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短暂失控
李东赫生平第一次体会到后院起火的实感。他随便套了件衣服急忙赶去公司，是抱着想快些见到尹星寒与她对峙的心思，可是练习室中的场景与他预想中的大相庭径。要说尹星寒单独出现在他面前时，在李东赫看来，不过是个娇气懵懂的小未成年罢了，虽然身上有着乱七八糟的法力buff，仍然简单可爱且好逗，怎么都不会是给人带来威胁的类型。
如今他见到的尹星寒，身形还是小小一个，李东赫因为她没有穿逆天夸张的华丽蓬蓬裙而暗自送了口气，下一刻明显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她身后两名高大威武的保镖面面相觑，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愣是不敢上前一步；而她对面站的是dream队的其他成员，为首的便是面色不虞的李马克。
李马克抱臂不语，黄仁俊还在试图和尹星寒交流，而后面的罗渽民摆明了事不关己，还把零食递到大气不敢出的朴志晟面前，问他吃不吃。
她始终缄口不言，饶是一向温柔的黄仁俊都消磨光了耐心：“你到底来找楷灿干嘛？你也听到了，我们刚刚联系了他，他很快会过来。跟我们讲一下你跟他的关系总可以吧？是妹妹还是……怎么连员工卡都在你手里啊？”
而风暴中心的尹星寒紧紧抱着怀里的小熊玩偶，黄仁俊靠近时，她一双杏眼瞪得很大，显然是拒绝交流的状态。活像只受惊的猫。尽管外表还是极其无害的洛丽塔少女，整个人周遭却有一种道不明的气场，莫名的叫人感到肃然，不敢轻举妄动。
她在紧张。李东赫直觉一向了得，片刻便敏锐地捕捉了她精神的紧绷，联想到她提到过的、那个热衷于给她洗脑人类危险易爆炸的哥哥，李东赫估计尹星寒没与这么多人类对峙过，不自主地便调动起了巫师的自我保护屏障。
瞧这架势，李东赫觉得黄仁俊要是再逼着问她几句，尹星寒能凭空卷起一阵狂风，把这些人通通丢出窗外。
“你怎么来了？”那样的场景他还是不要看见的比较好，李东赫大步走过去，顾不上与她还算不上多亲密的关系，宽慰地拍了拍她肩膀：“仁俊就是讲话急了点，你别害怕，他们不是坏人。”
在听到李东赫声音的一瞬间，尹星寒便立刻扬起了头。她漂亮的双眸中充盈着期冀，以及毫不掩饰的欣喜，那凌厉的防备气场顷刻间便软化了下来。李东赫猝不及防地撞进她视线，一时间晃了晃神，只看得见她眼中澄澈的紫罗兰色了。
他原本准备第二句便细细同几个队友解释来龙去脉，却意外地没挪开眼，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柔和语气安抚她，多少还有几分无奈：“他们不吃人，都是我的朋友和队友。”
“李东赫……”李马克托了托镜框，能沉下语气叫他本名，不出意外，李东赫近来闹出的种种幺蛾子已经踩到了身为队长能容忍的边界。其实李东赫想想也多少有些心虚，身为上升期爱豆，放任这么一个不清不楚的漂亮女生找来了公司，连朝夕相处的队友都处于完全不知情的状态，换他大概也会火大：“现在可以说了吗，这个女生到底是谁？”
罗渽民和李帝努仍然一副失了忆的痴呆状，李东赫也不抱任何能说服其他人的准备了，说瞎话根本不打草稿：“这是我……”
半晌不吭声的尹星寒便在这时忽然扑进他的怀里，除了拱在他胸膛的毛茸茸脑袋，李东赫还能感受到环在他后腰的一双小手，随即是她无不委屈的软绵撒娇：“可是他们凶我啊……他们还要把我带出去，他们都对我不好！”
李东赫难得呆滞了一刻，温香软玉在怀，他胳膊半天不知道搭在哪里，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将后半句补完：“……我亲戚家的妹妹。”
他到底是个血气方刚的二十代青年，在毫无防备之下叫尹星寒扑到了怀里，腰上的手还不安分地越收越紧，李东赫多少有些心猿意马。她发丝间的薰衣草香将萦绕在他鼻尖的空气都搅甜，李东赫垂眸，看到的是她修长雪白的脖颈，和若隐若现的锁骨。
要说她没分寸感也是真，诱惑而不自知也是真，李东赫须臾间便将应付队友此事抛到九霄云外，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尹星寒身上。
他轻咳了一声，拍了拍她的后背，示意她别再靠这样近。而尹星寒意料之外地黏人，在李东赫轻轻推开她、与她拉开一点距离之后，她又自觉地绕到一边，紧紧抱着他的手臂，半张脸藏在他身后，探出头的模样仍旧怯生生的。
黄仁俊观察良久，半信半疑：“你们家还有这么白的基因？”
而与他共度过完整练习生涯的几人却完全对这套说辞不屑一顾的表情，都多少年了，李东赫从哪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妹妹。李帝努从见到尹星寒抱上来的一刻，便瞪大了双眼，十分不可置信地与罗渽民交换视线。罗渽民吃完薯片拍了拍手，也有些审视地看着他：“你谈恋爱了？”
“我真是什么事都指不上你们两个。”李东赫一时不知从哪里解释起，罗渽民和李帝努偏就不争气地忘了个一干二净，于是恨铁不成钢地抱怨了一句。跟唯物主义的队友解释怪力鬼神是无用功，李东赫决心从根源解决问题，拉住尹星寒的手腕便朝门口走去：“不是，你们等我跟她谈一下哈……”
“不应该先跟我们做个交代吗？”
黄仁俊扯了扯李马克袖子，他仍旧一动不动地盯着李东赫，最后叹了声气，到底没多说什么。李东赫一边点头哈腰夸张道歉，一边想着迅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差点跟迎面而来的钟辰乐撞翻：“不好意思借过！”
他想李马克一定脑补了许多离奇的恋爱戏码，一声不吭地还叫小女朋友闹到了公司来，简直是各种意义上离谱的不负责任。不解释是因为他坚信尹星寒的法力无边，重新叫这几个人失忆就行了，不要再折磨他一遍遍浪费口舌；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解决。
李东赫将尹星寒带到隔壁一间无人的练习室，开灯、锁门一气呵成，觉得本人已经心力交瘁。他靠着墙胡乱揉了一把头发，都快理不清混乱的思绪：“……说吧，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尹星寒不答话，突然间捂住胸口，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她拼命的样子像一尾上了岸的鱼，正在绝望地汲取最后一点氧气。李东赫因她骤然转变的反常状态一惊，急忙扶住她的肩膀：“你怎么了？尹星寒，星寒，小魔女？”
她双眸涣散失神，李东赫在刹那间捕捉到她的瞳孔由紫色闪成了瑰艳的玫红，只是转瞬即逝的，他不确定是否是错觉。而与此同时，他们头顶的吊灯出了故障般闪烁不停，电流攒动的噼啪声似乎已经一路流通到他耳畔，眼前的一切都怪诞荒谬。
这本就不是一个普通人类该卷进的局，李东赫从未如此清明地意识到自己的无助，倘若灾厄真切降临，他岂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李东赫因这股无法控制的未知力量不寒而粟，他不知所措之际，忽然想起了颈间的那块辟邪符，于是病急乱投医，手忙脚乱地将其抽出，将冰凉的玉面贴到尹星寒面上，几乎堵上一切在虔诚地碎碎念：“尹星寒……拜托快清醒过来。”
似是应着他的话似的，室内照明倏地恢复了正常，尹星寒过分苍白的面容也逐渐恢复血色，呼吸慢慢趋近平静。她闭了眼，迷蒙地重新睁开时，还是李东赫熟悉的、雾蒙蒙的紫罗兰色：“唔……”
“你吓死我了。”李东赫这才长舒一口气，脱力地后退两步，有气无力地给予关心：“我这一天过的也太刺激。喂，你没事吧？又发生什么了？”
“我是没控制好法力，所以短暂失控了。”她抱着脑袋，显得十分懊恼沮丧：“对不起，我是不是吓到你了！但我真的不是那种很可怕的怪物来着，我已经很久没这样过了。”
“没有人说你是怪物。”李东赫在练习室角落发现了半箱矿泉水，他拿了一瓶拧开，然后递给似乎还心有余悸的尹星寒：“喝口水冷静冷静？你待会要跟我讲得东西还多着呢。”
尹星寒双手接过来时，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道歉：“对不起！我、我是有事想跟你说，所以感知了你的位置，因为这个地方有很强的你的气息，我就稀里糊涂地进来了……结果，一路上遇到好多好多人类，我，我在他们身上感受到了不友好，所以很害怕，刚刚一直都是，他们、他们想伤害我。我控制不住灵力起伏，又强忍着不在那些人类面前发作，所以一被你拉进来，就释放了……”
尹星寒压力的源头竟然是与人类这样简单的互动，李东赫一时没接话，大脑却转得飞快。他似乎逐渐意识到尹星寒哥哥抗拒她与人类接触是事出有因，她活到21岁的巫师生涯，像一只没有裂痕的水晶球，承载不住来自外界的一丁点伤害。
“我的队友呢，他们都没有恶意。我是爱豆嘛，你知道的，跟你哥哥是一个职业，就是，身边不明不白的女孩子的出现可能会带来很多麻烦，但绝对不是想伤害你的。”李东赫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解释什么，见尹星寒一脸懵懂，自暴自弃地掠过了话题：“啊算了，反正你也听不懂。你以前就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吗？”
“原先有红玉压着力量，一定不会伤害到别人的。”她说：“但是最近红玉被哥哥取走做研究了，我就没控制住。”
李东赫一个激灵抬起头：“你哥哥知道我们的事了？”
“唉，此事说来话长。”她故作老练地叹了一声气，漂亮的五官挤在一起，吃了柠檬般皱皱巴巴：“本来都说好要保密的……！总之，我过来也是我哥哥的意思，他让我警告你，在我们想办法让你失忆之前，不许把这些事情说出去。”
尽管知道面前的小姑娘是法力无边的非自然生物，半分钟前李东赫还深刻地体会到了死亡威胁，他还是保持着非常积极乐观的心态，并忍不住对尹星寒装凶发狠的表情做出评价：“真是有威慑力的警告。说实话，你还没有那天站在我床头的女鬼吓人。”
“那个是我要转告你的第二件事，那样的情况不会再出现啦，不过一定要戴好红玉啊。”她须臾间便收起来跋扈张扬的神色，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满是愧疚之色：“那个真的是意料之外！影响你生活了。”
在明知道不是自己能力范畴内能解决的问题面前，李东赫的关注点便开始漫无边际地偏移。他看着尹星寒堪比演技教科书般夸张的变脸速度，简直又无语又好笑，鬼使神差地便在她肉嘟嘟的脸颊上捏了一把：“你真的是漫画里的角色吧？还能把什么牛鬼蛇神变到我身边？”
她愣愣地挨了一下，然后瞪着眼睛躲开，急忙反驳道：“不是我变出来的！因为我和你最近接触太频繁，所以你身边的阴阳磁场改变了，已经能看到一小部分怨气非常重的恶鬼。它们在你身上能感受到巫师的气息，所以才没有意识地跟随着你。你这块红玉能辟邪，虽然不知道从哪里求来的……但确实是个好东西没错！”
“哦。”她面上的皮肤既柔又软，李东赫的指尖仿佛碰了一小块豆腐，嫩得快能掐出水来。他能感受到尹星寒比常人略低的体温，垂着眸胡思乱想了几刻，才堪堪回了神接话：“什么意思？平时那些鬼都来找你们巫师吗？”
她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对呀，有许多蒙冤而死、需要借助超自然力量来报仇的怨鬼，基本上都会选择来纠缠巫师的。在阴阳两端这种生死之事上，我们力量没有那么大，不过还是会尽可能帮忙吧。”
他那日看到的青面女鬼不过是怨气最重的一只，而巫师甚至能无障碍和所有游魂交流，那岂不是满目都是飘荡来飘荡去的鬼魂，李东赫想想便有些掉san：“你成天看那些不害怕啊……果然，除了人类之外的角色都是极限职业。”
“我们的阴阳眼是可以开关的，不是随时随地都要应付撞上来的鬼魂。”她指了指光洁的额头：“不过附近有怨气确实会更敏感地察觉到吧，那些小鬼作乱我们经常能感受到，比如说哪里窗帘突然飘起来啦，或者桌子一直抖抖抖之类的。”
这话讲得他脊背发凉，李东赫自己又开了一瓶矿泉水，一言不发地喝了半瓶：“……太恐怖了。”
尹星寒不赞同地摇头：“不是的，鬼魂才不恐怖，最恐怖的是人类，前者是因为后者才产生的呢。况且它们只是长相有些恐怖，但并不会伤害你呀，那天出现在你面前的那位，不也就是安安静静地跟着吗？”
李东赫眯起眼睛：“难不成我看见就是看见了，一点负面影响都没有？”
她转而认真想了想：“可能，看久了也就折你几年阳寿吧！”
“好，很好。”李东赫彻底失语了，朝她点点头：“我现在看不到它们了真是件大喜事。你还有别的要跟我交代吗？”
尹星寒咬住下唇，一副思索状：“唔……应该没有了！”
他继续问：“那如果你现在没那么恐惧人类的话，你可以帮忙把我队友的记忆擦除吗？他们话可能会有点多。”
“好的！你陪着我就可以，我们现在就去吧！”她很快地答应，抬脚便往玄关走：“本来就是我闹出来的麻烦，哥哥告诉过我，自己的摊子要自己收拾，我这次不会让你尴尬的……”
“等一下，我还有事。”李东赫抢她一步，拉住她纤细的手腕，如愿看到尹星寒惊讶地转过头来，双眸亮晶晶：“诶？怎么啦？”
有朝一日要问这样愚蠢的问题，李东赫觉得是最近生活和作息都颠三倒四，搅得他连带着神志都非常之不清明：“尹星寒，你哥哥有没有教过你，可以和什么样的人拥抱？”
她显得有些困惑：“就是和喜欢的人呀。”
“你喜欢我？”
“你是我难得一见的非常合眼缘的人类！”
“……好吧，既然如此，我有件事就不得不告诉你。”李东赫隐隐约约有种欺骗未成年的负罪感，停顿了片刻，还是一鼓作气将瞎话扯完：“人类其实是不喜欢拥抱的，虽然我不介意，但是那是因为我是比较特别的类型……总归你下次遇到了喜欢的人类，你最好也不要这么靠近他们，明白了吗？”
尹星寒显然在他的长篇大论里找不到方向，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什么意思啊？”
“只抱我就可以了，其他人都不许。”
有点良心，但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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