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苏冉冉伸出一根手指，往上指，难以置信地，又确认一遍，
“前辈，你说的是，这个天？天界？”
“是啊！”
怪人绷直的双腿弯了下来，整个人翻转直立，恢复正常人的站姿，咯吱咯吱扭了扭脖颈，笑道：“人人都说神仙好。仙界好，天界更好。仙境美如画，更有无数珍奇异宝。多少修仙之人穷极一生，都抵达不了天途。怎么，你不想去吗？”
苏冉冉连连摇头：“不是不是，前辈，晚辈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晚辈修为低微，从来不敢设想有朝一日能去仙界，更何况天界……”
“小姑娘，”怪人捏着一缕胡子，乜着眼睛上下扫视，“你是不相信我的本事？”
苏冉冉把头都快摇断了：“没有，没有。”
怪人伸出紧握的手，摊开来，掌心之中，一枚黑黑小小的丹药。
“以未飞升之躯登临天界，需服用我研制的‘护气天丸’，免受天雷劈落。你先服用下去，我再告诉你，去天界做什么。”
苏冉冉面露难色，怪人道：“不去？若不愿去，你自己一个人在十日内，把这敛宝阁自一层到二十层清扫一遍！”
他打了个响指，阁楼内登时变得更亮。中间一道楼梯蜿蜒往上，看不到尽头，两边一层连着一层，满满当当摆放着各色器物。物件上沾满了灰，甚至很多辨不清是何物。
这哪里是敛宝阁，这是藏灰阁吧！莫说扫十日，扫十年都扫不完！
苏冉冉抓取怪人手中的丹药，咽了下去。无色无味，吞下去没有任何感觉。
“啊啦。这才对，这才对。”
“前辈，到底需要晚辈做什么事？”
“别紧张。”怪人笑了笑，手伸进了胸口里，苏冉冉以为他要拿出什么稀罕物什，结果，竟是一束小雏菊。
“我的一个朋友死去多年，今日是她的忌日，你替我上天去，把这束花放在她的灵碑前。天界没有真花，只有云做的假花，她不喜欢。她最喜欢我这束小雏菊。她的灵碑就在九重天的祭渊坛。你要记住了，她的灵碑上只刻着一朵雏菊。”
苏冉冉攥紧小雏菊。
“既是前辈的朋友，前辈为何不亲自前去天界拜祭？”
怪人锤了锤自己的腰：“我老喽，遇见那些个天兵天将我可跑不过他们。你那么年轻，准能跑赢他们。嘿嘿嘿。”
苏冉冉抿了抿嘴。
这不就是怕死，所以让她去的吗？
正想着，一道光刺中眼睛来，脚底下现出一道复杂的法阵。苏冉冉顿时大愕，怎么没提前说就施法啊啊啊啊啊！！！
“前……”
刹那，苏冉冉彻底没入光之中。
飞身直上九万里，整个大地一瞬间消失，只余白云飘渺，悠悠浮雾。
-
苏冉冉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瑰丽天光下，层层祥云，重重仙宫，不知几千万座，覆压浩瀚天穹。
最瞩目的当属顶端中心的紫宸宫，金碧流光，熠熠闪耀，犹如不坠曦日。
仙人衣袂翩跹，姿态潇洒，面上无悲无喜。不沾尘俗，不染凡心，来去自由。
云做的花常开不败，姹紫嫣红，连片而开。每一朵尽态极妍，芙蓉、牡丹、茉莉、海棠、金菊、八重樱等不同季节的花朵开在一起，看得人目不暇接。
不过可惜，少了花香。
正中央一道宽得看不见左右，也高得快要看不见尽头的玉阶，联通各云层，简而肃穆，尽显天威。
仙人们飘落在玉阶上，亦是提起衣角，徒步而上。
苏冉冉跟在仙人们之后，低头屏气，脚步放轻，不敢发出声响。
仙人们说话轻声细语，守正雅礼，就算靠得很近，也听不太清楚他们的声音。
这九重天，远看是一种感觉，随着登上玉阶的高度爬升，她发现九重天比她在下面仰望的时候还要大，远不止看到的那些琼楼玉宇，还有无数仙洞神府，真把她看晕了。
“这位仙友，还请小心脚下。”
苏冉冉微微一怔，手臂被人扶住。原来自己的脚踩到了玉阶的边缘上，一个不小心，就要摔下去。
她看向那位面容清俊的仙君：“谢谢……”
“你是哪位仙府的仙子，为何如此眼生？”仙君的白丝冠带垂在耳际，衬得他多一分清贵。
“我……”这一下便把苏冉冉给问住，神仙的名号，她瞎编也编不出来。仙君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动到她的手上，看到了那束小雏菊。
他笑道：“仙子竟去凡间采花去了？可是这凡间之花在天界容易枯萎，就算这是一份难得的美丽，也不可贪恋。”
“啊？枯萎？”苏冉冉抬起雏菊看了看，果见已有一两朵开始蔫了，神色骤变，“完了完了……”她忙问那仙君，“仙君可否告知祭渊坛在何处？”
“祭渊坛……？”
闻此，仙君目光沉了沉：“那是个祭奠犯错之人的地方，仙子为何要去那里？莫非，仙子有故人是犯错之人？”
苏冉冉欲哭无泪。
苏珲真没骗她，她要被怪人前辈整死了。
“我是受人所托，要将这束小雏菊献给他的一个朋友。抱歉，其他的事情，我不能再与仙君多说了。恳请仙君给我指路。”
仙君用考究的眼神看着她，将她拉到了玉阶边侧，被一团云雾遮住了去。
“原来你非九重天上之人，竟认不得去往祭渊坛的路。可知擅闯九重天是要罚的！”
苏冉冉见他面善，旋即半跪下来：“仙君饶命，我也是受人胁迫。”
“那个委托你的人可告诉你，你要去祭奠的是谁？”
“他未说，只说找到一块刻画着小雏菊的石碑便是。”
仙君眼睛一瞪，面露惊愕，苏冉冉看他神色，心里更是暗道不好。
怪人前辈不会让她祭奠的是什么天界公敌吧？？？？
“竟是她……”短短三个字，仙君说起来意味深长。他沉默了半晌，长叹道：“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三万年过去了，竟然还有人记得她，愿意给她送一束小雏菊。罢了，你且去吧。再往前走一千台阶，到了之后一直往右，穿过云层，就能进入祭渊坛的结界。”
苏冉冉大喜：“多谢仙君！”
-
黑云密布，电闪雷鸣，与方才一片祥和之景截然不同。
也没有了竞相开放的花朵，只有黑茫茫的云层中，矗立几块石碑。
这些石碑都没有名字，大部分也没有刻画，不知道是为谁而立，为谁而祭。孤零零地被弃掷在此地。
苏冉冉仔细查看，这几块石碑甚至破损得严重，最后，她在最破、最旧的那块上，找到了小雏菊印记。
她将那束小雏菊放在这块石碑前。
“这位……前辈？冒昧称呼您一句前辈吧。这是您的朋友委托我自人间给您带来的，您生前应该很喜欢……”
正说着，一阵阴风蹿进了她的衣领，她一冷，打了个喷嚏，喷到了石碑前。
“啊，对，对不起！”苏冉冉赶紧用袖子擦，“还请前辈不要责怪。”
擦着擦着，石碑上的一个小黑点，如何也擦不干净。
哎，等会儿，这个小黑点刚才有吗？
苏冉冉的心鼓鼓跳着，凝视着那黑点。
她不自禁地将手指覆盖上去，在触碰到黑点的刹那，整个人被吸了进去。
-
“殿下，天君来了。”
苏冉冉被这清脆的声音叫醒，不过她误会了，这个声音叫醒的不是她，而是她的“主人”。
发现自己被困在一枚水晶之中，苏冉冉是崩溃的。
水晶似乎是镶嵌在了一根发簪上。苏冉冉的眼珠子动了动，能看到头发丝。
“主人”的声音出人意料地低沉，不同于寻常女子。
“哦，这又与我何干呢？”
苏冉冉还听到了翻书声。
她试着用头撞水晶壁，本以为会很困难，撞了几次之后，水晶壁打开了一个缝隙，她钻了出去。但是身体不随控制，像被一阵风吹，钻进了一名侍女的身体里。
她转动着眼珠子，活动活动手脚，周围的人、景、物都有些朦胧虚幻之感。
她突然意识到，那个石碑上的黑点……这莫不是被吸进了前辈的‘走马灯’里？？？？
一个人死后，若她的执念够大，即便殒身魂碎，她死前的‘走马灯’依然会残留下来。
苏冉冉心里日了狗了。
这死前走马灯也不是人人都能看的，只有与死者有缘分的人才能看到。
这也太巧了不是，她苏冉冉就是与这位不知名的前辈有缘分的人。
她不由得看向被称为“殿下”的那个人——她半躺在榻上，眉目如画，肤如凝脂，墨发倾泻于榻，只别一只白水晶钗，一身素白玄羽流仙裙，便能飘然出尘，美得惊艳。
上一次看到那么惊艳的人，还是在羽奇谷看到的那幅卷云美人画上。
“殿下”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扫了一眼过来，眼色冰冷。
苏冉冉赶紧低下头。
那卷云美人是如春日娇花，这美人便是冬日冰雪了。
“殿下，这是族长的命令，他说您务必要去见天君一面。天君年少有为，模样也是极好，您去见上一见，总不会是错的。若是不满意，回绝他便是了。”
苏冉冉睁大了眼睛。
不是吧不是吧，这是……相亲？
对象还是天君？？？
关键“殿下”还不乐意？？？
到底是什么身份的人，可以对天君挑三拣四，甚至见都不想见？？？
“不见。他是天君，无论是出于情，还是出于别的理由，未来有天妃是少不了的，再少也得有一个。过去的天君都是如此。我不喜欢会有小老婆的男人，我也没想过要成亲。”
“殿下！”侍女眼眶红了，跪了下来，“还请殿下慎重考虑！”
美人挪了挪身子，按下手中的书册，冷笑道：“父亲以为借着我与天君联姻，攀附上了天界，东岐一族就能东山再起？做梦。上古神族凋敝可是曦父神制定的规则，犹如日升月落，花落花开，是为天道。上古神族逝去，才有新神族崛起。更新换代，日新月异。新旧更迭，往复循环，不可更改。”
苏冉冉眯了眯眸子。
东……岐？
好像在哪里听过。
“可是为什么不试一试呢？殿下未免太过悲观。”
“我这并非悲观，是事实而已。我理解父亲的心，身为一族之长，为整个族的兴衰考虑很正常。但是方法有很多种，为什么非要选这种最急功近利的方式？要以我的幸福作为筹码？”
“殿下……”
“或许会有人说我自私，那便说去吧！我就是这么自私。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有想做的事情。但绝对不会是去当天君的天后。”
美人言辞坚决，容不得半点反驳。侍女见劝说无果，捂着脸，退了下去。
顺便也把苏冉冉拽了出去。
她叹了口气，道：“明鸯，你到花厅，去和天君说，殿下没办法见他。记得说话委婉点。要是天君生气了，你别还嘴，知道吗？”
苏冉冉点头。
“我去和族长说……”侍女姐姐含泪，目如死灰。
好善良的人。
苏冉冉：“你多保重。”
-
穿过长长的回廊，终于来到花厅。
不知点了什么香，花厅里的味道清新扑鼻，让人很是放松。
隔着一个薄纱屏风，她便看到了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虽觉有一二分眼熟，却没有多想。
绕过屏风，她仿照着方才侍女姐姐的姿势，行了一礼：“奴婢拜见天君。”
天君缓缓过来，身上的淡香让人有些沉醉，他的声音温柔清脆。
“不必多礼。”
苏冉冉站起来，仅用余光一瞥，差点没吓死。
这个天君，怎么长着和段云斋一模一样的脸？？？？？？
“仙子，可是吾脸上有什么东西？”
离谱的是，他虽长得和段云斋一样，气质却大为不同，翩翩君子、彬彬有礼，和小畜生根本就是两个人。
真是同脸不同人。
“不是，是奴婢失礼了。”苏冉冉赶紧把话掀过去。
天君左右看了看，蹙眉，神情有些失望。
“扶夕殿下……还是不愿意见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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