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对峙
司璞错愕地看向箭射来的方向，隐约看见那里站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袭白衣，逆着光，他看不太清，但是他知道那是余瑾。
那只羽箭明明刺穿的是肩膀，司璞却觉得胸腔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
余瑾总是舍不得用这几只黑羽箭，然而今日却朝着他连射两支。
他死死的盯着那个身影，杀了前来拦路的人，一步一步朝着崖上走去。
到了崖上，他已经握不住弯刀，索性扔了它。
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司璞哑着声音问道：“为什么？”
出口的话很平静，语气也很平静，他只想问问余瑾这样做的理由，他不相信余瑾真的认为将军府会通敌叛国。
余瑾收起了弓箭，看着司璞，“斟京城里都传我和燎帝像，你和司将军像，你觉得呢？”
司璞声音低低的，没有撕心裂肺，也没有激烈的反驳，“我是我，你是你，我们不是谁的下一个延续。”
余瑾嗤笑，“你错了，从一开始斟京里传的就是对的，我和燎帝是一种人。”
司璞红着眼睛看着余瑾，“我不信。”
“小将军，你总是这样天真。”
余瑾看着已经除掉刺客，渐渐围上来的骁龙卫，她越过司璞走过去，看着被骁龙卫抓住的凛和冽。
“五姐竟然放了你们两个。”
余瑾对抓着凛和冽的四个骁龙卫道：“你们两个应该也知道将军府不少东西，正好卫家的证据不足矣堵住天下众口。”
她脸上带着笑意，司璞却只觉得冰冷，冷到了骨子里。
他听见余瑾继续道：“带回天牢，不管用什么方法撬开他们的嘴！”
“是！”
“余瑾！”司璞不敢相信这是余瑾说的话，“你怎么能？！”
凛和冽也算是陪着她长大的，也是一直保护她的，她怎么能？怎么能！
余瑾不理会司璞的质问，她看向司璞，沉声道：“看在从前的情分上，我不逼你，小将军，回去受审和死在这里你自己选吧。”
司璞看着完全陌生的余瑾，只觉得那样荒谬。
他们之间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余瑾，一直到现在我都认为，你想杀我是为了保护我，都这么明显了，我却还是怀着一点希望。”
余瑾不说话，就那么注视着司璞，宽袖下的手却仅仅握着弓。
司璞望着神情漠然的余瑾，低声道：“我只要你告诉我将军府的一切都跟你无关。”
“是我做的，先是派人围府，后又逼着司将军自焚，都是我做的，我和燎帝是一样的人。”余瑾平静道：“将军府的权势和威望都太大了，小将军，我不放心。”
听着那声“小将军”司璞忽然笑了，余瑾还喊他“小将军”，可是这三个字却比任何时候都令他难过。
余瑾一字一句的复述那句坊间传话：“帝王家的小皇子和将军府的小公子注定殊途，小将军，斟京城里的传言一直都在应验。”
司璞带着最后一点希冀道：“可是，余瑾，我们不是啊。”
诚然斟京城传言，将军府小公子与七皇子并肩，颇似昔日皇上与将军。
可他们和每一代的帝王将军都不一样。
司璞悲哀道：“你不是小皇子，你是小公主啊。”
余瑾不是那个小皇子，他们也不是好兄弟，他们是爱人。
余瑾压下心里的情绪，她淡淡地说：“你还不明白吗？这句话本身说的从来不是小公子和小皇子，他们说的只是将军和皇帝。”
南渊每一代的皇帝都很巧的是帝王家最小的那个皇子，而继承将军之位的都是将军府最小的那个儿子，所以有了这样一句流言，到他们这里也是一样的，皇帝和他的将军最终殊途。
司璞放声大笑，他捂住眼睛，眼泪从指缝间渗出，他的声音里有着压抑的万千情绪，“可不可笑啊，余瑾。”
余瑾看着笑着流泪的司璞，心里翻腾着无数的情绪，可是出口的话音却格外冷静，连声音也一如既往的温和：“小将军，我们从一开始就是相互利用而已。”
“哈哈哈哈……”司璞笑出了眼泪，他重复道：“利用？你把这十一年的感情当做利用。”
“余瑾，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这样狠？”
“梧州的时候你就该看清我了。”
司璞哑着嗓子最后问道：“女帝陛下，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余瑾定定的望着他，“是。”
“好。”司璞低声应道，随后他抹了一把脸，笑着说：“女帝陛下，就算到了这个地步，我还是爱你。”
余瑾蓦的垂下眸子，她低声道：“那你成全我。”
司璞轻笑，“好，我成全你。”
说完，他一步一步朝着崖边走过去，他最后看了一眼余瑾，余瑾听见他说：“太子殿下，你想要什么，我都成全你。”
司璞的话音落下，就那样面对着余瑾跌入了悬崖。
他闭上了眼睛，脑海里不期然想起来余瑾曾经和他说的：“皇帝怎么会抛弃他的将军呢？你以后是要为我守江山的。”
司璞无声的笑了笑。
他还是要赌一把，按照余瑾的意思去赌一把。
余瑾条件反射的就要向前拉住司璞，但是理智还是拉住了她，她一动也不动，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乱分毫，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司璞跳了下去。
良久，崖上的风掠过，余瑾回过身来，她转身吩咐道：“去崖底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仅有的理智让她下了最后的命令，就快结束了，她不能在这里引起卫家的怀疑。
卫家从来没有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他们的颠覆皇权的野心从来没有放弃过。
最开始她打算的是她做了皇帝后，一步步处理卫家，慢慢拔除，但是现在她没有太多时间了，五姐不是卫家的对手，她只能在死之前让将军府假死隐退，并借此除掉卫家。
卫家提供的那些证据，便是她派人暗示的。
卫家不傻，但是将军府的威胁让他们不得不冒险用那些捏造的分不清真假的证据。
在那些书信里面，有几封是真的，但那是将军府和北岳的通信，而且都是很正常的友人之间的来信，司越和叶家的通信也是她差凛和冽去换了的。
真真假假向来更容易让人相信，余瑾利用了这一点，卫家果然迫不及待的呈上了所谓的“证据”，他顺利成章的治罪将军府，设计一场畏罪自杀的大火，找来乱葬岗的尸体伪装成将军府的人，让真正将军府里的人成功消失在了所有人眼中。
而现在，她只需要等着安排在大理寺那边的人和余楚查清楚那些是伪造的证据，届时余楚再借机参奏卫家陷害忠良，意图不轨的罪名，直接将卫家满门抄斩。
到那个时候，将军府会正名，卫家则是灭门。
余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皇宫的，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进入寝宫之后，凛出现在她面前。
“殿下。”
就算余瑾已经是女帝了，他依旧习惯喊她殿下。
“你怎么回来了？”
骁龙卫的首领依旧是氏阑，她吩咐过，到了斟京就找机会放他俩离开。
“有些不放心。”
余瑾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那颗树，“你和冽离开吧，去找他。”
凛站在他身后没有动。
余瑾笑道：“怪不得司璞喊你木头。”
说着她的鼻子一酸，但是却忍住了眼泪。
“去吧，你在这里，我总忍不住想他。”
凛看着余瑾，良久，行了一礼，最后朝外走去。
等他走了，余瑾猛地吐出一口血，她忍不住扶住一旁的桌子弯了腰。
她浑身都疼，尤其是心口，密密麻麻的像针扎般的难受，难受的她想要流泪。
她真的太难受了，太苦了，司璞临跳下去的眼神不住的出现在眼前，他说的话，一遍一遍的在脑子里回放，她难受的浑身痉挛，死死地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出一丝声音。
许久，余瑾终是忍不住单膝跪地，狼狈的攥紧了胸口的衣襟，指节因为用力有些泛白，她张着嘴不断地无声重复着：“对不起，小将军，对不起，对不起……”
她只能这样趁着没人的时候短暂的发泄。
余楚就站在她身后的不远处，她看着那个背影，没有上前。
那个人一个人跪在那里，周身弥漫的悲伤和孤寂，她心疼却无济于事。
良久，见余瑾缓缓站起身她才走上前扶住。
余瑾缓了很久，感受到有人握住她的手，她睁开眼睛，看见是余楚，她的嘴角还带鲜血，浑身上下都格外狼狈，她问道：“五姐，你会不会怪我？”
余楚摇头。
余瑾缓缓的笑了，她道：“对不起。”
余楚不爱江山，但是她却强硬的把江山塞给了她。
她知晓女子称帝不易，所以她用自己来给她开这先例去铺路。
司越和司镜绪早就等在了崖底，司璞掉下来的时候，那些提前种好的的树缓解了冲力，不会让司璞危及性命。
司越稍微给司璞处理了一下伤口，就和司镜绪轮番背着他离开，去了离着这边很远的一个木屋，那是他们早就盖好的房子，为的就是能够及时救治司璞。
真正的将军府的人全都去了司璞之前买下的那座山头的竹屋，就是当初司璞带着余瑾去的有泥球的那个地方。
离着斟京不远，却是最好隐居的地方。
两人打算等着司璞醒了之后，再启程回去。
司璞是在三天之后醒来的，他看着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地方，有些迷茫。
这时，门开了，进来一个人，这个人一袭白衣，周身气质温和，让他觉得熟悉。
他想开口说话，但是嗓子很疼，他发不出声音来，只能疑惑的看着人。
司越温和的开口：“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司璞看着他。
司越摸了摸他的头：“我是你大哥，我叫司越，你叫司璞，外面那个是父亲，剩下的你想问的，等嗓子好起来回了家我再告诉你。”
司璞点头，他现在的情况，想急也急不来，没办法说话，看见谁都是陌生的，他只能乖乖地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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