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被猎狩的报恩小狐狸（06）
少周将一碟桂花糕推到盏秀面前：“不是喜欢吃桂花糕？今日倒是奇怪，怎么不见你动。”
桂花糕散发着甜美的香气，狐狸却没有品尝的胃口，他藏在袖中的手悄悄摸向已经撑得圆滚滚的肚子，神情纠结。
少周心底好笑，坏心眼地捉弄他，将桂花糕又往他面前推了几寸，故作疑惑：“不吃吗？”
盏秀深吸一口气，在少周视线中颤颤巍巍伸出手，拈了一只桂花糕，满脸的视死如归。
狐狸十分后悔，和恩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应该空出点肚子的！都怪他当时太开心以至于忘了形，忘了安王府还有少周等着他一起用饭。
盏秀悄咪咪瞄了一眼少周，发现少周已经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狐狸呼出一口气，趁少周不注意，如释重负地将手中桂花糕重新放进碟子里。
少周余光注意到盏秀的动作，只是无声笑笑，没有揭穿狐狸的小把戏，她本来也不是非要逼着狐狸再吃一顿饭，逗逗他罢了。
玉勺挖起一勺药膳，少周在碗口边缘轻刮勺底，滤掉多余汤汁。勺子与碗口碰撞，发出轻微的响声，少周状似不经意间询问：“我今日等你许久，你去哪里了？”
已经放松下来的盏秀猛地紧张起来，他确实不擅长说谎，一到这种时候，就连说话都会结巴：“我、我出去玩儿了！怎么了？我不能出去玩吗？！”
不谙世故的狐狸故作镇定，以反问虚张声势。少周轻飘飘地看过去一个眼神，狐狸眼中便涌现无法掩饰的慌乱，明显而不自知。
少周对白色小人萧裕安感慨：“你家狐狸说谎的时候，挺可爱。”
萧裕安沉默一瞬，为盏秀辩解：“他初来人世，尚且纯真。”
少周轻笑了笑，并不向狐狸昭明他那在明眼人眼中堪称拙劣的谎言，反倒十分配合：“当然能出去，整个安王府和京城，你想去哪里都行。”
听少周这么说，狐狸反倒没了脾气，本就是伪装出来的嚣张气焰登时偃旗息鼓。
一时间，席上只剩下少周安静吃药膳的声音，少周挑起话题，问盏秀：“我带你回来之前，你跟在萧长稷身边。在你看来，他是个怎样的人？”
听到恩人的名讳，狐狸立刻警觉起来，这题他会，恩人教过，多说多错，他什么都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应对方法：“我跟恩……他认识不久，我怎么会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
少周挑挑眉：“是吗？那你合该庆幸以后不再跟着他。”
“为什么？”狐狸问。
“萧长稷，可是个心狠手辣恩将仇报的大恶人。”少周眯了眯眼，笑着回答。
狐狸一听可不干了，恩人怎么会是恶人！全世界的人都是恶人，恩人也不会是！连对他一只狐狸恩人都会手下留情，恩人最好了，他不想听到任何人说恩人的坏话，谁说就讨厌谁！
漂亮的少年被少周气的眼尾通红：“不准你这么说他！”
“嗯？”少周看向盏秀：“我说他，你为何这样生气？”
狐狸一时哑口无言。
少周却没有放过他，她缓慢逼近狐狸，直到与狐狸之间只隔一个手掌的距离停下，她歪了歪头，神情不复一贯在狐狸面前展露的松散，带着一种危险的气息。
她的声音冷静冰冷，没有半点温度，问他：“你在我府上，不会是为了帮他做事吧？”
“所以今日你回来的这样晚，是去见萧长稷了吗？”
“……”
砰砰砰砰砰——
狐狸的心跳声快要整破他的耳膜。因为紧张和惊慌，他瞳孔微缩，就连呼吸也在这一刻被他不自觉地屏住。仿佛回到幼时被大型猛兽盯住的时刻，狐狸无法动弹，只有垂在袖中的手不受控制地微颤。
难道他已经暴露了？狐狸心中浮现最坏的结论。
然而片刻后少周却粲然一笑，倏地拉开和他的距离，倒退回自己的位置。她向后靠着椅背，语气恢复平日里待他的温和，带着点调侃的语调：“逗你的，瞧把你吓的。”
狐狸惊疑不定地看着少周，反复确认，直到发现少周对他一如既往，在席上的话确实是在开玩笑。狐狸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感到十分难受。就好像胸中埋了一堆线团，剪不断，理还乱的，梗的难受。
萧裕安怎么能这样唬他呢？他真的被他吓到了，之前对他那么好，千依百顺的，看来也都是骗人的，真的对一个人好怎么会随便唬人呢？
狐狸没由来地难受，彼时他尚不知这种感觉叫做什么，只觉得心脏酸的冒泡泡，从肺腑一路向上，他的鼻尖都酸起来了。他想，萧裕安真是太坏了！他最讨厌萧裕安了！
不高兴的少年把头扭向别处，撅起嘴巴，努力挤出一脸凶狠，却还是流露出不少委屈。
任凭少周再怎么叫他的名字也不回头看少周，甚至连一句话也不愿意再与少周讲。
少周绕到盏秀面前，少年却在他蹲下身子时蓦地换了个方向坐，少周只好再绕过去，盏秀却又面向别处，就是不看她。
如此几次，少周也很无奈，她看着盏秀的后脑勺，温声道：“生气了？”
“我只是开玩笑，你要是不喜欢，下次我不这样了好不好？”
狐狸岿然不动。
“我错了，没有下次了，我保证。理理我好不好？”说着，少周因为窗外吹来的凉风轻咳几声。
狐狸的耳朵动了动，他的听力极好，尽管少周及时捂住了嘴巴闷咳，但他还是听到了。不免想起方才回来时，烛光明灭跳动，少周坐在他房间等他回来一起吃饭的身影，在昏黄光影中显得格外单薄，弱的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他吸了吸鼻子，态度软化下来，但还是没有回头，昂着头哼了一声：“只有这一次！”
狐狸大声强调。
少周笑了笑，轻轻揉了揉少年的头顶：“好，就这一次。”
猝不及防的动作惹得少年僵住，反应过来后他呀了一声，惊得跳出好远。
-
用过饭后，少周回到书房继续处理公文。
盏秀无事可做，肚中积食也睡不着，便跟着少周来了书房，让少周给他找几本话本子打发时间。
少周在书架上角落里拿出几本书，递给盏秀：“我书房没有话本，这几册是我幼时喜欢的前朝人物传记，还算有趣，先将就一下，明日我叫人去买话本。”
狐狸扁扁嘴，接过传记：“好吧，那你明天别忘了。”
“好。”少周笑着答应。
而后，她倾身从书桌抽屉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两粒黑漆漆如同红豆大小的丸子，放在盏秀手中。
盏秀疑惑：“这是什么？”
少周没回答，又倒了两颗放进自己口中，对狐狸道：“还不错，试试？”
见她吃下去安然无恙，狐狸将丸子举起来嗅了嗅，鼻尖笼罩着淡淡的草药味，余味微微发苦。他皱了皱眉，将丸子吞了下去。
没想到味道意外地还不错，微甜，还有点酸酸的，苦味几乎可以不计。肚子虽还饱着，但豆大的糖丸也不占地方，于是他向少周伸出手：“还有吗？”
少周有些哭笑不得，显然狐狸并没有意识到这是药丸。她怕狐狸肚中积食，便哄他吃下消食丸，只是药丸虽然是消食用的，却总归不好吃太多。她将还有大半瓷瓶的药丸放回去，眼睛也不眨回道：“没有了。”
“好吧。那除了话本，明日还要买些糖丸。”狐狸认真对少周强调。
“……好。”
少周应下，不过介时买来的糖丸必然是真正的糖丸了。
狐狸抱着几册书走到一旁的矮桌，就地坐下，他胡乱翻了几页，皱起眉，而后拿起书，从头迅速翻到尾，一边翻页一边嘀咕：“怎么全都是字呀。”
少周听清盏秀小声说的话，看过去，轻笑道：“不然呢？书里没字还能有什么。”
“画呀。”狐狸翻完了几册书，却没有瞧见一幅画，他将书胡乱地放到一旁，挫败地趴在矮桌上，满脸生无可恋：“没有画叫我怎么看？！”
少周抓到一点线索：“……你不识字？”
“我识！”狐狸不服。
“识多少？”
“……一点点。”
少周不罢休地追问：“一点点是多少？”
“……”会写一点点的一算吗？
狐狸做不在乎状：“认识一点字有什么了不起的。”
“没什么了不起，”少周声音很轻淡，让狐狸不自觉松了一口气，只是还未松到底，就听到少周接下去说，“但是仙是妖，是人是魔，都不能是文盲。”
“从今天起，我教你识字。”
狐狸：“……”肩上的任务增加了。
-
狐狸很有灵性，学识字也快。
只是少年坐不住，学了一会儿便不干了，趴在桌子上闭上眼，假装自己已经睡着。
少周无奈道：“你修仙也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狐狸蹭地坐直身体：“你怎知道我要修仙？”
“这有什么难猜，”少周随意地说：“你既能修炼成妖，必然也能修炼成仙，时间早晚罢了。”
迎着狐狸惊讶的目光，她声音一转，带着点笑意：“故事里不都是这么说的么？看你反应，想来我是猜对了。”
被猜中的狐狸恼羞成怒：“你以后不许再套我的话！”
少周耸耸肩，看上去无辜又好拿捏，一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
见少周态度良好，狐狸哼了一声，解释她之前的问题：“修炼才不像识字这么无聊呢，山中灵气包裹着全身，比这舒服多了！族中长老都说我有天赋还勤学苦练呢，我才没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这么厉害？”少周笑问。
盏秀挺起胸脯：“那当然了！我可是族里百年一见的天才！”
少周点头称赞：“不错。”但还没等狐狸开心，她便提出一个致命问题：“那么你不在山中好好修炼，来人间是为什么？”
狐狸语塞，半天才含糊道：“我当然是有事情要做了！天机不可泄露，不能跟你讲的！”
少周哦了一声：“不做完这件事你就不能回去吗？”
“当然啦，我下山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你要怎么做这件事？需要我帮忙吗？”少周态度诚恳真挚，看着狐狸的眼睛里满是温和。
狐狸阵阵心虚，他仓促摆手：“不、不用！这件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说完，狐狸不敢再和少周的眼神接触，匆匆留下一句“我要回去睡觉了！”便飞快地落荒而逃。
回到偏殿的盏秀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化成一只小狐狸，他两只爪子抱着自己的脑袋，一时间五味陈杂，满脸纠结。
他忍不住想：萧裕安怎么这么笨呀！他要做的事就是把他的计划全部告诉恩人，让他的计划落空。可他怎么还想着帮他呀！萧裕安真是太笨了！！大笨蛋！！！
而书房内，目送盏秀跑出去的少周，摇头失笑。
她对脑海中的白色小人萧裕安道：“猜猜你家狐狸现在心中在想什么？”
萧裕安已经习惯了少周偶尔对盏秀的故意捉弄，没了一开始的反对，淡定从容道：“指不定在心里嫌弃你。”
少周挑眉：“是吗？嫌弃安王和我彼岸之人有什么关系？”
萧裕安噎住。
片刻后，青年低沉的声线在少周脑海中响起：“巧了，嫌弃安王和我一个亡者有什么关系。”
他说着亡者，语气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有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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