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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可叹往事


四月的春光是有些急切的,云烟可没那个闲心“欲劝春光住”,东边的太阳刚露了半帘,橙红色朝霞铺了半边天,她就已经在厨房里嚼着煎饺,喝着米粥,满脑子想着一会儿是要先准备下酒菜还是先扯面条。

        四方食案上还摆了一小盆五香鸡蛋,几碟小菜,瓷盘里还放着一厚沓烙饼。几个人围坐在一起,也都是默默吃着饭。

        许是今日开业的缘故,心里着急的不只有云烟一人,今早她算是起得最晚的,倒也不是她不想起,这几天夜里总觉得屋顶上面有动静,瓦块碰撞的响声是时不时闯进她梦里,这一闹腾,潜意识里觉得全身上下都不舒坦。

        大抵是野猫在上面闹腾吧,云烟起身放下碗筷,心里琢磨着今日要好好教训那几只狸花。

        “姑娘,我来吧。”阿嘉把碗筷放进水盆里,看见云烟有些焉焉的脸色,问道:“姑娘是昨夜没睡好?”

        “可能吧。”云烟洗了洗脸,瞬时清爽起来,鬓边几缕沾湿的头发卷曲着,水珠顺着白嫩的脸颊淌下,滴在浅绿外罩衫上。

        她从墙上拿了围裙缠在腰上,嘴里念叨着,“后院那几只野猫夜里叫就算了,又上房顶上一顿折腾,哎,你们睡得可好?”

        “睡得挺安稳。”裴渊扫过云烟有些朦胧水雾的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心疼,随即敛下眼眸沉思不语。

        阿瑛撸起袖子帮着刷碗,顺道给云烟出了主意,“要是那几只狸花还吵,就断它们的粮,从前我家里也有一匹烈马,怎么都训不好,最后我阿爹就断了它的粮,还当着它的面给其他小马驹多添粮,最后啊就乖起来了。”

        猫主子的脾性可不能和马驹比,云烟笑道,“断粮倒不至于,今日我去训训它们,我看那几只猫挺通人性,何况这几天暖和,夜里的猫叫声一声比一声响。”

        吃过朝食,太阳也升起来了,还在养伤的鸣剑被云烟安排到院子里晒太阳,她正打算往缸里挑水时,就发现角落里的水桶扁担落到了裴渊身上。

        云烟看他提起水桶大跨步地往缸里倒水,末了连气都不喘一口就又挑起扁担出门去了。

        大概他扛着扁担走得格外稳重,她忽然想起来从前他抢着干活的傻样,忍不住笑了笑。

        熬汤最费功夫和时间,自然是要先紧着它来做,从街上买的几只鸡在后院里和鸡崽过了几天日子,也是时候“卖身抵口粮”了。

        本想自己动手的云烟拎着鸡脖子进了厨房,正准备拿刀速战速决。

        “姑娘,要不我来吧,菜都洗好了。”一向少言少语的阿瑛主动请缨,这倒是让云烟好奇起来,她是觉着这姑娘年纪小,言行举止都怯懦得很,这种杀鸡见血的事情万一再吓到她。

        谁料这波是云烟多虑了,阿瑛熟练地抓过鸡脖,找了个瓷碗放在地上,下刀快很准,结局就是这位鸡兄走得很安详。

        云烟眨巴眨巴眼睛,心里就好像是捡到宝贝一样欣喜,这两个姑娘都是可塑之才啊,日后都想收她们为徒了。

        剁猪骨的时候,一直处于沉默拍摄的系统略带不满地发声:剁骨头如此费劲,为何不用商店里现成的猪骨。

        云烟指着案板上的新鲜筒骨和现剁好的鸡肉,“你那些速冻产品能有这些东西新鲜。”

        “不新鲜,您也拿出来用一用,广告商都已经付过钱了,把产品名露出来就行。”

        云烟指着自己的账号主页,“原生态厨房美食”的简介还在上面放着,她查阅了一下自己赚取的打赏金,笑嘻嘻地开口,“很快你就不用操心这些广告了,等开启广告权限我就要限制广告次数了。”系统哑口了,现在云烟的名声已经在美食直播界打响了,要是闹掰以后的直播就有些难办。

        云烟收拾完系统,剁骨头都有劲了。

        熬骨汤前期的去腥工作一定不能省,泡血水,去浮沫,反复清洗,再放入锅里炖。这样熬出来的汤奶白鲜美,用来煮面就是上等佳品,或是用来做汤底煮些其他美食也能香得舌尖发颤。

        “姑娘,这些鸡爪,猪头都已洗净,您看看能用不?”阿瑛把盆举到云烟跟前。一眼看去挺干净,但她还是翻了翻猪肉,最紧要的是要看清猪肉上的毛发,万一让有心人利用了免不了一番争论,前车之鉴放在那,云烟对酒楼的声誉很是看重。

        挑完水的裴渊从前厅拿过来一摞木牌,“云姑娘,您看这几个菜名写得可好。”宽大的手掌托起牌子。有裴公子行云流水般的字和云烟这个起名能手配在一起,的确把那些凤爪,猪头之类的菜式弄出来文雅气质。

        凤爪摇身一变成了“仙掌”,猪蹄化作“仙蹄”,花生成了“长生果”……

        云烟擦了擦手,也低头欣赏起木牌,赞叹道:“裴公子的字自然无可挑剔。”

        裴渊翻转着木牌,瘦长的手指在上面划过,“字体从来没有无可挑剔一说,各人笔下出来的字一撇一捺都有其风格,评判标准从来不是缺憾完美之分,而在于字能不能体现出下笔者的思维。”

        “所以在我看来,云姑娘的字别有风韵,可惜见一次比登天还难,不知道我还有没有一睹风采的时候。”

        听完一大串话,云烟忽然觉得手心里的木牌有些烫手了,敢情这人是变相着要看她的字,“机会肯定是有的,裴公子只是少见多怪罢了,多见几次便不会这样说了,这样吧,等今晚我就写点,权当练习了。”裴渊眼睛里浮现出笑意,揣着木牌走了,留下没转过弯的云烟在原地思考着,他是不是给我挖了坑,我还乐呵呵地跳进去了?

        等各种菜式都备足,茶炉上的罐子也咕噜噜冒泡,好几种茶饮的香味混在一起愣是把厨房里的油烟气熏走了。和系统换来的铁观音,毛尖,以茉莉花茶,乌梅茶都是极佳的解渴饮品,这个是别家没有的,云烟很有把握卖得畅销。

        等酒楼做大,云烟还想把那些奶茶咖啡饭后甜点搬过来,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适应本地人的口味。

        虽然停业了几天,可有云烟卖饼撑住客源,再加上本地人并不是酒楼里的常客,真正要招揽过来的是那些舟途劳顿的商队,只要有一人进店,保管让他成为云家的粉丝,逢人就宣传。

        门口的招牌依旧高高挂起,酒香不怕巷子深,饭馆里头提前摆上的下酒菜和刚刚烹饪出来的炒菜香早就飘散到街上勾得马都要站住脚长鸣——

        “哎,听说云家酒楼又开业了,今天还出了好多新菜名,进店都送一壶茶,那茶也都是上品。”走街串巷的小货郎在包子铺前絮叨。

        “哎,这我倒是喝过,用乌梅山楂熬出来的茶饮确实甘甜可口。”

        “既然人家都说进店免费喝茶,我们还在这包子铺里喝什么?进店里看看。”

        熙熙攘攘的街市里逐渐聚拢起热气,叫卖东一声西一声地响起,生怕错过几个铜板的生意,鸿福酒楼大门敞开,店小二眼尖地往那些脚步匆匆的客人身上看,甩了甩肩上的抹布,哼笑着走开了。

        砰!

        酒杯在桌子上印出一道水印,紧接着便有人忿忿道:“知府大人居然只派了个小吏下来,能顶什么用?”

        “哎,能有人来我们这处小地方查案就不错了,我看那位官爷是个为民做主的好人。”

        “这可说不清是好是坏啊……”

        青连山上惨死一事早就在商队里传遍,且越传越玄乎,什么妖魔鬼怪,山神发怒的话本子让人不敢再走山路。遥州知府为了安抚民心特意派人来青连镇查看,如今人已到,可镇上的百姓仍然不敢安心。

        云烟一边听着客人的喧闹声,一边给前来吃饭的叶先生上菜。

        要说前几日还是这位先生和他的仆人把裴渊和鸣剑救了下来,此等恩德自然是要好茶侍奉,裴渊双手捧茶先递给叶先生,随后又敬给旁边的仆人。

        叶先生小饮一口茉莉花茶,抬头笑道,“时隔多日,云姑娘的手艺是越来越精湛了。”

        云烟福了福身,“那小女可就厚着脸皮受了先生的夸赞了。”

        “这位应该就是前几日被我们救下来的公子吧?当日大雨连绵,也没仔细看清。”

        裴渊拱手行礼:“正是,先生大恩大德,裴某无以言谢,日后若是先生有难处尽管开口。”

        叶先生仔细端详他的脸,“哎,不必劳烦公子了,早就从云姑娘那里听闻公子一路上的磨难,实在令人唏嘘。劫匪流窜已久,百姓苦不堪言,如今,知府大人特派人来处理公务,裴公子要是有劫匪的线索,可以前去上报,也算是为自己讨个公道。”

        裴渊再次行礼,客气回道,“在下正有此意,多谢先生告知。”

        “听说裴公子乃是京城首富裴家的长子,早年听闻裴家家产万贯,本以为你该是个娇贵的主,但看公子不远千里亲自运送货物,想来也是个有大志的人。”

        “不敢,先生谬赞了,家中父母年岁已高,也是时候报答养育之恩,行走江湖不是件易事,此番远行也属实是我少不更事,弄丢了货,还不知道回去要怎样交代。”裴渊低头往茶碗里添茶,仍不嫌烦地拱手行礼,便跟着云烟忙活去了。

        叶先生并未喝酒,单单饮了一壶茶,看见店里忙碌的身影,不好再多打扰,随即安静起身出了酒楼。

        外面的日光已然有些刺眼。

        “如何?”

        聂丹臣大口吃着馕饼,适才他为了不露出马脚,只能在旁边扮演着仆人身份,满桌菜肴只能看不能吃,颇有些怨愤。

        “这话我要问您,聂某在边关数十载,哪里见过什么京城的裴公子。”

        叶先生轻笑道,“聂大将军纵横沙场数载,最知人心,哪怕不曾见过,但凭这几面也能看出个大概来吧?”

        聂丹臣皱起眉头细想起那位裴公子的神态举止,“就算这其中真有玄妙,此刻也不能去打草惊蛇。”

        叶先生仰头看向天边归来的燕子,“当年我在京城确实见过裴家人,只是那时我也只是在相府家中匆匆扫过几眼,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早就听闻裴家大郎同他夫人恩爱非常,不知引多少闺中少妇在家里数落自家相公。”

        聂将军吃完了饼,嘴里渴得慌,找了处茶摊坐下,吹开大瓷碗里飘散的茶末,畅快地喝到见底,“看来叶先生深受其害啊!”

        叶先生摇了摇头,回想道:“后来我被调出京城,几年后才被陛下召回,可惜物是人非,当年琴瑟和鸣羡煞旁人的裴氏夫妇却葬身于火海,自此后京城再无人提及。”

        “火海?”聂丹臣不免疑惑。

        “说是在郊外的山庄里过冬,夜里突然起了一场火,整个山庄都化为灰烬,可叹连尸骨都找不见了。”

        “这倒是稀奇,既然如先生所闻,那云家酒楼里的裴公子是说假话不成?”

        叶先生摆摆手:“并不是,当年的惨剧仅仅发生在裴家大房身上,其余的兄弟姐妹经此一事便隐去家中势力,在京中也少有露面。”

        “想来这位公子应该是裴家的一个小辈而已,但这事还是容我派人去京中取证才能下定结论。”

        “也好,那就再等等,这几日边疆很是不稳定,夜里时常有些江湖人士在镇上扰乱,我看呐,还是跟这座山逃不开干系。”聂丹臣指着白日下的青山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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