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姣玉公主
妖界地处三界最为极寒的沧脊之地，这里滋生黑夜，从未见过光明。
一路上，沈清濯冻得直哆嗦。她身形单薄又裹着薄衫，走在路上摇摇欲坠的，随时都有可能晕过去。
楠夫人跟在身旁看着不忍心，便化作狐狸原身一跃跳进了她的怀中。沈清濯的胸间顿时泛起了一阵暖流，她紧紧地抱着自己的阿嬷，贴近了自己的心跳。
“阿嬷，还是你最心疼我。”
楠夫人摇了摇尾巴：“濯儿，虽然妖主敛去了你的气息，但是你作为凡人，五感还是没有消失。你先忍忍，待到了池安宫内就好了。”
沈清濯听罢点了点头，来沧脊之前为了掩盖她仍是一个活人的事实，景瑜宁将她的气息抹去。这样，妖怪们都会以为她只是一个死去的冤魂来妖界寻求生路罢了。
不过她四处张望着，这里花枯草败的不见天日，这些妖鬼又是如何甘心能活在这样一个地方。
她微微低下头小声问道：“阿嬷，妖在人间不都挺厉害的吗？为何会住在这儿？”
楠夫人听了并未很快回应，而是用尾巴轻轻拍了拍沈清濯的手：“濯儿慎言，这些话可不能让妖主听了去。”
沈清濯抬眸看了看走在前面的景瑜宁，眼中掠过一丝繁复的难言。这位冷面妖主，路上也不曾多言，但是开口时嘴皮子却甚是厉害，常常怼的她半句话都不愿再多说。
他既是妖界的主，却不带着妖怪们迁居到更好的地方，多半是被那些神仙打压的被迫苟活在这吧。
她如此想，也不无道理。路途中休憩时，她听闻了身旁一些不识妖主真面目的小妖闲聊之言。
据说就在百年前，妖主离飞升成神只差最后一步，但不知因何变故，他竟走火入魔未能成功。从此，他性情生得落寞消沉，整日都将自己关在池安宫内不闻世事，这一颓败之态也失了妖界民心。
听着小妖们在背后乱嚼舌根子，楠夫人脸都青了，正想过去好好收拾他们一番，却被景瑜宁给拦下。
“不可伤民。”短短几个字和那寂冷的眼神便打消了楠夫人的锐气。
沈清濯虽没有坑声，但倒是对景瑜宁有些改观。虽然他能力不行，但至少心地还是善良的，这样的心胸都够好多只妖怪在里面撑船了。
再次入眼时，他们已经到了池安宫。这里的天穹始终是无尽的黑色，宫门前并无人把守，穿过宫门后便是连绵耸立的殿宇。殿宇的门廊上燃着无数盏琉璃明灯，绚烂的光色映如白昼。
景瑜宁吩咐妖侍将沈清濯安置在了池安宫的西角殿，这里与殿外那些寸草不生的地方截然不同，密林葱郁的静廊一路曲折而上，廊外是浮沉的一池绿萍水。
楠夫人并没有一同前来，而是随着妖主去了前殿交代事务。沈清濯则是跟着个引路的妖侍，一路上倒是听了不少趣事。一直走到门前，妖侍忍不住笑着道：“清濯姑娘可真是好福气，这西角殿妖主从来舍不得给外人住。”
沈清濯并未回应，许是妖主看阿嬷在凡间吃了许多的苦，才让她们孙两能住个体面的地方。
她踏进了屋内，身子总算缓和了许多。妖侍见她还想四处逛逛便好心提醒，在这池安宫内都可瞎转，只有安绥殿不能随便进去。
据说景瑜宁下凡时邂逅了一凡人女娘的魂魄，将她带入安绥殿后就下令不得任何人靠近。这件事惹恼了从小与他订下婚约的百鸟妖族姣玉公主。百鸟妖族是古妖兽一脉的旁支，虽然妖力已经大不如从前，但也是在妖界地位显赫的名门望族，能为景瑜宁继承妖主之位增添势力。
不过，这位公主性子颇有些跋扈，常常借由婚约的名头在池安宫内恃强凌弱，不给景瑜宁半分面子。唯有一次，她擅闯了安绥殿被景瑜宁一掌差些击碎了妖灵，才不敢再随意招惹。
而池安宫内的妖侍都是景瑜宁从荒芜之地捡回来的冤魂，那时鬼怪乱象，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们只能沦落到荒芜等死。妖主心善，将他们全都带回了池安宫给了差事，这才让冷清的宫内多了些热闹。
妖侍正细说得起劲，就听见外面一阵兵荒马乱的。很快，紧闭的大门就被推开，本待在外面收拾院子的妖侍慌慌张张地进来报信：“不好了，那瘟神公主又来了！”
“你这个没有教养的狗东西，说谁是瘟神！”一阵凌厉的声音踏出，有位头顶九珠凤冠，衣着夺目艳红繁复花纹的女子大步走了进来。
她傲气凌人地扫视着屋内的一切，随后朝着身后的侍卫怒道：“来人！将这个缺点管教的小妖给拖下去教训一下！”
“公主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姣玉公主饶命！她不是有意的！”沈清濯身旁的妖侍一见，也立刻跪倒在地求饶。
姣玉冷眼看了看跪着的妖侍：“没眼力劲的东西，也将这个不知礼数的贱/婢一并带下去教训！”
“慢着！”沈清濯实在有些看不过去，没想到就连在妖界也分尊卑贵贱，“公主，这里是池安宫，是妖主的宫殿。他们都是妖主的妖侍，若要管教也应得妖主的令吧。”
“你又是谁？”姣玉走上前来，眼睛四处打量着，神情里斥着不屑，“你竟敢这么和我顶嘴？没想到现在什么狗东西都敢接近瑜宁哥哥了。”
“公主误会了，我与妖主并无关系。”沈清濯捉摸着这姣玉想必是吃了安绥殿里那位的亏，现在又来西角殿逞逞威风。合着自己在柏岁村就受尽委屈，来了这妖界也得顶个莫名的罪名。
“既然没关系，你就给我滚出这西角殿。”
沈清濯看着性子张然的姣玉，内心里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无理行为：“公主，恕我奇怪，暂居西角殿是妖主的安排。如果你连妖主的下令都敢随意违抗，那妖界的主是你还是妖主呢？”
“你…你…你这狗东西好生大胆！你几斤几两的！敢如此说我！”姣玉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指着沈清濯，“来人！给我教训她！让她知道这里的规矩！”
话音刚落，她身后的侍卫就站出来，将妖力化作绳索将沈清濯的四肢紧紧束缚着。凡人的身躯如何能抵得住妖力的灼烧，沈清濯被这绳索裹缚着，身上就如同被无数的蚂蚁攀爬撕咬。
“姣玉住手！”
正当沈清濯意识逐渐模糊时，她听见了一个清秀的少年声音。随即她身上被捆缚住的妖力也自动松开，一双有力的胳膊稳稳地接住了她。
“姣玉不可造次，这里可是池安宫，你可还记得你的身份！你要是再敢如此胡来，我定会向父尊禀明。”
“兄长！你怎么又胳膊肘往外拐！”
少年的眸底掠过一丝微锐的杀气：“还不快离开，安绥殿的事还没闹够吗！”
姣玉谁都敢招惹，却唯独不敢惹自己的兄长。他在妖前总是慈善眉目的，可是背地里的手段却极为狠戾。见他真的动了怒气，姣玉只得憋红了脸气冲冲地摔门离开。
“你没事吧。”
沈清濯感受到少年扶着她站起了身，睁眼时看见的是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还有从他身上焕发的清凉香味。
“多谢…”沈清濯条件反射地松开了手，脸红成了一片。
“没事就好。我妹妹性子急躁，又差点酿成了大祸。”
沈清濯点了点头，忍不住看向门外。少年似乎知晓了她的担忧，继续道：“你放心，外面的妖侍我已经让人给放了，她们想必是特别害怕，应该逃得远远的了。”
“多谢公子。”沈清濯见他是非分明，脸上重新染上了笑意，继而问道：“方才，我听公子你说公主是你妹妹，那你岂不是？”
“我叫蔺钰，是百鸟妖族的少主。你不必顾虑，妹妹做错了事，做兄长的就理应替她向你道歉。敢问姑娘芳名？”
“我叫沈清濯，你叫我清濯便是。”沈清濯见蔺钰虽身份尊贵，但不会摆架子，笑起来也平易近人眉眼清秀的，便也放下了戒心。
“姣玉所生之事，还望清濯姑娘不必介怀。那蔺钰就不打扰姑娘了，妖主找我还有要事，先行一步。”
蔺钰说完便踏出了西角殿，并未前往前殿去觐见妖主，而是一路朝着池安宫宫外走去。守在宫外的侍卫早早就等在了那，蔺钰见了上前问道：“公主教训的那两个侍女呢？”
“禀少主，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处理得干干净净了。”
蔺钰淡淡瞥了眼侍卫：“安排两个新的妖侍去那西角殿，记住，要和这两个妖侍的样貌一模一样。”
他说完转身看了眼西角殿的方向，攥紧了拳头。上次鼓动姣玉大闹安绥殿，却未能得逞，那这次他便换一种法子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沈清濯总算松了口气，坐在桌前回想着才发生的事情。没一会儿，她便看见先前被姣玉吩咐的侍卫拉出去的妖侍完好无损地跑进了屋：“清濯姑娘，你可安好！”
“没有大碍，你们如何？”
“幸好蔺少主来得及时，不然我和灵溪的小命可就不保了。姑娘忘记介绍了，我叫红袖，屋外头收拾院子的叫灵溪。先前，瘟神公主在池安宫对我们发难，都是少主及时阻拦才能脱险。”
“原来如此，所以公主性情跋扈，可她兄长却温文尔雅。那你可了解蔺钰少主？”沈清濯忍不住问道。
“虽不太了解，但大致也听过不少传闻。听说蔺钰少主少时就能与妖主比肩修炼，虽然现在的妖力还不如妖主，但是在同辈妖中已经是数一数二的了。只可惜世风日下的，现在众妖对妖主都多有抱怨，甚至有的妖怪想挑拨蔺钰少主和妖主的关系。不过，他们可真是痴人说梦，蔺钰少主心地如此好，怎会做这种违背妖德背叛妖主的事情呢。”
沈清濯听罢点了点头，她跟着红袖走出屋外，站在波光粼粼的池水边上看着倒影里的自己，短短几日，竟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濯儿！清濯！”
听着这急促的声音，沈清濯一转身就看见楠夫人神色焦灼地走向了她。
她笑颜展露，先前所发生的不愉快在见到阿嬷时都烟消云散了。从前她们祖孙两孤苦相依，如今总算能拨开云雾，不用担心凡间的生老病死，不用为了衣食日夜发愁了。只要有阿嬷在身边，这里便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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