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番外·沈弋
大街上渐渐有行人路过，间或声响隔着玻璃窗传到二楼房间内。
机械钟表时针指向数字六，沈弋缩在房间角落里，抬起一夜未合的眼。
天又亮了。
他缓缓站起来，像平时那样洗脸刷牙，换好校服，背起书包走到一楼。
少周看见他，递给他一盒牛奶，又给他早餐钱，对他笑着说：“路上注意安全。”
他微微点头，庆幸她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但又有些失落，她果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
他向往常那样走到院落，就要打开铁门的前一刻，他被少周叫住了。
沈弋顿时紧张起来。
少周缓缓走到他面前，仔细端详他好久，半晌，有些迟疑地问他：“这些天没睡好么，眼底怎么乌青？”
“……”
他撒了谎，声音很低地开口：“有作业，睡很晚。”
其实是一夜没睡，很多次一夜无眠。
少周没有怀疑什么：“这样啊，也不要太用力了，小弋已经很优秀了，偶尔歇息一下也不要紧。”
沈弋攥紧了书包带，因为对少周的欺骗紧张地要死，面上却是很轻淡地点点头。
根本不是什么作业的问题，他才不会因为作业熬夜，学校那些试卷，他看一眼就能得出答案，又怎么会为这种程度的问题失眠。
……他只是不安。
又或者说是畏惧。
本质上，他就是一个胆小鬼，本来少周就更在意陈山山，陈山山分走了少周的绝大多数注意力，现在又来了明里和井上柳，沈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他就是觉得惶恐不安。
惶恐少周的目光再也落不到他的身上。
可是转念一想，他身上又有什么能够吸引少周的目光驻足呢？从最开始，他就是被厌弃的，爸爸不喜欢他，妈妈也不喜欢他，甚至因为他的存在而离婚。
继父和妈妈后来生下的双胞胎兄弟也厌恶他，适龄的小孩子也不愿意和他玩，他本来就是让人讨厌的家伙。
……少周就算也和所有人一样厌弃他也是无可指摘的，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可是还是会难过地喘不过气，因为被她看见过，被她注意过，被她那样温和而专注地关照过，所以无法容忍她将自己视而不见。
于是一天天为还未发生却预感将要发生的事而忧虑。
因为明里张扬明媚，因为井上柳礼貌谦逊，因为陈山山活泼可爱……可他什么也没有。
他一无是处，有时连话都说不出口。
这样的自己，凭什么奢求她的目光她的注意。
……
大约自卑是一种恶性循环，沈弋越惶恐就越开不了口，越沉默就越不安，终于，他的状态到了让少周觉得有必要好好谈一谈的地步。
在听到沈弋迟疑许久，最终声音很低又带着一点颤意地说出那句“因为我不够好时”时，少周怔了一瞬。
可是，人和人的性格本就是无法比较的，不是说外向就比内向要好，也不是说活泼强于安静，张扬胜于内敛。这些性格特征从来都没有三六九等，高低贵贱，是非对错。
每个人，无论何种性格，只要不是损人利己危害社会的，都是一朵独一无二的花。
少周看着沈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眼神真挚诚恳：“你和山山、和明里和小柳都是一样的，虽然你们的性格不同，但在我眼里，却都是非常可爱和必须的存在。
你们是不同的花儿，必然会绽放不同的色彩。做你们自己就好了。有幸看到你们纷彩异程，自大点说，我很荣幸，能做偶尔照看你们的园丁。”
温暖的灯光从少周身后照过来，让她的身影有些模糊，沈弋看着这一幕，仿佛透过时光的空隙，又回到三年前的那个寒冷春夜。
那是，陈声还是他的邻居。已经收养了陈山山，却和他毫无瓜葛。
因为自闭，父母并不喜欢沈弋，后来父母离婚，房子判给了母亲，母亲再婚，生了别的健康的孩子，是一对双胞胎兄弟。父亲也再婚，家庭和睦美满。
沈弋虽然跟着母亲生活，却活得像是一个孤魂野鬼，孤独游荡。
那个春夜，妈妈出差，双胞胎弟弟们把他关到门外，他无助地拍门，他们却不开，过了多久他已经记不清，但天色慢慢完全黑透了，他也疲惫地放弃了。
那实在是一个很寒冷的春夜，他坐在楼梯间的石阶上，台阶冰冷刺骨，而他只穿着一件薄毛衣。对面楼房的灯光一盏盏熄灭，夜风在楼梯间盘旋回荡。
就在沈弋觉得自己也许快被冻死了的时候，对面的门却开了。
一道橙黄色的光从里面散出来，落到坐在楼梯口的他身上。
光是没有温度的，可他却在那一刻真切感受到了炽热到发烫的温暖。
这一年，沈弋11岁，陈声22岁。
年轻的女孩子弯了弯眼睛，向他递出一只手，微笑着邀请他：“要来我家坐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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