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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摆


七点十四分,扬擎艰难地从被窝里爬起,像僵尸一般拖着疲惫的身子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一个头戴鸭舌帽,个子蛮高的少年,少年的胸前印着“宜居家政”,来意一目了然。

        “我一定是没睡醒,我请的家政怎么可能会是个小帅哥?”扬擎顿在原地,痴呆无神的双目非常没有礼貌地盯上了钟译的脸,心里充满了问号。

        钟译显然也被吓到了。面前这人头发乱得像鸟窝,脸色苍白眼圈深重,睡衣的领口歪到了肩膀上,衣服上躺着横七竖八的褶皱,两只脚光溜溜地踩在地板上,整个人仿佛被恶鬼榨干了精气,从头到尾都写着“丧”。

        “扬……杨先生?”钟译不确定道。

        毕竟这人的形象……跟他印象中的扬擎,好像有点差距。

        扬擎强打起了精神,侧身让人进来:“啊啊对,请进请进。”

        家里乱得和他本人的头发一样,虽然请人来就是为了改变现状的,但是来的是个小帅哥,让扬擎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就……简单收拾收拾就好,反正过几天还会乱。”扬擎接了杯水递给钟译,打着呵欠坐到了沙发上。

        “行。”钟译应声,手上的动作并未懈怠分毫。

        扬擎去洗漱,回到客厅时看见钟译忙碌的背影莫名有些放松。他昨天夜里睡得并不安稳,七八个噩梦接二连三地折腾他,梦里场景颠三倒四,每次惊醒时都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平复心情。直到五点多,他才迷糊地在床上黏了一阵,浑浑噩噩到了现在。

        “你们……公司的家政小哥都这么年轻吗?”扬擎坐在沙发上抽着烟,窝在沙发角落里看钟译忙来忙去。

        “不是吧……我也不清楚,我就是兼职,双休日干干,勤工俭学。”

        “大学生?p大?学什么的?”

        “嗯,学数媒的。”

        “哇哦,人才。”扬擎由衷赞叹道,“我就p大毕业的,但我艺考进的p大。”

        “我知道,我在学校见过扬先生的照片,获奖的那几张。”钟译打包完一包废纸,长吁一口气,“说来我们也算校友,扬先生,过几个月百年校庆,您有没有兴趣回母校看看?”

        百年校庆……扬擎抽了一口烟,吐出来的烟雾掩去了他眼底不明的晦色。

        “再说吧。”扬擎咬着烟嘴,支吾不清道。

        挺久没回去了。

        冬天的早晨,太阳醒的晚,这会儿才将将亮起,橙红的霞光穿透云层,天边飘荡着紫蓝的云气,被西风催促着翻滚。朝霞变换诡谲,扬擎忍不住想:如果天亮得慢一些,他或许能看见五彩斑斓的黑?

        “扬先生,这本书……”钟译从茶几底下收拾出了一本满是标记的书,封皮破破烂烂,拿胶布粘了很多次。

        “哦,那本啊,丢了吧,挺早的文了,现在不爱看这种的了。”扬擎看了一眼,拿烟的手紧了紧,随后把烟头放进了烟灰缸里,“怎么,你看过?”

        “看过,讲的是一个人爱上了自己并自我救赎的故事,是个短篇,写得不错,和白蓝先生如今的风格不太一样。”

        “你知道白蓝?”扬擎讶异,如今关注纯爱作者的男生可真不多。

        “嗯,他是我最喜欢的人,我看过他所有的作品。”

        “哟,小帅哥品味不错。”扬擎挑了半边眉毛。

        钟译低笑一声:“但是他……现在不更文了,我们很希望他能快点活过来。”

        活过来?确实,现在摆烂的白蓝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那你觉得呢,这本《溺亡》,你觉得他救活自己了吗?”扬擎从沙发上下来,走到钟译身边,手指搭在钟译手中的那本《溺亡》上,碾平了蜷起的书角。

        “不……不知道。”距离陡然拉近,钟译故作镇定答道,不由自主的吞咽却出卖了他的紧张,“白蓝他……他没有写完,没有人知道结局。”

        扬擎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压书角的动作,那倔强的一角却毫不屈服。钟译不敢出声,只盯着扬擎低垂的眼睫,心跳乱得需要数数那鸦羽有多少根才能安静下来。

        扬先生长得……很帅啊。钟译很早以前就这么觉得了。

        “他写完了,早就写完了。”扬擎放弃,松了手轻声道,却发现面前的小孩有些呆愣地盯着他的眼,“小孩?小兄弟?”

        “嗯嗯……啊,什么?”钟译猛然回神,慌乱移开了眼,“您说什么?”

        扬擎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笑意一闪而过。

        这小孩,走神了。

        “没什么,夸你,你长得好看。”扬擎开玩笑道,起身又窝回了沙发上,这次没抽烟,抱着抱枕玩儿起了手机。

        “哦,哦。”钟译翻了翻那本自印的《溺亡》,暂且放在了茶几上。

        钟译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了一下伴随着提示音,钟译没管,继续做着家务。那声音倒是被扬擎听见了,时机很巧,巧到他刚发完微博,这边震动提示音就来了。或许钟译真的是扬擎的粉丝吧。

        “扬老师现在还写东西吗?”钟译扫着地,抽空问道。

        “不写,累,没东西。”扬擎头也不抬应声,“怎么突然喊我老师了?”

        “那本《溺亡》,里面有您的批注修改什么的,改动后的版本和今天在网上看到的差不多,您修改的不错。”

        扬擎低低地笑了:“瞎改一气,以前不懂事好为人师,没把你的白蓝改得面目全非就不错了。”

        钟译被扬擎语句里“你的白蓝”取悦到了,手下的动作快了起来。

        “扬老师不用妄自菲薄,您的作品大家都很喜欢,我也很期待您能再次写点什么。”无论是编剧扬擎,还是小说家白蓝。

        扬擎敷衍两声,没有具体的回应。

        钟译知道扬擎就是白蓝,这是扬擎自己告诉他的。高二那年的暑假,他路过“虹色”,遇到了喝的烂醉的扬擎,扬擎大概率不记得了。

        与别的酒吧不同,“虹色”双休日的夜晚属于这个是写所有的lgbt。酒吧里洋溢着绚烂的彩虹,热情奔放的音乐被牢牢锁在这片天地,一切隐晦的煎熬着幸福的那些见光死的情感,在这里可以肆无忌惮地展露。

        不用秘而不宣,也不用死掩柜门。

        所以在星期六的夜晚看到扬擎醉倒在“虹色”门口,钟译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钟译是gay,但他还是个未成年,他非常乖宝宝地遵守一切未成年不能这样那样的规定。就算他会对成年人的世界感到好奇,偶尔也会想去触碰成年人都不一定触碰的禁忌,他也不会真的被欲望控制,他会克制,克制自己,克制自己的一切。

        所以他要快点离开,这个醉鬼一看就很危险。

        钟译扯了下领口,快步离开了这里。

        可他高估了b城夏季凌晨十二点半的夜色,这点程度的黑,遮盖不住他的身影。

        “你别……走。”扬擎抓上了钟译的裤腿,“还我……还给我……”

        “松开。”钟译使劲抽离自己的脚。醉酒的人力气大的超乎常理,钟译错误的预判使他跌坐在了扬擎手臂上。扬擎的手向旁侧扭了一百八十度,被台阶和钟译的腿挤在中间,手腕处“嘎吱”一声,手臂软了下去。

        钟译惊得向旁边一滚,捞起了扬擎的手检查,只见那只骨节分明漂亮的手,像折断的翅膀垂在一旁,一只手便握的住的腕骨肿的老高。

        扬擎觉得右手沉重无比不听使唤,酒精麻痹了他的痛意,他改用左手去抓面前人的衣领。

        钟译躲了,但没躲过。

        “听见没,把《拾壹》还给我……”扬擎揪着钟译的领口,勒得后者几乎喘不上气,“那是我的……那是白蓝的,不是你的……”

        《拾壹》,前些日子获得z国编剧蓝象奖的作品,作者是p大的卢教授,还上了地方新闻,钟译有点印象。

        难不成,其实那个剧本,是面前这个叫白蓝的人写的?

        “老师……你骗了我。”扬擎掐上了钟译的脖子,语气委屈又气愤,“你骗了我……你骗了我!”

        “等,等等,我不是!”钟译窒息一瞬,手上也不管对方的另外一只手了,当即去抠自己脖子上逐渐收紧的左手,这次倒是很轻松,一挣就开了。

        下一秒,一个响亮的巴掌贴上了钟译的脸,钟译一阵无语,被陌生人拦住又被打了一巴掌这件事让他怒火中烧。

        他截住空中第二次伸来的手,另一只手抓起扬擎的头发向后一扯:“朋友!看清楚我是谁这儿是哪儿!”

        路灯下,清晰可见的不只有钟译的脸,还有扬擎那副醉意朦胧眼眶微红泛着泪光的样子。扬擎疼得“唔”了一声,眯起眼仔细辨认面前的人,夜间的风吹得他眼眶针扎般得疼,也让他稍稍清醒了一些。

        “什……不是啊。”扬擎低声道,“这是,虹色,你……你是来玩儿的!”

        草,他没有清醒。醉成这样在外面太危险了,这个成年人是傻逼吗?

        钟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把人捞起来架过人的胳膊:“朋友你别乱动,我送你去附近的宾馆。”

        “嘛,刚认识就开房,这不好吧小哥。”扬擎把钟译当成了虹色里看上他的人,头一歪,一身酒气地靠近了钟译的脸,“你长得好看,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不是!大哥你别乱……”动……

        钟译僵住了。

        扬擎身残志坚,用他那只完整的手直白的向下伸去……扬擎浑身上下的酒气充斥在了钟译鼻息间,淡淡的柠檬香气从唇上晕染开来,从唇缝丝丝缕缕溢进了钟译口中。

        是盛夏太躁热了,是他克制太久了,是少年的火气一点即燃,也是扬擎长得太他妈合他胃口了。钟译竟被这一个吻冲击的心脏疯狂跳动起来,手足无措。不过这不能怪扬擎,只能怪自己怎么这么不!禁!撩!

        一个醉鬼(漂亮的看起来很无害的醉鬼),浑身上下都是危险!他早就说过!

        钟译推开扬擎,舔了下唇瓣,脸色通红。

        “你好纯啊……不做吗,你已经……”扬擎又想伸手,钟译后退一步躲开。

        “你……闭嘴!”钟译心悸得厉害,“你快去宾馆自己去,清醒了就回家!”

        扬擎没了钟译的支撑,险些倒下,钟译又扶了过来。

        “去宾馆做吗?”

        “去啊,这大街上多危险你喝醉了小心被车撞……草,不是,做什么做,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钟译求扬擎闭嘴,拉着他在附近找宾馆。

        好在这种东西大概是酒吧附近的标配,钟译翻遍了扬擎的口袋找到他的身份中火速开了房,然后拖着人上楼把扬擎往床上一丢,逃命似的离开了宾馆。

        开房时瞥见那人身份证上人像页,“扬擎”这两个字随着那晚浅浅的吻,渗进了钟译心里,每每回想起来,脑海一闪而过的是他泛红的眼眶,是唇上温热的柠檬香,是路灯下带着□□说他纯问他做不做的脸。

        不得不说,钟译考p大,真跟扬擎没什么关系,但是他这么如此笃定地考p大,或许跟这次经历有点关系吧?他很想再见一次,见一次扬擎。

        【白蓝帝不兰v:饿。】

        摆烂163-持续更新中:摆摆不……欸?今天不是请假条?

        我有一个摆烂太太:摆摆不……擦!摆摆这是刚起?饿醒的吧?

        冷圈等饭:七点半,摆摆起的不晚,饿了要自己做饭吃,当然也要好好喂孩子吃斯哈斯哈……[色/][色/][色/]

        收破烂里等破烂:几百天了,摆摆终于发了关于不是请假条的东西了!

        今天有烂烂吗:问,今天有烂烂吗?

        扬擎的粉丝叫白酒,粉丝喜欢叫他摆摆,他的作品叫烂烂。

        入股钟白不亏:看见熟悉的妈熟悉地在我不熟悉的时间发了我不熟悉的博文,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去看钟意的主页???

        钟意の白:楼上的姐妹,你不是孤单一个人!

        在钟译的微博主页,一条新的动态出现在了页面里。

        【钟意:饭会有的。】

        他于xxxx年xx月xx日09:03点赞了这条微博。下面是白蓝的动态。

        入股钟白不亏:555,果然每条都赞。

        摆摆的酒:讲真这句饭会有的道出了多少白酒自我慰藉的心声啊[大哭/][大哭/][大哭/]我真的等的快哭了。

        白兰地163一瓶:饭会有的,再等等吧。

        等陆星的第五年回复摆摆的酒:我也!!!我等《溺亡》结局等了八百年了!!!虽然摆摆总说写完了写完了但我真的不信后面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九点二十分,扬擎从沙发上醒来,抬起头的一刻,身上的薄毯顺着肩膀滑下。

        屋子又恢复成了往日清冷的情态,空荡荡的,被人收拾了一番后,倒是让阳光轻松照了进来。

        扬擎从沙发上起来,脚边贴上了一双摆的齐整的拖鞋,他盯了一会儿这双熟悉又陌生的事物,最后还是没有穿上它。

        餐桌上倒扣着两个盘子,扬擎掀开,发现是一碗温热的八宝粥,和一盘清炒快菜,旁边挂着三个奶香小馒头。

        有点暖和了。扬擎喝了一口温和的粥,粥里放了冰糖,甜丝丝的,不腻。

        真的,今天的太阳真暖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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