染的错觉，她总觉得，上了大学之后，岑川好像变得有点儿不一样了。
他的爱憎变得非常明显，面对无数女同学抛出的交友橄榄枝，他都回绝了。
而且只用只言片语。
他好像没了长篇大论和阴阳怪气的耐心。
除了，对她。
当戚染早上列队迟到成了常态的时候，岑川兜里有三角蛋糕也成了常态。
有次，戚染实在不好意思，就跟他说要给钱。
岑川冷冷：“你当我是卖蛋糕的吗？”
此后，戚染就没再提。
专业大联谊，岑川和戚染被抽中自我介绍，两人的校友关系被大家知道后，好些人来找戚染，打听岑川的情况。
刚开始，戚染也能敷衍几句，后来人多了，太烦。
她索性就回：“我怎么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我要知道还轮得到你们？”
这句冲动而不理智的话，很快传到了岑川耳朵里。
岑川当时没表态，后来两个人去打饭的时候，岑川突然把饭卡丢给她：“糖醋里脊，红烧肉，西红柿炒鸡蛋。”
戚染：“什么？”
岑川：“我喜欢的菜。”
戚染：“少爷，这是早餐。”
岑川：“没事，我午餐打算吃这个。”
晚上，戚染才反应过来，对方可能是在告诉自己他的喜好。
一个显而易见的猜测冒出来，戚染终于想起来：是不是应该把追人提上日程了？
没等她拟定计划，教官惩罚迟到的计划倒是拟出来了。
-
烈日当空，足球场的塑料草坪闷出难闻的气息，风都是热的，阳光灼在人的肌肤上，一片红。
戚染的班级早上升旗缺席严重，中午被留下来罚站。
同学们怨声不小，几个娇气的女生埋怨出声，被教官听到了。
铁面无私的教官又加了半个小时。
这下，再没有人敢说话。
戚染的长发盘在帽子里，额上汗涔涔的，眉毛眼睫都被汗水打湿，咸味流进眼里，一阵刺痛。
脑门发晕，想到兜里那块三角蛋糕，真是作死，每次不吃早餐在太阳下暴晒都不会好受。
戚染艰难咽了咽唾沫，头顶的太阳像是无限放大怼在她脑门上，蓝天和烈日融为一体，天旋地转，她两眼一抹黑。
这次她看清是谁抱着自己了。
还是岑川。
医务室的消毒水味刺鼻，醒来的时候，戚染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
唯一不同的是，这回，那条毛巾落在了她额头上。
“醒了？”
岑川薄唇轻抿，用湿毛巾在她额上擦了擦，动作轻柔，语气冷淡。
戚染感觉到额上的动作过于亲密，却也没躲开，她心里一阵盘算，两只眼睛圆润又带着汗闷出来的湿意，舔了舔唇：“这次，你不会也不承认吧？”
岑川手上的动作一顿，似也想到了什么，轻抿的唇微张，唇角自然上扬，坦荡道：“我承认”
戚染：“那就好。”
他却轻轻拖长调子，把没说完的话补完：“我在追你。”
“”
医务室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岑川垂眼给她换毛巾，神情和举止都稀松平常，分明他丢了个震天雷把人的心搅得稀巴烂，这人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一句带着表白性质的话，愣是被他说得像“吃饭了吗”的问候语。
戚染心跳连续漏拍，攥握着被子的手紧了紧：“为什么，这么，突然？”
她都还在筹备阶段呢！
怎么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本来，戚染是想先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看看是从高中同学情谊入手，还是把大学当做全新的开始。
这人倒好，直接把参考答案丢给她了。
还是，没有解题过程和答案，只有一个“略”字的那种。
岑川挑眉，声音慵懒缓慢：“怎么，追人还要挑个黄道吉日吗？”
“”
戚染：“不不，你不会觉得，这个进展，有点，太快了吗？”
岑川：“没事，你慢慢考虑，我慢慢追。”
戚染：“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确定，你喜欢我吗？”
岑川：“那你确定，我不喜欢你吗？”
“”
岑川：“你放心，我跟有些人不一样，说了要追，就一定会追。”
戚染：“”
又内涵她！
有你这么追人的吗？
-
那时，少年的爱意滚烫热烈，跨越七年，依旧能在她心上灼出深刻的烙印。
戚染整个人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回忆在梦里灼烧着她的每一寸皮肤，她眼皮沉重，艰难撑起，眼前是刺目的灯光。
薛晓察觉到床上的人醒了，忍不住碎碎念：“我真是服死你了，自己生病了都不知道吗？还开着窗户吹风，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样子。”
戚染脑子像浆糊乱搅，整个人像是浸泡在汗水里，她撑起身子，想开口说什么，喉间火烧般的疼。
薛晓赶紧上前扶她：“祖宗，您好好躺着行吗？”
“现在，什么，时间？”戚染嗓子嘶哑，几个字耗费了她全部的心神，她又躺下。
薛晓：“中午一点多。”
幸好她回来得及时，不然都不知道这祖宗会不会躺在床上把自己烧死！
薛晓从她胳肢窝抽出体温计，舒了口气：“39度，总算降了，你搞什么？”
“我，不知道。”
戚染迷迷糊糊，像是还沉在梦里，她无意识唤了声：“岑川”
薛晓用被子把人裹好，严严实实盖住，整个人站上床，两边都压得死死的，听清她的声音，回说：“早走了。”
戚染发懵：“什么？”
薛晓：“就是岑川给我打了电话，说你昨天回去后一直没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让我赶紧回来看看。”
“”
戚染发呆，混沌的脑子渐渐清明，她猛地掀开被子，趴到窗户边。
薛晓差点没从床上栽下去，她稳住身体，刚想破口大骂，看到人惨兮兮的样子，又换了语气：“我来的时候他好像接到什么电话，有急事，还拜托我后续跟他报备一下你的情况”
戚染怔愣：“他怎么，知道你的电话？”
“谁知道呢？”薛晓又把人往床上扶，“可能上次去医院记下了吧，毕竟，我们医院每个人的联系方式都是公开透明的。”
薛晓不知道这对前任在玩什么把戏，嘴上忍不住补了一刀：“我看他状况也没比你好多少，眼下泛青……”
闻言，刚躺下的戚染又从床上翻滚下来，她拿掉额头上的毛巾，脚下踩了风火轮一般，披上外衣就往外走。
薛晓反应不及，只能跟在后头喊：“哎，有什么急事，吃了药再走！”
戚染没停下脚步，她等不了，一刻都等不了了。
理智被焚毁，她迅速下楼拦了一辆车，报了地址。
窗外的景色飞驰后倒，戚染摇下车窗，冷风灌入，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有个声音，跨过漫长的岁月，翻山越岭，终于在她心里响起：
这次，换我来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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