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请期
崔修景现下才算是明白，当初在烧尾宴上，沈霁缘何要提点自己。
原来是在惦记着自家妹妹。
只是小妹从小在海右无拘无束惯了，说好听点儿是率真，说难听点儿是没规矩。
骤然到崇安，怕是难适应。
况且，这婚事，来得也太猝不及防了。
崔修景扭头看向身边的卢晔，“你也知道了？”
“听你家人说的。”
“我都认你做我妹夫了，怎么回事儿啊？敢情你家没去提亲？”
“走之前嘱咐过父母了，待蓁蓁及笄就提亲的。”
他人不在海右，自是不知道详情。
“这就是你心不诚了，”崔修景埋怨道，“既是这样，为何不留个信物，再说了，你现在在尚药局不过是挂个闲职，有的是空闲时间回家提亲，一娶一嫁，也耽误不了你多少功夫。”
卢晔无言以对。
他信任高堂，并且笃信父母之命才能成亲，没想到一来二去，竟然就这样错过了。
“天官不好，天官不会待蓁蓁好的，”卢晔摇头，“大郎虽有雄韬伟略，但是在男女之事上冷冰冰的，蓁蓁率性，受不了他的脾性的。”
“你现在说这些还来得及吗？婚期都定了。”
卢晔回到崇安住处，修书告假，即刻回海右。
许是没有想到卢晔会在这个时候回家，卢家二老都有些震惊。
卢晔没带什么东西，进门后跪在地上，“阿爷阿娘，久别无恙。但今日有一事相问，七郎辞行去崇安前已嘱咐过阿娘，待崔家小女及笄，便上门提亲。阿娘，为什么？”
卢夫人没想到卢晔大老远回来竟然是来兴师问罪的，脸色有点儿挂不住。
若真论起来，崔家那个小女儿样貌自然万里挑一，及笄后的上元节，光是随着崔家二老赐福便惊动了海右全城。
可过日子不是论样貌。
谁都知道四大家族在走下坡路，崔家尚有举子，卢家就出了这么个医官。
要是还不能凭借婚姻更改运程的话，说不定真的要就此落寞下去。
长得漂亮的姑娘多的是，不缺她崔蓁蓁一个。
“你听我说，这崔家要和沈家结亲，看不上咱们，你要我怎么说亲，姑娘是别人家的，总不可能把人给绑到咱家来吧。”
“怎么可能，我明白蓁蓁妹妹的心意的，她肯定会愿意的。”
“你不信是吧？”卢夫人勾了下唇，“不信自己去崔家问去，我都说了，最近风声紧，能不能先亲迎过来，咱们能给的聘财都会给的，若是觉得不够，以后也会尽力补足。可听说沈霁当日给了黄金百两，崔家二老会心动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沈霁有权有势，关于这一点不用阿娘提醒他也知道。
可他仍是不信，还是骑马行至崔家门前。
崔家一听是卢家的人，拒而不见。
卢晔一直守在门前，誓不罢休。
小院里，崔蓁蓁正在试穿嫁衣。
嫁衣本应该是崔家准备的，但时间匆忙，倒是沈霁想得周全，基本上都准备好了。
那绸缎都是崇安时新的，质感极好。
除却嫁衣，还有些头面，样样都是东西两市中难求的珍品。
就目前而言，这位未来郎君，至少在面子上的功夫是做好了的。
冬儿将东西收拾整齐，抓住恣意妄为的蒸饼，放到一边，“姑娘……那个卢晔卢公子在门外站了好几个时辰了。”
崔蓁蓁压了压海棠粉，粉沾在了指尖的薄汗之上，女子企图用手划开。
未果，咬了下下唇。
“请他离开吧。”
那日母亲的话在她心中反复重现，她明白晔哥哥或许并非不在乎她。
只是这种在乎，不是独一无二，甚至不是紧要的。
郎君大了，在乎的东西自然就多了。
不将她放在第一位，无可厚非。
既如此，卢晔跟其他人也就无差别。
也许他们两个是同样的，都是孤立无援的小舟，虽享有荣宠，可禁不住风浪。
既然阿爷阿娘都将卢晔晾在门外，她怎么好打爷娘的脸呢。
问春接过海棠粉，“姑娘要不跟卢家公子敞亮地说一回，说不定还有回旋的余地，婚姻可是一辈子的事儿，姑娘切莫赌气啊。”
“冬儿，”崔蓁蓁冲着小姑娘挥挥手，“你去告诉卢公子，就说婚期已定，卢公子想来贺喜的话，来早了。”
冬儿砸了下嘴，轻声说了句是，就退了出来。
到大门口，原封不动地回了卢晔。
卢晔眼中的星光黯淡下去，他一把抓住冬儿的手腕，“冬儿，你就说我是有心的，崔卢两家结亲，先做婚事，卢家不会委屈蓁蓁的。”
男人说着朝自己腰间摸，将香囊放到冬儿手中，“这是我随身携带的香囊，求冬儿帮我转交给蓁蓁妹妹，我是真心实意的。”
冬儿看着手中的香囊，有些于心不忍。
卢晔多俊朗清隽的人，此时此刻抓住她像是最后的希望般，低声下气，言辞恳切。
可她一个丫鬟哪里敢做主替姑娘收这种信物，便是再□□却回去，“卢家既然已经拒婚了，还好一顿羞辱咱家姑娘，现在郎君又如此这般，真叫人看不上，若是诚心的，该叫令尊令堂劳烦腿脚，亲自走一趟。卢家说我们崔家不懂规矩，急着送女儿出阁，公子既有父母，现下也没有规矩了吗？”
“我不曾听闻过。”
“不曾听闻过就好好回去问问吧，”冬儿退后几步，行了个礼，“卢家高门大户，我们崔家高攀不起。”
说完，转身就溜。
卢晔回到府上，卢夫人瞅见他碰了一鼻子灰。
知道这下估计是心灰意冷了。
将果子干点送到卢晔房中。
“阿娘对崔家二老说了什么了？”
卢夫人拢了拢眉，“你知道了？”
“没错，本来是崔家上门说亲的，我说了不妥，怎么了？凭她崔蓁蓁也想套住我的宝贝儿子，算盘别打得太响。”
“所以，阿娘，并没有帮我提亲。”
“七郎，你怎么就是死脑筋呢？”卢夫人起身，“咱们家靠举业是不可能起家的了，你又是个医官，做不到高位。西都传来音讯，圣人有意抬高朝中新贵，崔家小女还有什么用武之地？况且崇安是什么地方，圣人脚下，走两条小巷过两个坊市，就是王公贵族，他们才是你今后飞黄腾达的垫脚石。我的傻儿子，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卢晔仰着头，苦笑了几声。
“这就是我没有仕途经济学问的孽报吗？”
他眼神中的无措和寒意刺了卢夫人一下，适才的苦口婆心瞬间荡然无存。
卢夫人垂眸，“说到底，七郎你真的在乎蓁蓁吗？若是真的在乎，尚药局不过做个闲散官员，告假不是难事。可自你去到崇安，就再也没有消息了，你让蓁蓁怎么想？其实你也在权衡吧？情义和发达，七郎也很犹豫吧？我只是推你做一个抉择而已，不让你那么痛苦徘徊。其实路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无论你走哪一条都会后悔，因为另外的路都有你没见过的风景。既然是母亲逼你选的路，这个骂名我背了便是。”
卢晔顿了一下，感觉无力回复。
像是心里被抽空，转身斟了杯酒，整杯喝下去。
酒灌下去，泪水一下被激了出来。
卢晔整夜待在自己房间，倚在榻上，一杯杯地饮着酒。
脑子里面一遍遍回旋着崔蓁蓁的模样，圆润乖巧的小肉包子，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过崔蓁蓁了，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已经变成了窈窕的女孩子。
可无论是怎样的，今后都没有关心的资格了。
清酒入喉，他摘下幞头，将头倚在手腕之处，泪水晕透了衣袖。
昏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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