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选择
余瑾一直喝了六日苦到心窝的药，才能下地行走。
司越从她醒来便一直绷着脸，余瑾想认错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不过在司越骂她之前，她先收到了司璞的信，送信的人把其中一封交给她，“司小将军说让您先看这一封。”
余瑾好笑地接过信，果然不出所料，是一封骂她的信，这一次他连开篇的称呼都不写了，上来就直接阴阳怪气地喷火。
“太子殿下，这几日的苦药喝的舒服吗？您怎么回事？我走之前怎么嘱咐的您，让您万事小心，切莫冒险，您就是这样答应我的？把自己弄到几日下不来床的地步！”
“络荨就算了，琉昉是能随便吃的？还隔了那么几日！您自己身体什么情况怎么那么没点数？您是不是真的不要命了？要不您干脆先杀了我再自裁算了？我们一道地府报个到去？”
“还有五姐，你跟她说，让她把我的银子都还回来！还有大哥，别以为他主动告诉我就没事了，他怎么当大哥的。一个姐姐一个哥哥，两个人都管不住你一个！”
余瑾只看信都能想到司璞浑身冒火找不到人撒气的样子，他又拆开另一封信。
“骂了你们一通，我畅快多了，所以这封信就不骂你了。”
“这次原谅你，没有下次了。还是那句话不要冒险，你心疼心疼我，你平时有个头疼脑热我都担心半天，这会儿你直接下不了床，你是不是想让我死？我在这边疆不管知道什么都只能抓心挠肺的难受，半点作用起不到。”
“虽然有五姐和大哥照顾你，但是我还是知道他俩的，真有什么，你一求他们，示弱服个软他们就能顺了你，也是奇了怪，大哥对我怎么就那么狠心。你不要仗着他俩纵容你，你就一点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他俩肯定不会让你死，但是你难受了我也难受。你就当心疼我，做事之前多犹豫一下。
“你是有家室的人，不能万事只考虑自己了，你得想想我在你身后，小将军很脆弱的，还要靠你保护呢。”
看到最后，余瑾失笑之余有些淡淡的心酸。
司璞这个人总是能用跳脱又不着调的话说进人的心坎里。
余瑾走去书房，提笔写信。
她学着司璞的样子，也不在乎那些书信礼仪。
“小将军，您的小太子知错了，她承诺以后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她还要我转告您，能不能写封信告诉大哥，不要让她继续喝那么苦的药了，她已经知错了，再放她一马吧。”
写好了信，她将其交给凛，“派人快马加鞭送过去。”
她不想继续喝那么苦的汤药了。
“是。”
凛将信拿走后，余瑾带着冽去了皇宫。
她那日从城门回来，就一直在府里养病，未曾去皇宫看过已经醒了的燎帝，现下也该是时候去看望一下，正好这几日她喝药喝的心里不痛快。
她到的时候，青贵妃正在给燎帝喂药。
这几日都是几位嫔妃轮番侍疾，余楚也能得了空闲去乾御殿帮余瑾处理国事。
余瑾朝着青贵妃和燎帝行礼，“父皇，青娘娘。”
“太子殿下。”
余瑾坐在一旁静静地等着青贵妃给燎帝喂药，待一碗药尽了，青贵妃告退，内殿只剩下了余瑾和燎帝。
沉默许久，余瑾站起身，走至榻旁，她凝视着燎帝缓缓问道：“父皇，您后悔立儿臣为太子吗？”
燎帝躺在塌上，听闻此话，不由得沉思，他后悔吗？
让他的小儿子做那个挡箭牌，去和老二与老三争斗。最后心狠手辣的名声由着小儿子来担，他属意的老四只需登上皇位便可。
这是他的目的，现下也已经达成了一多半，只差杀了余瑾这最后一步，所以他有何可后悔的？
他望着余瑾不作声，余瑾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轻笑，“也对，都到这个地步了，您眼见着都要杀死儿臣了，您怎么会后悔。”
余瑾道：“不过，您怎么可以那样小瞧丛蔺子的徒弟？”
余楚那日回宫之后便发现熏香有了异样，最后发现香炉里除了原来焚的香还多了兰莨，而且不仅是乾御殿有，议事殿也有。燎帝不惜自己的性命，是铁了心要杀她。
燎帝瞪大眼睛。
余瑾当着他的面打开床榻一侧的暗格，拿出那一个瓷瓶。
“北岳的兰莨。”
燎帝脸上血色尽失。
“小时候，您授意皇后杀我，现在皇后死了，您便亲自动手。”
皇后去刺杀的事，司璞也一早告诉了她，她听后只觉得爱上燎帝的女人最是可悲，没有能善终的。
“接下来，您打算怎么为余凌扫去我这个障碍？”余瑾手里把玩着瓷瓶，“儿臣给您出个主意吧。”
燎帝张嘴，却发不出声，他颤颤巍巍的伸手，余瑾却在下一秒将撑在榻上的右手移开，燎帝最后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袖。
余瑾垂眸，用力将他的手拂开，“您还是莫要碰儿臣了，儿臣虽说跟您一样不干净，可儿臣不会杀自己的儿子，更不会杀自己的妻，甚至是女儿。”
最后一句她说的轻而飘忽。
燎帝却满眼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您说四哥若是知道您为了让他成为一个没有软肋的帝王，不仅杀了他的母妃还杀了他的六妹，他还会去坐这个帝王位吗？”
“嗬！嗬！”
“您别着急。”余瑾笑着安抚他，“儿臣还没有告诉四哥，儿臣这不是来给您出主意吗？”
“只要您写下诏书，言明死后不入皇陵，儿臣便退。”余瑾声音柔软，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一点嘲弄，“儿臣明日再来看您，希望您到时候能下定决心。”
燎帝死死地瞪着余瑾。
“我去牢里探望二哥告诉他我会杀死所有跟他相关的人时他也是这样的眼神看我，而三哥死不瞑目样子和您现在的神情分毫无差。”
余瑾站起身，将手中的瓷瓶打开，随着左手翻转，里面的香粒落到了地上，最后瓷瓶也掉到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做完这个，她侧眸勾起嘴角，“不过想来您也不在乎他们二人。”
话落，余瑾朝外走去，燎帝扶着床榻费力的起身，而他终归太虚弱，一不小心便滚落到床榻之下。
余瑾踏出内殿，听到里面传来的声响，她道：“来人。”
“殿下。”
“好好伺候父皇，人掉下床榻算什么样子。”
“是。”
余瑾走后不多一会儿，燎帝的寝殿后方走出来一人，他身着一身青衫，带着一张遮住半边脸的黑色面具，右手背在身后，垂下的眉眼遮住了眼里的玩味。
“你想好了吗？”
燎帝哆嗦着嘴唇凝视着他。
“我知道你想问我与罄吟是何关系。”来人缓步走上前，“你无需知太多，只要知晓我可以将兰莨下到太子身上便可，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燎帝手指紧紧抓着床榻，那人继续道：“只要你点头，我立刻去办。”
燎帝眼里满是不甘和怨气，这人要的是他贵妃的尸身，这对一位皇帝来说是奇耻大辱，可他毫无拒绝的余地，最终也只能点头。
那人见状缓缓笑了，“那么令牌在哪里？”
皇帝的贴身令牌便是进入帝王陵寝的通行证明。
燎帝敲了敲床榻，贺观南看到了余瑾敞开的暗格，他再次望向燎帝，燎帝做了一个拉的动作，贺观南照做，将暗格抽了出来，随后见到了里面的另一层机关。
他轻轻拨下，榻尾发出一声轻响，贺观南起身走过去，看到了弹出来的盒子，他打开，里面赫然是他要的那枚令牌。
“那么皇帝陛下，静待结果吧。”
说完便从另一侧离开了。
他其实本可以直接威胁燎帝拿到令牌的，以他现在的情况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什么麻烦，他可是看出来了，燎帝的几个孩子都想杀他。
但是他还有另外的打算。
他不只是要从皇陵里带走罄吟的尸身，更是要给她唯一的儿子留下退路。
而兰莨便是那条退路。
贺观南走后，燎帝阖上眼睛，浊泪顺着眼角落到枕头上。
他想到那日这人来找自己，告诉他，他可以帮他，但是他要卫贵妃的尸身。
闻言他诧异又惊怒，想要质问他是何人，和贵妃又是什么关系，但是他说不了话。
那人好似看出他的疑惑，便道：“我便是当年帮皇后将兰莨下在太子身上之人。”
“我知你想知道我和卫贵妃什么关系，这个你无需知晓，你只要知道我能帮你做成你想做之事便好。”
他那时自信兰莨被新昀的香气遮盖不会被发现，便摇头拒绝，却没想到今日余瑾直接戳破了此事，而此人再次出现。
此时他已经没了别的办法，只能答应那人。
贺观南一路不停歇的到了斟京城郊的帝王陵寝。
他拿出令牌给守陵将士看，畅通无阻地进到了卫贵妃尸身所在的地宫。
“我奉陛下密令而来，你们下去吧。”
“是。”
待人都走了，贺观南运转内力，将棺椁盖子上的铁钉子震了出来，又将盖子掀开，看到了里面的卫贵妃。
他当年给她喂下的药保证了这么多年过去尸身依旧完好，因此她依旧是当年那个风华绝代的卫贵妃。
贺观南摘下面具，望着棺中之人，轻声唤道：“阿吟。”
他等了许久，也没听到当年那个会笑着应他的姑娘睁开眼睛，他忍着眼中的酸涩柔声道：“今日来接你回家，我还特意穿了你喜欢的青衫，你真的不看看吗？”
地宫之中依旧静谧一片。
贺观南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他低着头，眼泪就那么落在了卫贵妃的眼角，他抬手轻轻为她拭去。
“如果当年我能再早一步……”
如果当年能够再早一步，那么阿吟嫁的便是他，当年那个孩子也能活下来，现在的小瑾也不会挣扎在夺位之中。
他们会是幸福的一家。
可是因为晚的那一步，所有的都毁了。
他后悔愧疚却无可奈何。
后来更是让她入了皇陵。
不过没关系，他现在有机会带她回家了。
贺观南将卫贵妃的尸身从棺椁中抱了出来，守陵的将士见此拦住他，贺观南将手中的令牌扔给他们，沉声道：“这是陛下的命令。”
他可以直接闯出去，可是传出去会毁了阿吟的名声，所有涉及到她的，他都会思虑周全。
守陵的将士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碍于令牌给他放行。
贺观南抱着阿吟的尸身运转轻功带着她离开困住了她一生的斟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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