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转世（4）
到了第二日，苏意婉起大早去了菜市场，牛羊猪鸡的买了好些。
在燕珣出现的这些天里，她与阿酒、阿卤也见过几次，话里话外、旁敲侧击地也问过他俩一些事情，比如自己与燕珣此前可是有什么交情，意料之中的，阿酒阿卤装傻充愣、权做听不懂，可是事关自己苏意婉做不到高高挂起，所以才出了一个下策来套话。
母亲的家乡是一个海滨小城，那里的人都是海量，苏意婉小时候在那里长大，再加上有点子天赋在身上，她酒量较一般女孩子强很多。
——几乎可以说是，白的一斤半，啤的一直灌。
早前，阿酒阿卤曾经跟她诉苦说他俩入职冥府上千年，但是酒量却没有什么起色，每逢乐呵呵的节庆日子，大家欢聚一堂、推杯换盏，哥俩都是第一批倒下的。
当时苏意婉还问了句：“那谁酒量最好啊？”
“我俩没什么机会坚持到最后，但是听说是燕总。连酆都大帝都喝不过他。”
于是，自恃酒量还不错的苏意婉想了一个损辙——灌醉他俩来套话。
“对不住了兄弟，”苏意婉拉着买菜的小车，嘴里叨叨念念，“今天买了好些菜，只能从口舌上补偿你俩了。”
牛仔骨、牛黄金、鸡中翅、牛排、猪五花、掌中宝、鱿鱼须苏意婉一样一样地将买好的菜拿到料理台上，而后戴上围裙、绾起长发，洗好手就开始一样一样拆开塑料袋，洗肉、切肉、腌肉。
肉全部腌上，在店里支起并不太常用的烤炉，将准备好的酒一箱一箱、一瓶一瓶地搬出来，掐算着时间差不多，苏意婉点开了群聊：“全体成员，哥几个，都准备好了，可以来了。”
[浊酒一杯等你]：1
[噜噜卤噜噜]：1
距离回消息不过三分钟，阿酒阿卤前后脚地就进了门，可能今天也是他俩休息日，便没像平常一样穿着冥府的制服，一个穿了件灰色短款羽绒服，另一个穿了驼色牛角扣大衣，看起来非常年轻。
“今天好帅。”苏意婉立在门边迎他俩。
阿酒笑笑，“今天发工资啦，刚买的。”
苏意婉竖起大拇指，“洋气。”
“怎么突然想起来特意约我们俩吃饭了？”阿卤坐下问。
平常不都是巡店顺道吃么？这回还给整排场起来了。
苏意婉有点心虚，可是有个好队友已经给提供了绝佳的理由，她笑笑，“今天不是发工资吗？高兴。”
阿卤实在，当场喜笑颜开，二话不说冲进后厨开始往外端肉。
阿酒蹲在地上扒拉着酒瓶子，“怎么换酒了？这回不是怂人乐了。”
苏意婉更心虚了，走到后厨跟阿卤一道端肉，远远回了句：“换个口味。”
“也行。”阿酒没什么感觉，都行。
鬼在很多地方都跟人不一样，就拿酒量来说，虽然他俩放到鬼里面是十分不济的水平，但是跟人类比还是算能喝了，轻松喝倒一个二个海量壮汉。
他拿过酒起子，“崩崩崩崩”就开了一提。
苏意婉一出门就被这个阵势吓到了，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有点担心他俩会不会喝死在店里，转念一想，俩人都已经死了好几辈子了，喝不死。
阿酒已经燃好了烤盘，铺好了烧烤纸，正拿着夹子一样一样地将肉放到烤盘上。
苏意婉拿了三个超大的啤酒杯子放到桌上，拿了三瓶啤酒分别满上，将酒瓶子放到了各自身后——这是一种约定俗称的计算方式，若是没人偷酒瓶子，想算对方或者自己喝了多少，直接数就行。
阿酒阿卤也知道这个规矩，便没在意，他俩正专心盯着自己眼前的牛仔骨。
黑椒牛仔骨一片有手掌大小，在透着白色的烧烤纸上烤的滋滋冒油，底下那面儿已经熟了些许，热腾腾的香味带着木炭的微微烟气一道呼噜呼噜往上翻，上头那面儿就还是生的，新鲜的肉片有着清晰而流畅的肌理，有些深的红色之上裹着大颗粒的黑胡椒和棕色酱料，黄色、红色的彩椒丝与紫白的洋葱丝围簇在边上，亦是油油亮亮。
他俩从“吃牛犯法”的年代出生，平日里猪瘾更重些，可闻着现在的味儿就开始犯馋，翻个面的功夫就咽了三次口水。
“来来来，压一压先，”阿酒直接端起了酒杯。
“好主意。”
苏意婉目瞪口呆，看着俩鬼直接闷了一大扎啤杯子，过后痛快地打了个酒嗝，她心里拂过一丝异样，但是仍在安慰自己：空腹喝酒，席间大忌，这波稳了
不多时，牛仔骨已经熟了，苏意婉用烤肉夹分给他俩牛肉，哥俩都没有多余的客套，拿起来便啃
得益于苏意婉时时关注火候，牛仔骨只是堪堪熟的程度，不老不硬、十分紧致，油腌炙烤之后油水、肉汁裹满了厚厚的肉片，上头还连着筋膜，肥腴又鲜美。
黑胡椒大约是牛肉最合适的搭配了，只消一口，这种契合的美味就俘虏了唇舌。
“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死了这么多年，也还是觉得人间畅快”阿酒阿卤“嘭”地碰了下杯子，又冲着苏意婉遥遥一举，“我们干了，你随意。”
他俩顾念苏意婉是小姑娘，在喝酒上总是爱让着她。要搁平时，苏意婉早也跳起来说一句“瞧不起谁呢，你俩跟小孩坐一桌”了，但今天重担在肩，她忍下了。
有了美食相佐，酒喝得就更快些，苏意婉殷勤地夹了鸡翅中到他俩面前的碟子里，“尝尝鸡翅，是奥尔良口味的。”
“这几只鸡朋友，生前伙食应该不错”阿酒举起这只肥硕的鸡翅膀仔细端详。
“啧，”阿卤瞥他一眼，“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好好好，我自罚一杯。”阿酒笑呵呵地又干了一大杯。
苏意婉开始有点心慌了——这是把酒当水喝呢，今儿可不是怂人乐啊。
一杯酒饮下，阿酒才正式将注意力放到了这只“伙食不错”的鸡翅膀之上，闻其香、观其色，这都是一只合格的奥尔良烤鸡翅。
大约是为了美观，并未像苏意婉平时做可乐鸡翅那样划出花刀来，故而，个头非常大、肉也非常多的鸡翅呈现出齐整的、红橙橙的颜色，贴近烤盘的地方泛着焦糖色。属于奥尔良风味的独特香气萦在手边，也盈在鼻尖。
阿酒阿卤不由得祭出了他俩的拿手好戏——一口嗦鸡翅。
将鸡翅一气儿塞入口中，让柔软的舌头、强硬的牙齿协同发力，再出口时，就只剩下两根尚由脆骨连在一起的鸡骨头了。
丰富的鸡肉足够塞满整个口腔，热乎乎、香喷喷，咸甜交织在一起却不怪异，竖生的鸡肉纹理被牙齿切断，溢出丰腴的汁水，味道更重些的外皮被仔细咀嚼，一口香过一口。
没有什么吃法比这样更畅快、更满足了。
苏意婉是知道他俩有这个本事的，但就是没想到这本事竟然不以鸡翅大小为转移，她竖起大拇指：“三室一厅的嘴，过分优秀。”
等到桌上的肉又添一茬、桌子底下的啤酒瓶喝完两提，阿酒阿卤已经有些饱了，提议说玩点小游戏缓冲一下，歇歇再冲后半场。
苏意婉作为一个被照顾了整个半场的人，看了看脚边不如别人一半多的空酒瓶，说不出一个不字，但事实是，她其实非常不会玩游戏。
“意婉不太会玩游戏是吧？”阿酒问。
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苏意婉疯狂点头，“是的。”
“也不能欺负人，”阿卤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下，“那就玩最简单的敲七，会数数就行，反正就找点事儿干嘛。”
敲七这个古早的佐酒小游戏，顾名思义，逢着数字里带七或者七的倍数敲一下杯子，说出来了就要喝酒，确实挺简单。
“行，”苏意婉咬牙应了。
因为啤酒太撑人，到这里就换成了白酒，度数不高不低，四十五度。
也是到这里，苏意婉才知道自己不光不会玩游戏，甚至还不识数——
“五十六”她又数出了声。
但能坚持到这里已经是超常发挥了，一般她都卡在“二十八”上，连喝了二两半都没有记住二十七、二十八这里是要连着敲两下的。
前头故意让着她的那半局功亏一篑，阿酒阿卤倒完瓶里最后一滴，一瓶白的已经喝完，这已经是又一瓶红酒了。
“要不然，今天就到这里？”阿酒出声。
行是行，但苏意婉仍然没有忘记自己肩负的重任，只是说：“先不玩游戏了，我喝得脑子发晕，开始不识数了。”
阿酒、阿卤：“”
他俩放开肚子准备接着吃的时候，苏意婉已经趴在桌上昏昏欲睡了，眼前的俩鬼变成了四只，她晃晃脑袋，问阿酒阿卤，“你俩喝多了吗？”
哥俩一瞧，这是喝多了找心理安慰呢，便敷衍道：“喝多了喝多了，我们俩喝多了。”
苏意婉撇撇嘴，一般没喝多的人才会说自己喝多了，真喝多了的都会说自己一点都没醉。
为时尚早，现在还不是套话的时机，
店里的暖气开的足，眼前还放着个烤炉，苏意婉便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衫，还是热的不行，一股股热气熏得她昏昏欲睡，酒劲儿也开始上涌。
在她数不清第多少次打呵欠的时候，店门被推开，燕珣进来。
苏意婉晃晃悠悠起身，热情地打招呼，“燕总，您好！恭喜发财……”
燕珣：“我送你回家。”
“不行，”苏意婉脑子里的弦儿绷得紧，“我还有事儿。”
燕珣是阿酒阿卤叫来的，为的就是解决这个怎么都劝不走的笨蛋美女，他俩马上附和，“什么事儿改天再说，太晚了你该回家了。”
不情不愿地，苏意婉跟着燕珣出门，“多多谢。”
燕珣在店里找了一圈，只找到了一件薄薄的毛呢斗篷，索性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她，扶着往车上走，嘱咐阿酒他们：“收拾好这里。”
扶人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开足暖气，燕珣给姚蓁打了个电话：“意婉喝多了，能不能麻烦你今晚来照顾她一下？我大约十五分钟到她家楼下。”
姚蓁就住隔壁小区，不多时就到了苏意婉楼下。
又几分钟过去，一辆磨砂黑颜色的宝马760拐进了楼前的路，一过路口就关了大灯，在昏黄的灯光下质感卓绝。
姚蓁遮眼的动作随着灭灯又放下了手，车又开了一段停在她眼前，燕珣开门下车，见她点了点头：“麻烦了姚蓁。”
进入角色这么快吗？姚蓁一边想着，一边回道：“不麻烦不麻烦，应该的。”说着话她绕到副驾驶处，拉开门发现苏意婉不在。
目光往后一探，发现苏意婉歪在驾驶座后——那个传说中司机背后最安全的位置，小宝宝安全座椅首选安装的地方，已经盖着燕珣的外套睡熟了。
对燕总的观感又好了许多
见燕珣已经探身把苏意婉抱了出来，她非常有眼力见儿地上前去帮忙关了车门。
外头风大，燕珣抱起苏意婉就往楼道走，姚蓁却眼尖地看见，苏意婉被抱起来时主动圈住人家脖子，凑着往人家身上闻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作为一样牡丹的好友，姚蓁既觉欣慰，又觉丢人。平时看的小黄文、总裁文乱七八糟往脑子里涌，一秒制造的黄色废料要以吨计算了。
“姚蓁。”燕珣忍不住催促了第二次，“还有事吗？”
怎么杵在那里不走呢。
“啊啊啊，”姚蓁回神跟上，随便扯了个理由，“我就是在想，您还没锁车呢。”
“有舒适进入，会自动锁，”知道是借口，燕珣仍然给解答了，“麻烦带下路。”
小区、单元、楼层、哪一户他都清楚，但是不知道苏意婉家门锁密码。
姚蓁知道。
进了电梯后，光一下子亮了许多，苏意婉睡着觉还往燕珣怀里藏了藏。
这一秒，姚蓁醍醐灌顶、福至心灵——争做什么当代赛博尼姑啊？这么一个优质男性在前，管他是人是鬼，都应该先去爱情的海洋里徜徉一波才对啊！世俗的欲望就该一把子熊熊燃烧起来！
一声姐妹大过天，意婉，今儿且看我如何帮你！
“那个那个”
想是想的挺好，但姚蓁从小心实，一说谎就打磕巴。
“怎么了？”燕珣低低问道。
“燕燕总，我那个，那个就是，突然想起来哈，就是家里还有点事，今今晚可可能不能照顾，能不能麻，麻烦您帮帮个忙？”
燕珣狐疑地看向她，三秒过后点了点头。
姚蓁一颗心嘭噔落了地，电梯门一开飞速开了门，然后塞给燕珣一包东西，“燕总，这是卸妆湿巾，比较方便操作。记得，一定要给她卸妆，要是带妆睡觉，她明天醒了会杀人。”
虽然说的是事实，但是好像有点抹黑姐妹。
姚蓁马上找补了一句，“是杀自己，懊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坚持卸完妆再睡：）”
燕珣：“我记住了。”
“行，回见！拜托拜托！”
燕珣进门将苏意婉安置到卧室里，打开姚蓁给的卸妆湿巾轻轻地为她卸妆。
隔着一层薄薄的棉质纸巾，他的手指一点一点地触碰过苏意婉的面容，这样简单的小事，细算起来已经暌违千年，以至于他无比贪恋，眼眶都微微发红。
就这时，手机在衣兜里震动两下，他扔掉纸巾拿出来一看——
[姚姚零女士]：燕总已经卸完妆了吧，还要记得护肤，下面是她现在在用的水乳精华眼霜的样子和用法，多谢多谢。[链接][链接][链接][链接]
燕珣：“”
下一秒他点开链接，走到梳妆台前，找出来姚蓁链接里头的瓶瓶罐罐，开始不太熟练但却很虔诚地给苏意婉——护肤。
这种感觉有点魔幻，他俩结为夫妇、朝夕共处时并没有这么多东西可用，护肤就是一瓶玫瑰膏子而已，想不到现在女孩子能用的东西有这么多，程序如此繁杂，倒也是新的体验。
一切都弄完，拉上窗帘关闭台灯，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一点。
燕珣坐到正对床尾的豆袋上，这一夜除了苏意婉口渴要了两次温水之外，无事发生。
再睁眼已经是早上九点半，苏意婉还有些犯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就又闭上了眼，抓了抓头发，努力回想也只能记到燕珣进店那里。
“应该是姚蓁送我回来的吧，死妮子怎么不知道给我换身睡衣”她不情不愿地坐起来，穿拖鞋的时候看见垃圾桶里卸妆湿巾的袋子，那是姚蓁旅游必备的牌子，“肯定是姚蓁送我回来的，还行，知道给我卸妆。”
这时，卧室门被打开，燕珣一只脚跨进门，微笑着跟她打招呼：“睡好了？头晕吗？”
苏意婉：本来不晕的，现在有点晕了
“燕总早上好啊，”她尴尬寒暄一句，硬着头皮问：“昨晚是您送我回来的？”
燕珣点头。
苏意婉垂泪望天，姚蓁啊姚蓁，那你给我卸什么妆啊，我真的会杀人！
“昨天我听姚蓁的建议给你卸妆护肤，但我第一次做，不知道做的是不是到位。”燕珣语带亏欠。
“第一次做”“给你卸妆护肤”两个词条在苏意婉脑子里窜过来、跑过去，心情有点复杂但却是愉悦的复杂，一直到她洗漱完毕、化了淡妆坐到餐桌前面，这种不真实都还笼罩在头顶。
她承认自己是对燕珣一见钟情，但却没有什么非分之想，现在是怎么个情况：开始走主动送上门的剧情吗？
那我是不是得欲拒还迎一波？
还是直接就地感谢男菩萨，缠缠绵绵到天涯？
“没胃口吗？”燕珣坐她对面发问。
苏意婉低头，看见的就是自己最喜欢的咖啡店的可颂和冰美式，因为店离得比较远，隔一段时间店休才会吃一次，燕珣去买，来回应该是耗费了不少时间。
这家店的美式不酸、有奶油和巧克力的香味，非常好喝，当然不会没有胃口啦。
她摇摇头，拿过吸管喝了一口。
燕珣放了心，“如果有事，可以直接问我，不需要灌醉阿酒他们套话，太伤身体。”
没有想到他了然一切还如此直接，苏意婉一大口冰美式直接呛住。
“咳咳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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