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老妪（二）
祭撑着脑袋，眼中的红色逐渐加深，看着老妪，嘴角上扬，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老妪半天都不为所动，这时祭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响指。
陈思双感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晕了过去。
“还真的挺让人苦恼的，对吧，老太太。最讨厌这种了，都说明白了帮不了帮不了，非要用眼泪和示弱作为筹码来要挟人，半点不考虑帮助者的感受。”
风驻默不作声将陈思双扶了起来使其趴在桌上。
老妪转头打量了祭一眼，眼底神色不明：“你呢，什么事？”
“我呀，我找您是想剥您的魂魄来着。”
老妪瞳孔睁大，鹰一般的眼睛盯着祭。
“你是谁？”老妪声音阴沉，神态恐怖。
时祭懒洋洋的，语气中带有哄骗的味道:“你用你的灵魂交换，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老妪满眼不可置信，她指着祭，颤颤巍巍地：“你……你是……”
“婆婆，”时祭换回了可爱的嗓音，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低头对着老妪说道:“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的哦。”
“报应，”老妪蒙脸大哭，旁边的安安举着胳膊想要擦掉老妪的眼泪，老妪将她抱紧在怀里，“是我的报应。”
风驻不明所以，只疑惑着望着祭。祭看着他的目光干干净净、单单纯纯的，好像之前说那些话的人不是她。
他轻声问道：“祭，那做交易的灵渡人是你对么？”
“你们知道了？”老妪悲恸地咳了两声，“你们知道那个女生的事情了？”
祭没有正面回应风驻的问话，只是歪着头看着老妪，用着天真的语气问道：“婆婆你说，将不知情的人引向罪恶的人，是不是也背负着同样的罪恶呢？”
……
外面风沙大作，不注意听，根本听不到外面的敲门声。
年轻的那乌莎靠在门边听了一会儿，确定外面是有人在敲门，咒骂了一声，极为不情愿地开了门。
“老天，那么晚了，让人睡个好觉吧。”她嘟囔着，看着被风卷进来的女孩子，“是哪只小猴子。”
女孩子跌跌撞撞的，满身污秽，头发凌乱，衣服被刮破得不像样子，一边的小腿直接裸露，还可以看到上面被密密麻麻的伤口。有一只鞋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整个脚掌心还沁着血。
她爬起来，有些茫然环顾了四周，转头看见了那乌莎，便扑在了她脚下，哭着攥着她的袍子：“求求你姐姐，救救我哥哥，救救我哥哥。”
“孩子，你先起来，”那乌莎扶起女生，女生哭哭啼啼半天都没有停下，语句也是断断续续，那乌莎将她带到壁炉旁边，给她擦着身子，“可怜的孩子，快别哭了。”
“姐姐，我哥哥死了。”女孩用又黑又红的手掌笨拙地擦着眼泪，一边哭着一边乞求道：“您可以不可以帮我找一找他的魂魄啊。”
那乌莎叹了一口气，不想给女生不切实际的希望：“孩子，节哀，我复活不了你哥哥。”
“姐姐，求你了，”女孩泣不成声，“我哥哥……身体很强的，只要找到……魂魄……他就可以活过来的。姐姐，姐姐，我求你。”
“孩子，别跪我，别跪，你起来。你听着，我只能感受到你哥哥魂魄逗留过哪些地方，只有他在附近我才可以通灵。”
“我什么都可以换的，我什么都答应你。”
那乌莎心里怔了怔，交换？她之前在一个林子里听过类似的话。那真是书里描述的魔鬼，居然叫人用自己的灵魂做交易，只是，只是……是真是假？
“孩子，你往西边走，在很深的林子里有一口井，它或许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女孩渐渐止住了哭声，断断续续地抽噎着：“谢谢姐姐，谢谢姐姐。”
“孩子，到时候回来一趟吧，让我好好跟你道个别，送你出去。”
女孩起身就要下跪，被那乌莎拉起。她眼中神色不明，内心惴惴不安。
……
“那时候我想着如何永葆青春和魔力，尽管心知井里住着的是个魔鬼，却忍不了诱惑。正好那名女孩子突然闯进来，我就叫她去做那个探路石。”
“但是惹了大祸，”风驻坐在旁边，十分平静，“幻像里面，魔鬼被释放，乌葬成了一个真正的荒凉之地。如果我没有猜错，也就是从那时起，乌葬就没有任何生灵，包括人类。是吗？”
“我没想到会这样，”那乌莎捂着脸，“我真的没有想到会这样。我守护的土地，所有生灵都被剥夺了性命。”
“祭，那名灵渡人是你吗？”
望着风驻认真的神色，祭想开句玩笑逗逗他，但是这时那乌莎却摇摇头：“她不可能是。”
祭脸色沉了下去：“我需要你说？”
风驻似乎松了口气，继续问着老妪：“婆婆，那么那个女孩子呢？”
“我看见外面的异变，连忙赶到井边，那女生发着高烧，险些快没了性命。我后悔自己的决定，将她带了回来好好治疗，她烧了好几日一直不见好。好不容易醒过来，却疯疯癫癫、神智不清，又呕又吐，休养了好些日子才有所好转，我便放了她出去。”
“她知道她放出了魔鬼吗？”
“我不知道。她离开的时候神情有些恍惚，一直念叨着她的哥哥，念叨着要回家，我就再也没管。”那乌莎十分痛苦，“是我的错，我一直在赎罪，可是我的普林娜，我的乌葬，再也回不来了。”
“带我走吧，”那乌莎眼中失去了所有光彩，“带我的灵魂赎罪去吧。给我一场梦境，让我好好看看我的乌葬。”
她慈爱的抚摸着安安的脑袋，嘴里一直说着对不起，安安逐渐失去了生命力，她竟然只是一个被操纵的傀儡。
“婆婆，”祭托着腮，“你别怪我。我都到了这个地方，后面的人肯定会追上来，与其便宜他们倒不如便宜我。”
“祭，”风驻打断道，神色颇有些不忍，“算了吧。”
“可以算了啊，那哥哥愿意用你一点灵魂来交换吗？”
祭随口一说，那乌莎见风驻真有答应的意思，一把拉住了他。
“孩子！你还年轻，不值得。”
“婆婆，您帮了我。再者那件事如果没有您，也会有其他人会禁不住诱惑的。”
“哥哥你这话我又不爱听了。事情发都发生了，你怎么可以用听起来想当然的假设来为她脱罪？你知不知道那个女生一直在被乌葬惨死的灵魂纠缠啊？”
那乌莎听闻，又是一阵痛哭。
“尘世浮屠半生，唯有灵魂不可相弃。丫头，为我编织一场梦境吧。好想看看乌葬早春的腊梅啊，好想看看这片土地的生灵啊。”
她闭上了眼，气息逐渐微弱。
祭眸色更深，红色瞳孔中间细细的金线亮起，身体像是在另外一个空间中，倒显得有些怪异。那乌莎手臂垂了下去，没了声息。而后身体消散成点点荧光，飞出屋子之外。
那一瞬间，屋外天光大亮。
风驻握着手中的地图，好一阵沉默。
“那个女孩之后的情况，你怎么知道的？”
“叮咚！之前游荡的时候偶然看见的。那时候在井边我还惊讶了一阵呢，没想到看了那么多幻像，居然撞到了同一个主角。哥哥，你不知道那些乌葬的生灵化成了鬼，一直在纠缠那个女生叫她偿命。天呐，好可怕。”
风驻望着窗外的日光，又是一阵沉默。
祭也不着急，坐在桌子上，又是一摇一摇地晃着脚。
“祭。”
“嗯？”
“刚才你说，后面的人会追上来，是怎么回事？”
“我哪知道，莫名其妙有一群人追杀我。看样子好像是我同类。”祭不以为意地撇撇嘴，“我想不通哪里招惹他们了，一点都不留情面。”
“是灵协的吗？”
“灵渡人协会？陈思双口中的那个？我不知道诶。”
风驻平和说道：“m市那起案子是你做的吧？我在新闻上看到协会正在找你，你小心一些。”
“案子？什么案子？我前几天实在m市做了一笔交易来着。”忽的她笑了出来，“不是吧，多大点事啊，这就被盯上啦？”
“人类有人类的秩序，你没有遵循规则，不免被盯上。”
“你这话说得跟迟凌好像。”
“迟凌？”风驻眸色一紧。
“啊，迟凌，我养的一匹狼，狼性太足，驯化不了，我就把她放了。”
风驻挑了挑眉：“狼会说话？”
祭噗嗤一笑，十分傲慢：“我想让谁说话就让谁说话，这年头又不是不可以成精。”
“接下来你打算去哪儿？”风驻突然问道。
这声音里面似乎带有点老朋友间的亲昵，祭愣了一愣，随即很可爱地笑了一笑：“我想跟着哥哥。”
风驻戴着口罩，祭看不见他的脸色，但从他的眼睛中可以推测出风驻笑了笑。
“那你便跟着我吧。”
“可是哥哥要怎么办呢？”
“什么意思？”
“哥哥又不是灵渡人，就算知道这些地方又能怎么样呢？”
风驻低眉微叹：“随缘吧。”
“随缘？！”祭很不理解，“哥哥跑这么远拿到了地图，竟然连拿到之后该怎么办都没想好吗？”
一边陈思双趴着快要跌下来，风驻连忙过去扶稳，一边扶一边回道：“许是之前经历了太多失败吧，现在倒也看得开了。有缘的人会再相逢的。”
祭噗嗤乐了，笑道：“我的好哥哥，缘分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祭没有想去的地方吗？”
“跟哥哥一样随缘咯。”
风驻打开地图仔细看着，提议道：“那我们先去圣光城的福集村吧。”
祭从桌子上跳了下来，走过去靠近看着，风驻也没有打算遮遮掩掩，把地图往她那边递了递。
“哥哥，”祭的语气和脸色一样毫无波动，“这地图宝贵得很，您长点心吧。”
“我知道了。”
地图却没有拿回去的迹象，祭看了他的侧脸一眼，问道：“陈思双打算怎么办？”
“看思双的意愿吧。”
祭脸垮了下来：“我不喜欢她。”
“没有人是讨所有人喜欢的，”风驻拍了拍祭的脑袋，收起了地图，“把思双叫醒吧，我们看一看之后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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