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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中宫有命,又是钦点,玉录玳责无旁贷。于是回漱芳斋拟了折子,又上尚仪处回话儿。

        尚仪如今一心想着明年出宫的事儿,差事上的许多小事,她是能不琢磨就不琢磨,一推六二五,全权交由玉录玳料理。皇后的差事都是苦差事,她最不乐意兜搭,既派了玉录玳去御前,她倒乐得清闲。

        “先头儿才有南安王福晋的事儿,只怕万岁爷这会子见了六局的人,少不得要问话,若问你,你仔细着回就是。”旁的也没什么嘱咐,便挥挥手让她去了。

        玉录玳特特儿回他坦换了官服,这才那黄布罩子盖了折子,一路往养心殿来。

        养心殿原是造办处的作坊,后因先帝曾在此为世宗皇帝守孝数年,久而久之,竟成了皇帝的寝宫。今上为循父意,也便在这里日常起居。

        养心殿在乾清宫的西侧。在月华门对过儿,有个坐西向东、模样普通的宫门,便是养心殿的第一道大门——遵义门。门内影壁以黄琉璃铺底,当中一幅彩色琉璃组成的绿叶荷花、白羽鹭鸶画面,在红墙金瓦的殿宇之间显得格外抢眼。

        燕都的春总是风大多尘,傍晚尤甚。似乎是要有场雨的,玉录玳站在遵义门上往北看,乌团团一片云翳,有种迫着向前滚动的动感。

        从影壁里转出来,便是养心门。门前一对威武的鎏金狮子,相互辉映,端的是光彩亮丽。

        忽而不知哪儿袭过来一团风,卷起她豆绿色的官服裙角,在风中猎猎作响。她忙弯下腰去抚平,头埋得低了,却听见风吹来的几声争论。

        一抬头,见丹墀之上,养心殿一众内监宫人都垂手候在殿外。她心知来得不巧,却也退无可退,硬着头皮拾阶而上。

        大总管宋良润守在门外,她笑盈盈上前蹲安:“谙达。”

        宋良润垂髫之年便跟在皇帝身侧磨墨侍书,到如今近二十年光阴,深得皇帝信赖。前年他师父告老还乡,他便顶了敬事房大总管一职,如今是内监中的头把交椅。

        玉录玳与他亦算是相熟,他见玉录玳来,便也欠身一笑:“午后风急沙多,玉大人怎么这会子来了?”

        都说宋良润是开国以来最年轻的敬事房大总管,但他虽身居高位,是皇帝亲信,却从不仗势欺人拜高踩低,见人总是和煦地笑,一副温润其名的模样。

        玉录玳递了递手中的折子:“这不,公主及笄大典的内宫章程,我们尚仪特命我送来请万岁爷过目。”

        宋良润道:“尚仪大人这是有心让您露脸呐!只是这内宫章程,自有皇后主子定夺,怎么送到养心殿来了?”

        玉录玳道:“咱们燕民抬举姑奶奶,公主及笄大典是阖宫大事,马虎不得。万岁爷疼公主,要把及笄礼办得隆重,届时万国来朝,也是咱们大晟的脸面。皇后主子自然是事无巨细地操心,照着旧例又添减一些。只是论到添什么,怎么添,倒让我们来讨万岁爷的主意。”

        宋良润何尝不知皇后的脾气,听了也只是笑笑:“那玉大人今儿来的不巧,里头几位大人正议事呢,只怕一时半会儿的,万岁爷是见不了您了。”

        玉录玳笑道:“得,算是我赶上寸劲儿了。没事儿,今儿反正我得完了这差事,就在此处等着就是了。”

        宋良润道:“也罢,只是此处风大,大人不若往侧屋梢间里头去,寻我那小徒弟,他正看着茶水,毛手毛脚的,也请大人督管着他些。”

        玉录玳抿嘴一笑,知道这是他的好意,怕她在此苦等,帮她寻个隐蔽之处坐一坐、歇歇脚。于是忙笑道:“谙达的徒弟自然是稳妥的,我也去学着些眉眼高低。”说罢蹲了一蹲,便上西屋里去寻那小太监鹿儿去了。

        这鹿儿才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太监,平素里最爱甜言蜜语哄宫女们高兴,向来是不敢在女官面前嘚瑟。只是玉录玳从来不似旁的女官爱摆架子,他见玉录玳平易近人,也便开了话匣子与她扯起闲篇儿来。

        玉录玳翘着脚坐在个圆墩儿凳上嗑瓜子儿,朝西边儿努了努嘴:“谁在里头呢?怎么还吵起来了?”

        鹿儿看着明火,神秘兮兮地笑道:“内阁两位大人、内务府总管并几位章京都在里头呢,为的呀——嗨,您早晚得知道——于您,是好事儿呀!”

        玉录玳窒了窒,不敢接茬儿:“好事儿?我能有什么好事儿?”

        鹿儿抿嘴儿笑道:“大人不知道吗?前儿南安王福晋写了道折子送进来,说六局改革的事儿呐!这不,几位大人就在里头议呢。”

        玉录玳一听,知道外头传的消息果然是从养心殿里传出来的。只是如今在养心殿的屋檐下头,她胆子再大也不敢打听,只装傻说不知道呀:“既这么,这就算是军机了。您可甭跟我说,我胆子小,听见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晚上吓得睡不踏实。”

        鹿儿讪讪地,撇一撇嘴:“瞧您说的,满宫里都传遍了,您还装呢。”

        她蹙一蹙眉,御前的人都心思深,好端端的,与她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想来一早儿那些消息,就是他们这群人放出去的。养心殿里发生的事儿,没得万岁爷的令儿,御前的人是给他仨胆子也不敢往外传的,今儿是真的反常。

        鹿儿见她不吱声儿,只当是话说造次,让她恼了。太监在女官面前天然自觉低人一等,人家往大了说是官,同那些唯唯诺诺讨好他们的宫女到底不同。

        偷眼儿觑她脸色,只见她不接话儿,纤长的眉心蹙着,撑着腰谷坐在那儿,背上的官袍显得空荡荡,鞋上一对墨绿色的翻绒花球,随着脚尖一晃一悠,有说不出的韵致。不由暗叹以这位大人的品貌,埋没在六局里,当真是屈才了,若是应选,必定是个晋位的主儿。

        才要赔个笑脸儿服个软,另一头就有人打帘子进来,是宋良润的干儿子安杰:“玉大人?万岁爷这会子得空儿了,宣您进去呢。我们总管让我来请您移步。”

        玉录玳笑道:“劳驾了。”起身拍拍袍子上的瓜子壳儿,正了正把子头,便一路往西暖阁去。

        宋良润守在外头抱厦里,见她来了,仍是和煦的笑模样,悄悄道:“万岁爷这会子气儿不大顺,玉大人回话儿仔细些。”

        玉录玳说多谢,又抚了抚鬓角,确保面圣仪容端正,方迈腿进了门。前殿是万岁爷处理政务之处,正中天花设浑金蟠龙藻井,下设地平宝座,宝座上方悬“中正仁和”匾。

        殿中无人,玉录玳知道皇帝素性在西暖阁理事,便隔着帘子自报家门:“臣尚仪局玉录玳,恭请圣安。”

        里头传来一声“进来”,嗓音不辨喜怒。她不敢妄自揣测,自己掀了帘子进去。

        西暖阁是皇帝日常接见军机大臣、理事批折子之处。暖阁里设宝座,上书“勤政亲贤”匾,左右题联“惟以一人治天下,岂为天下奉一人”。屋子里燃着苏合香,坐塌边设条案与文房四宝。只是万岁爷也不在这里。

        玉录玳便明白是在西室三希堂里头。于是绕过宝座,推开西面板墙进去,只见万岁爷正歪在炕上的引枕上,手里摆弄着一枚小印。

        她跪下行达儿礼,又道:“皇后主子让臣问主子安,问今儿午膳进得香不香?说今儿风大,请万岁爷保重圣躬。”

        皇帝“嗯”了一声,说起喀,没抬眼。因玉录玳是在长春宫常见的,知道是皇后的心腹,也不端着架子,只说:“皇后有心了,你就回说一切都好,明儿朕得了闲上长春宫瞧她。”

        玉录玳就说是,站起来泥首等了半晌,不见皇帝还有什么话,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自己不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拿些妇人家蝎蝎螫螫的劳什谷子来烦他。

        正在她酝酿着怎么开口的时候,皇帝也正奇怪,掉过脸来看她:“就这事儿?”

        玉录玳“啊”了一声,抬头正对上皇帝的眼睛。

        皇帝弱冠御极,距今已有十载,金尊玉贵作养起来的面相,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个两三岁,有银州慕容氏特有的好皮相。

        慕容氏是北燕鲜卑族的后裔,前朝时曾是玉门关外的望族,与西鹘皇族的通婚,造就了他们高鼻深目的独特骨相。

        皇帝背着光,高高的眉骨在眼下投下一道暗影,那眼神在背光处有格外的凛冽之处,唬得玉录玳忙又肃了肃。

        “主子明鉴,臣还有一事要回,是事关公主及笄大典的。”

        皇帝“哦”了一声,“及笄大典礼由六局主理,尚仪局统办,是皇后的辖内,怎么倒要问朕?”

        玉录玳一哽。同样的问题,宋良润问,皇帝也问,她也着实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皇帝对自己的媳妇儿难道还不了解吗?她要办的事儿,还有旁人质疑为什么的道理吗?

        她正犹豫着要怎么说,皇帝倒嗤地一哂:“素日见你不是这样积糊的人,怎么今儿成了锯了嘴的葫芦?”

        玉录玳悄悄觑皇帝的神色,似乎并无不豫,便道:“回万岁爷,主子娘娘有个想头儿拿不准,想请万岁爷定夺。”

        皇帝冷笑一声:“皇后拿不准,尚仪局也没个准绳儿吗?历朝历代公主及笄的旧例儿都在司籍司存着,该是什么是什么。食君之禄,不能忠君之事,要你们六局何用?要朕定夺,干脆把六局从内务府划到军机处得了。”说到最后似乎是动了怒,嗓门儿竟也大了起来。

        天子一怒,玉录玳心中地动山摇,跪下叩首便道:“主子明鉴,臣也曾拿六局旧例与皇后主子说明,但主子娘娘一片慈母心肠,念公主多年不曾养在身边,心中有所亏欠,想在这处上填补填补也是有的。臣想规矩是死的,骨肉亲情是活的,不忍看主子娘娘伤怀,所以斗胆求万岁爷一个恩典。臣办事不力,还请万岁爷降罪。”

        时间有片刻的凝固,皇帝沉默了有一盏茶的时分,玉录玳渐渐感觉到空气松泛下来,知道皇帝是被那句“有所亏欠”打动了。

        可不是有所亏欠,为人父母,因几句天相之说,便把襁褓中的孩子送走,心中能不愧疚么?皇帝的心,其实和皇后的心是一样的,都希望能尽可能地补偿公主。

        良久,皇帝再开口时,果然便和软了许多:“皇后想添什么,你先说来听听。”

        有门儿!玉录玳按下心中狂喜,将折子呈上去:“除这些外,主子娘娘还拿出了库房里珍藏的一顶凤冠,是孝宣皇后当年留下的,精美绝伦,璀璨万分……”

        皇帝蹙眉:“朕知道那个冠子,怎么,她想给和敏戴那个?”

        嘿,要么怎么说夫妻同心同体呢,皇后想什么,皇帝一猜就准。玉录玳美滋滋说是,“只是凤冠素来是中宫仪制,这于礼不合……”

        皇帝“唔”了一声,随手把她的折子撂在一旁的酸梨木小几上,“这上头的都是小事,皇后要添,只管添就是。但若超了花销预算的,只从长春宫的开销里填补。”

        这也合理,横竖长春宫的开销从来都从养心殿的账上划拉,爷们儿要宠媳妇儿,也真是没边儿。玉录玳应下,又问:“那凤冠……”

        旁的都好说,这里倒叫皇帝犯了难:“说仪制都也是小事,前朝公主出嫁,哪个不是凤冠霞帔,偏咱们老祖宗抠门儿。”

        敢说开国皇帝抠门儿的,历代皇帝里,只有万岁爷这么单辈儿一个。

        玉录玳没能明白上谕,“万岁爷的意思——?”

        皇帝“嘶”地一抽气儿,似乎被什么蛰了脑子,“难就难在前儿和敏来见朕,好生絮叨了一通宁微长公主的那顶白玉冠,说什么欲戴其冠,必承其重,说得有鼻有眼儿,仿佛明儿就要为国出征了似的。朕瞧她近来懂事,夸了她一溜够,这会子抽冷子让她改戴凤冠,只怕不大容易。”

        得,说来说去,又说回去了。玉录玳早已习惯了皇帝的曲折蜿蜒,心里头渐渐有了个新的计较,打算这会子说出来卖弄卖弄能干,让皇帝对她聪明的脑瓜子竖大拇哥。

        只是刚吸了一口长气儿,准备长篇大论,就听见外头宋良润轻轻唤了一声万岁爷,“体仁阁大学士来了,在外头候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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