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一卷第四章
她们并排坐在海滩上，谁都没有说话。
海风把自己的愁苦一股脑儿地倒在沙滩上，再被海浪卷走。
远处的市中心灯火辉煌，年轻人在那纸醉金迷的地方发泄一天工作的不满。
而近处的海滩却只有那么几个人在漫步，没有一丝亮光，安静的，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关艺橙解锁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
22:06
但是没有一条消息，没有一个未接来电。
有时候她真的很羡慕那些天天喊着父母很烦父母管得太多的人——起码他们太晚没回家时能有人打个电话，哪怕被骂一顿。
她自嘲般扯起嘴角，又熄灭屏幕。
就这样吧，就这样坐着也挺好，直到天亮。
苏绾年余光看见关艺橙在看时间，一想时间确实不早了，自己不想回小姑娘的家人应该会急，可是自己又没拿租的房子的钥匙……
无所谓，把她送回家了自己一个人走走吧。
“回家？”苏绾年问。
“……回吧。”实话说关艺橙不想回，但一想到自己的东西还在那里……算了，今晚回去收拾了东西明早直接回学校吧。
她们沿着海滩边的小路往家走，月光把楼房的墙壁照得发亮。
她们都一言不发，就这样默默地走着，想着自己的事。
关艺橙的心里好烦好烦，一想到回家就要看见乔思丽就闷得慌，好像溺在汪洋大海的中央，一眼看不见岸边，叫喊声被巨浪打散，不管你多么努力地呼吸都喘不过气，只有浓浓地咸味充斥鼻腔。
“我和我……后妈，吵架了。”关艺橙盯着自己的双脚，闷闷地挤出了这句话。
她藏不住事，她是个追求自在的人，不喜欢压在心头的那种苦闷。
“好巧啊……我也跟亲戚吵架了。”不同的是，你只是和后妈吵架，而我是和除妈妈以外的所有亲戚吵架。
因为我是私生女。
后半句话，苏绾年没说，也不想说，每个人都有难堪的事情，苏绾年觉得这种事情自己藏好就行了，没必要去惹人心烦。
她们都是世界的流浪儿，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无处可去，无家可归。
关艺橙的家离海边不远，感觉没走几步，就站在了小区大门口。
“你家在这？”苏绾年看关艺橙的脚步越来越慢，发现还有几步路就到了一个小区的大门口。
“嗯。”关艺橙看着小区门口在灯光下金灿灿的几个大字，心里五味杂陈。
看出了关艺橙的犹豫，苏绾年跟据刚才她的话猜了一下原因：
“好好跟你……后妈沟通，话说开了就好了。你，比我幸运。”
幸运个棒槌！被所有人抛弃到现在都无家可归是幸运？
“谢谢。”关艺橙内心os：人家一片好心，况且也不了解你的生活，你没理由生气，“你也，早点回家，这么晚了女生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
“嗯，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就回家。”
看着关艺橙走进小区消失在拐角处，苏绾年才准备离开。那一瞬间，心里莫名的迷茫：自己，该去哪里？
她自己在外面租了房子，可是今天出来得急没拿钥匙，身份证也没拿。
外婆前段时间过世了，银行账户里有几十万遗产，就因为遗产的问题，这两天几个舅舅姨妈闹得不可开交，自己的妈妈苏静一句话没说，也从来没参与遗产分配问题，他们给多少是多少。可是昨天就是莫名其妙被牵扯进来，今天那群人上门找苏静，苏静出差去了不在家，他们就当着苏绾年的面把苏静骂得狗血淋头。
这群人是没上过学吗？没听过“对子骂父，则是无理”吗？对女骂母也一样！
苏绾年一直在忍，她不想跟他们起冲突，毕竟是亲戚，毕竟有血缘，可是他们越来越过分，什么词都往外骂：
“她就是个贱货，勾搭别的男人，咱们今儿就在这等她，等她回来！”
“就她？她当时回来咱家收留了她就很不错了，还想参与分遗产？做梦把她！”
“苏绾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苏静和不知道哪个野男人勾搭生下来的……”
“你们有病吗？我妈妈回来后有花你们一分钱吗？有得罪你们吗？连这房子都是自己打拼买下来的，你们凭什么这么说她？”
苏绾年忍不下去了，打断了他们的话。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和他们大吵一架，他们甚至拿起了菜刀威胁她，差点打起来，然后，自己气不过就夺门而出，给苏静打电话说了一声，让她先别回家。
苏绾年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
笑死了，她刚才还跟关艺橙说话说开了就好了，她自己和那群人的话都说不开。
话说开了又有什么用？不讲理的人不会听你的理，就像那句话说的，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女孩子一个人在晚上很危险，但就这样吧。
关艺橙看着电梯上的数字一点点上升，停在了16。
电梯门开了，楼道的声控灯应声而开。
大半夜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在楼道不怕是假的，但此时关艺橙心里的烦闷压过了恐惧，几次抬起手想输入门上的密码，但一想到乔思丽……就又放下了。
靠！关艺橙你打都打过了现在怕什么？不是追求自在吗？现在你在干嘛？给自己找不自在！
深呼吸了一下，关艺橙终于输入了密码。
“滴——”
开锁成功的声音响起，门应声而开。
房子里黑漆漆的，关艺橙犹豫了一下，打开了客厅的灯。
很好，客厅没人。
应该都睡了。
知道他们应该都已经睡了的那一瞬间，关艺橙如释重负一般长舒一口。
太好了，不用面对乔思丽了。
带着一丝奢望，关艺橙去餐厅和厨房转了一圈：
好吧，不出所料，他们没有给她留饭。
本来就没想着他们会留饭，可是刚才看见空空的灶台和餐桌时，关艺橙的心还是狠狠地沉了一下。
乔思丽是后妈，可是，关渭东，你是亲爸呀！
果然啊，老话说的还是对的。
当你拥有一个后妈的时候，你就同时拥有了一个后爸。
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关艺橙就一头栽倒在床上。书桌上的作业还堆在那里，本来想着今天把这些作业写完的……算了吧，没心情写了，明天去学校到宿舍里写吧。
明天早上……不想看见乔思丽，那就走早点吧。关艺橙摁亮屏幕定了个五点半的闹钟，退出时瞥见了那个小红点。
是苏绾年几分钟之前发的，自己手机一直是静音都没听见：
“回家了吗？”
好神奇，这还是关艺橙自生母病逝之后头一次被人关心。
这种久违了的被关心的滋味。
“回了，你回了吗？”关艺橙给手机充上电，发了一条语音。
“嗯……在回家的路上了。”苏绾年坐在小商店门口的台阶上，扯了个谎。
“早点回家，注意安全。”关艺橙想了想，还是再提醒一下她吧。
注意安全。
她是除苏静以外第一个给她说“注意安全”的人。
“好！”苏绾年自己都没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里都透着甜腻腻的喜悦，“早点睡，别熬夜。”
“嗯，晚安。”
“晚安！”
她趴在床上，她坐在小台阶上，她们都从这个认识了一天不到的人跟前，感受到了被关心的温暖。
那天，有一缕阳光从墙缝中照射进墙那边黑暗的世界，劈开了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世界里的人终于有了一丝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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