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三人游
那年的三月份，“冬老虎”的余威尚在，春姑娘只敢踮着脚在断裂的冰面上行走，尚未融入万紫千红中。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日本发生地震，引发海啸，福岛核电站遭泄露。
这样的大事本来与我们无关。可是没过多久，不知从哪儿传出的谣言：核电站泄漏时污染的太平洋上的空气经过一周已经飘到了中国内陆。这一谣传经过网络传播，愈演愈烈。当时的我们，知识眼界尚未足够到世界走走，独立人格仍未健全。于是一时人心惶惶，口罩也一度脱销。
马老师一进到教室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空气中弥漫着凝重。他放下课本，正准备开讲，抬头一瞥却看到整个班级有三分之二的人都戴上了五颜六色的口罩。他拿起黑板擦重重地拍在讲台上，溅起无数飞尘：“都已经是高中生了，学过社会科学，受过义务教育，有些人都已经成年人了，怎么还这么容易听信谣言！哪来的什么空气污染，统统给我摘下来！”
师命难违，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同学们摘下了口罩。课程继续。
我偷偷买了几十副一次性口罩，送了范哲林几个。下午放学刚要送给林佳喻，她就轻蔑地对我说：“你是傻了吗？真要是核泄露污染的空气飘到咱们这里，小小的口罩顶什么用？”
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我送林佳喻口罩，纯属为了献殷勤，让他明白我的好，尽管这好意有些愚蠢。然而嘴上却说：“谁告诉你我给你口罩是因为这个，这两天不是有风吗？给你防雾霾用的。”
林佳喻面露怀疑，接过口罩说：“信你个大头鬼。”
晚自习前，我跟范哲林刚出校门，身旁驶过一辆车，我看到车窗里马老师面带口罩，眉头皱成两个“川”字。我嘲笑道：
“哈哈···这下打脸了吧，自己在课上骂我们蠢，下了课捂得比谁都严实。”
“刚我还想拿手机拍下来，揭开人民教师的丑陋嘴脸，可惜没来得及。”范哲林一脸懊恼。“对了，待会儿陪我去买几袋盐吧，我妈非让我帮她捎几袋。”
“我妈也让我帮她多买点，我死活没答应，跟她说我以后都不吃盐了。”我无奈地说。
······
那天晚自习放学后，林佳喻教训起我们俩来。
“我真是服了你们了，一个给我口罩让我防雾霾，一个送我几袋盐说是改善改善伙食，你们俩是串通好的吧！”
我和范哲林面面相觑，努力忍住不笑，实在是脑海中浮现出林佳喻戴着口罩，手里拎着几袋盐走在偌大的校园里，就觉得十分滑稽可爱。
但同时，一种奇怪又别扭的情绪在我心中蔓延。我同范哲林各自木讷地向林佳喻表达好意，这让我心里很不舒服。就像是我们一起去游乐场，云霄飞车只剩最后一个位置，我们俩都想坐，而那个位置的旁边坐着林佳喻。但是我恐高，这让我心灰意冷。于是，我把座位让给了范哲林。
我失落地回了宿舍，范哲林兴致很高，但我们没有说话。睡觉之前，范哲林突然问了我一句：“恒生，你是不是喜欢林佳喻？”
“你喜欢林佳喻吗？”
直到那时，我心里期待已久的声音才幽幽响起，我没有回答范哲林，但心里的声音反复问我是不是喜欢林佳喻。
我会喜欢林佳喻吗？我会喜欢一个以前很讨厌，现在却成了好朋友，而且又是我之前喜欢的一个女生的好朋友吗？
我难以入眠，心头久久无法平静，熄了灯的宿舍漆黑一片，时钟滴答作响。我想起不知身在何处的宋晴，思潮翻涌。
周三的课排了满满一整天，体育老师临时有事，两节体育课被数学老师征用。于是，那天上了四节数学课，由于前一天晚上没睡好，再加上一整天的高强度学习，到了晚自习的最后一节课我实在支撑不住了，趴在课桌上昏昏欲睡。
四周很安静，灯光很舒服，是睡觉的好地方。耳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然后逐渐安静了。我睁开眼，看到班里已经没几个人了，林佳喻与范哲林坐在一起，正在低声讨论问题。我收拾完书包，经过他们的时候说：“我今天太困，就先回去了。”
你有没有听过《三人游》，方大同唱的一首歌。歌词是这样的：
“我会在这
一人留两人疚三人游
悄悄的远远的或许舍不得
默默地静静地或许很值得
我还在某处守候着
说不定这也是一种幸福的资格
至少我们中还有人能快乐
这样就已足够了”
这就是我此刻的心情。
回到宿舍，我扑倒在床上，睡意全无。从班里走的时候，我甚至不敢稍作停留看一眼他们。我看到床边的篮球，忽然发觉已经很久没打球了。于是换上衣服，直奔夜幕中的操场。
操场旁的路灯发出昏黄的灯光，球场的另一端两个人在“斗牛”，不时发出叫喊声。我自己捡球、上篮、投篮，仿佛不知疲倦，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我坐在椅子上喘息，心脏猛烈跳动，颓意一扫而空。范哲林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这里，他捡起球，快步运球，一记漂亮的反手篮。
我们仿佛回到了一年前在球场睡到天亮的那晚，那晚我们彼此加油打气，重振旗鼓。而现在我们卯足了劲，只剩篮球拍打地面的声音回荡。
我瘫坐在椅子上，接过范哲林递过来的一瓶水，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
“你不是说困了吗？怎么又来球场了？”范哲林擦着汗。
“教室太亮，”我咽下嘴里的水，说道，“我这个电灯泡太刺眼。”
“什么电灯泡，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我说真的，你跟林佳喻挺配的。”
“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范哲林似是笑着说，“送她回宿舍的路上，我跟她表白了。”
“然后呢？她怎么说？”我开始紧张起来。
“能怎么说，自然是拒绝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范哲林苦笑道，“临走前她跟我说了一句话。”
“说了什么？”我问。
范哲林走到球场，站在三分线外，看向场边长椅上的我：
“她跟我说，她喜欢的人是你。”
起跳，出手，三分球应声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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